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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生活的症结在于学会控制胆怯,夫妻生活的症结在于学会控制反感 他们相依为命,谁也离不了谁,谁也不能不顾谁,否则他们一刻也活不下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对这种感情越来越不理解。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说不清这种相互依赖是建立在爱情还是舒适的基础上。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两个人都不愿意去找这个答案 她已经逐渐发现了丈夫脚步声的拖沓,情绪的变化无常。记忆力的衰退,最近甚至常常在睡梦中哭泣。但她没有把这些看作是迅速老化的确凿无疑的征兆,反而认为是返老还童的表现。 因此,她没有把他当作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看待,而是把他当作孩童。这种自欺欺人,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可以说是一种天意,使他们避免了互相怜悯 如果说他们俩在共同生活中也体会了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明智 弱者永远进不了爱情的王国,爱情的王国是无情和吝惜的,女人们只肯委身于那些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因为这样的男子汉能使她们得到她们所渴望的安全感,使她们能正视生活 她回过头来一看,在离自己的眼睛两巴掌远的地方,看见了两只冷若冰霜的眼睛,一张苍白的脸,两片因胆怯而咬紧了的嘴唇,就跟那天在做你撒时他第一次和她近在咫尺的情况一模一样,有所不同的只是热恋的激情变成了不满的冷峻。一刹那间,她发觉自己上了个天大的当,惊讶地在心里自问,怎么可能让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魔鬼长年累月地占据了自己的芳心。她仅仅来得及想:我的上帝哟,真是个可怜虫! 可怜的人 今天,看到了您,我如梦初醒,我们之间的事,无非是幻想而已 我们最常见的美德之一,就是对自己的不幸逆来顺受 有时候,他以这个信念来安慰自己:在纸醉金迷的婚礼上,甚至是蜜月的如火如荼的夜晚,费尔米娜会在某个时刻感到痛心,至少在一个时刻,但无论如何会有一个时刻,在她的良心里,会浮现他这个被嘲弄了的,被侮辱了的,被唾弃了的情人的影子,而那就会使她失去幸福 莱昂十二从来没有怀疑过,侄子的坚韧并非源于糊口谋生的需要,也不是继承了父亲的冷峻,而是来自一种爱情方面的野心,这个世界或另一个世界的任何艰难困苦都无法摧毁这种坚忍 我对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 这么轻易到手的幸福是不可能持续多长时间的 他将阿里萨借给他的那把个人专用的雨伞也带走了。阿里萨不单毫不介意,而且还暗自高兴,他在捉摸,如果费尔米娜知道雨伞的主人是谁,将会作何感想 不穿衣服所做的事情都是爱情。她说:心灵的爱情在腰部以上,肉体的爱情在腰部以下 一种是能把生活中的每时每刻变成奇迹的普通的爱情;另一种是因死神的豁免,出污泥而不染地洁身自好地保留下来的爱情 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是的,他是某个人的影子,而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人了解过 可怜的人。甚至她还伤心地抱怨过,阿里萨怎么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顽固呢 保障、和谐、幸福,这些数字一旦相加,也许等于爱情,近乎是爱情吧?但是,这些又不是爱情。这些疑虑使她心乱如麻,因为她也并不坚信爱情是她生活中最需要的东西 她投降了,在一生中的关键的一分钟里投降了,她一点儿也没考虑那个追求者的英俊外貌,他的祖传财富,他少年得志的声誉,以及他实际美德中的任何一点,而是因为担心错过机会。她眼看就要满二十一岁了 她成了这个错误家庭的囚徒,更糟糕的是,和一个不是囚徒的人关在一起。六年之后她才出了牢笼 不可能换个方式共同生活下去,也不可能换个方式相爱:世界上没有比爱情更艰难的事情了 那种冷漠其实只是抗拒恐惧心理的保护层而已 每一条解决矛盾的道路都被他们的自尊心堵死了 她希望他断然否定一切,但他没有这样做,她因受侮辱而勃然大怒,以最恶毒的语言大喊大叫地咒骂这个社会有那么多婊子样的无所顾忌地践踏别人的名誉 “规矩点,”她说,“我早就发现你并不是我要找的男人了” 阿里萨总是忘记,他最不应该知道女人们对问题的隐秘比对问题本身想的更多 他了解费尔米娜的性格和问题的关键,要避免把事情弄得更糟。他唯一感兴趣的是这封信本身给了他机会,并且承认他有权作答复。说得更明确些,是她要他答复。这样,生活现在就处于他想把她带去的地方,其余的一切就取决于他了。而他确信,他那半个多世纪的地狱生活还会给他以极其严重的考验,他准备带着更大的热情去面对这些考验,因为这将是最后的考验 阿里萨在信中根本没有提起她寄给他的那封问罪的信,而是从一开始就想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开导她,对过去的恋情丝毫不涉及。总之,过去的事只字不提,一切从头开始。更确切的说,那是根据自己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的观点和经验以及关于人生的广泛思索得出的结论 他像筹划一次决战那样,反复斟酌信中的每一个措辞。一切都需与从前的信不同,以便在一个经历了大半生的女人身上激起新的好奇、新的希望和新的兴趣。这封信应该是一种丧失理智的幻想,有始有终 但不管怎么说,最使她安心的是,她确定那封信并非重复守灵的那天晚上的粗鲁话语,而是一种打算勾销过去的十分高尚的行为 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的关系 正是这些与她的经历相符的见解,使她理解了自己的一生,去平静地迎接老年你面临的一切 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消息了,有一天,一个女佣惊恐地轻轻地把她在午睡中叫醒:“夫人,”女佣说,“弗洛伦蒂诺先生来了” 老年是从第一次不太要紧的跌跤开始的,而死亡则随着第二次跌跤而来 让时光流逝,当会看到光给我们带来的东西 二十岁时那种年轻人的狂热行为是十分高尚而美好的,但不是爱情 她也没有勇气告诉他,在了解了他写在纸上的对老年的种种思考,并从其中得到莫大安慰后,她认为他信中 的缠绵悱恻是多么虚伪,他那抒情般的谎言是如何地贬低了他,他那固执地要把过去失去的东西要回来的想法对他的事业是多么的有害。不,他昔日的信中没有一行字,他自己令人厌恶的年轻时代中没有一刻曾使她感到一个星期二下午由于么有他在身旁而显得如此漫长,如此孤独,如此难以忍受 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当年就因为我同这个可怜男人的关系,人们糟践了我的生活,破坏了我的幸福,因为我们太年轻了。而现在,人们又想把这幕剧重演,因为我们太老了” 她带着庄重、崇高和无法遏制的活下去的愿望自问,她该如何对待自己的没有主人的爱情 她一直在想着阿里萨,不是福音公园中那个神情忧郁的哨兵阿里萨,那个阿里萨已激不起她的意思怀念之情了,而是此时的阿里萨,他衰老了,然而是真实的阿里萨,他一直伸手可及,但却没有及时识别出来。 当轮船喘着粗气拖着向天边映出的第一抹玫瑰色光亮行进时,她唯一祈求上帝的是让阿里萨知道第二天从何处重新开始 当她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已摆着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朵白玫瑰,它是那样的新鲜,还挂着清晨的露珠。玫瑰花旁还有一封阿里萨的信,好多页,说明他跟她道别后一直在写。这是一封冷静的信,只是述说了自从头天晚上以来的心情,没有涉及别的事。它像其他的信一样抒情,像所有的信那样字斟句酌,但是以现实为基础。费尔米娜读着读着害臊起来,心跳的厉害。信的结尾恳求她,在她准备就绪后通知船上的侍者,因为船长在指挥台上等着他们,想给他们表演一下轮船操作 他们的关系不像新婚夫妇,更不像晚遇的情人。颇像一下越过了夫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艰难磨难,未经任何曲折,而直接奔向了爱巢。他们像被生活伤害了的一对老年夫妻那样,不声不响地超脱了激情的陷阱,到达了爱情的彼岸。因为长期共同的经历使他们明白,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爱情就是爱情,离死亡越近,爱得就越深 生命跟死亡相比,前者才是无限的这一真谛,这使船长大吃一惊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黄金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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