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幸福与魔幻菜单
【读品】罗豫/文
人类数千年来在公共领域的文化,一直以男性为主导。女性在私人领域发挥的重要作用,虽然为男人提供了坚实后盾,但这种作用却被公共话语有意无意地遗忘着。当男人们一身笔挺、打着饱嗝、剔着牙聚集到公共场所对社会问题大发议论时,他们的胃也许还在愉快地消化着母亲、妻子、女儿、女佣为他们精心制作的饭食。谈论的结果即使是国家前途无望、民族危在旦夕,但只要饭桌上曾有一道菜让他们不忍弃箸,这个夜晚就可能依然美好。或许,他们会以自家女人愚蠢的政治见解来相互逗笑,但此时肠胃里吸收的葡萄糖正被运往大脑,帮助他们把事情讲述得更加风趣机智。然而最终,他们以一句“君子不入庖厨”否定了自己赖以为生的整套传统和技能。
问题很可能并不像一些极端的女权主义者认为的那样,是因为男人霸占了公共领域,女人才不得不呆在厨房中;而是因为女人安于、乐于呆在厨房里,男人才有了足够的闲暇涉足公共领域。比如,在这本被誉为“美食版《百年孤独》”的墨西哥小说—《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中,劳拉•埃斯基维尔就把厨房放在了舞台中心。我们看到的,再也不是传统小说中明亮洁净的豪华餐厅、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谈吐优雅的淑女绅士,而是气味浓烈的家庭厨房、复杂奇妙的烹调技艺和毕生以喂养他人为业的几代女性。
在这里,世界以厨房为中心,主人公蒂塔没受过多少教育,至死未嫁,毕生无任何惊世骇俗之举—一个在其它故事中只配扮演厨娘角色的人物,经历了一段绵长凄婉的爱情。生为寡妇艾莱娜最小的女儿,按照习俗,蒂塔必须在家中伺候母亲直至其去世后方能结婚。小伙子佩德罗与蒂塔相爱。无奈之下,为接近蒂塔,他娶了蒂塔的姐姐为妻。婚后蒂塔和佩德罗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艾莱娜妈妈却对他们的接触严加防范。二十年间,整个家族经历了种种生死奇遇,等到外甥女举行婚礼之时,蒂塔和佩德罗终于冲破重重障碍走到了一起。佩德罗燃起了蒂塔的炽烈爱火,却在同一刻燃尽了自己的生命。蒂塔的十二个菜谱和她的爱情一起化作这本小说中让人想入非非的文字。
当蒂塔跟随美食从佩德罗的嘴巴进入他的心灵时,文学史上的味觉公案也一一进入我的眼帘:《圣经》中的雅各用一碗红豆汤换取了以扫的长兄名分;《金瓶梅》中众妻妾平日里明争暗斗,却在分食一只烧猪头时其乐融融;孙悟空吃蟠桃、猪八戒吃人参果让鬼狐神怪的《西游记》多了不少世俗乐趣;普鲁斯特则通过一块贝壳型的小糕点,唤醒了长达七卷的似水年华……诱人的食物极大地调动了悦读胃口,可惜烹制过程却一直位于作者的叙事边缘,哪怕经典如《红楼梦》,柳嫂的三尺灶台外,美食亦不过是主人公闲情逸致的点缀。
时光流转至二十世纪下半叶,女性主义在传播途中,路遇风靡一时的魔幻现实小说,二者短暂的碰撞和非正式的结合,恰逢其时产生了几部颇值得一读的“厨房文学”。除了正在国内热销的智利女作家伊莎贝尔•阿连德的《阿佛洛狄特:感官回忆录》,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的《比目鱼》也属此列。作家的笔触开始对准天然的女性领地—厨房,精彩的叙事之余,对菜品、食谱和烹饪秘笈进行的重磅描写,更是声色毕现。而当厨房逐渐走进视野中心、和客厅分庭抗礼时,烹调也成为和公共领域的成功一样重要的幸福来源,而且更加温柔、更加人性、更加无公害。
在令人浮想联翩的异国菜品的感官刺激之余,我们可以发现:埃斯基维尔和阿连德感性的女性视角中浸透了夸张纵欲的拉美风格,君特•格拉斯则常常忍不住在讲故事的间歇借比目鱼之口展现自己对两性关系的男人式、德国式玄思。三人如果在客厅里讨论女性主义问题,未必能够达成一致,而埃斯基维尔和阿连德的小说写作技法恐怕也难以得到君特•格拉斯的恭维。但如果让他们待在同一间厨房中,这三位身兼美食家和厨师的作者,甚至无需学会彼此的语言,就能在相互传授菜谱和交流厨艺中,度过一个无比愉快的下午。
人类数千年来在公共领域的文化,一直以男性为主导。女性在私人领域发挥的重要作用,虽然为男人提供了坚实后盾,但这种作用却被公共话语有意无意地遗忘着。当男人们一身笔挺、打着饱嗝、剔着牙聚集到公共场所对社会问题大发议论时,他们的胃也许还在愉快地消化着母亲、妻子、女儿、女佣为他们精心制作的饭食。谈论的结果即使是国家前途无望、民族危在旦夕,但只要饭桌上曾有一道菜让他们不忍弃箸,这个夜晚就可能依然美好。或许,他们会以自家女人愚蠢的政治见解来相互逗笑,但此时肠胃里吸收的葡萄糖正被运往大脑,帮助他们把事情讲述得更加风趣机智。然而最终,他们以一句“君子不入庖厨”否定了自己赖以为生的整套传统和技能。
问题很可能并不像一些极端的女权主义者认为的那样,是因为男人霸占了公共领域,女人才不得不呆在厨房中;而是因为女人安于、乐于呆在厨房里,男人才有了足够的闲暇涉足公共领域。比如,在这本被誉为“美食版《百年孤独》”的墨西哥小说—《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中,劳拉•埃斯基维尔就把厨房放在了舞台中心。我们看到的,再也不是传统小说中明亮洁净的豪华餐厅、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谈吐优雅的淑女绅士,而是气味浓烈的家庭厨房、复杂奇妙的烹调技艺和毕生以喂养他人为业的几代女性。
在这里,世界以厨房为中心,主人公蒂塔没受过多少教育,至死未嫁,毕生无任何惊世骇俗之举—一个在其它故事中只配扮演厨娘角色的人物,经历了一段绵长凄婉的爱情。生为寡妇艾莱娜最小的女儿,按照习俗,蒂塔必须在家中伺候母亲直至其去世后方能结婚。小伙子佩德罗与蒂塔相爱。无奈之下,为接近蒂塔,他娶了蒂塔的姐姐为妻。婚后蒂塔和佩德罗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艾莱娜妈妈却对他们的接触严加防范。二十年间,整个家族经历了种种生死奇遇,等到外甥女举行婚礼之时,蒂塔和佩德罗终于冲破重重障碍走到了一起。佩德罗燃起了蒂塔的炽烈爱火,却在同一刻燃尽了自己的生命。蒂塔的十二个菜谱和她的爱情一起化作这本小说中让人想入非非的文字。
当蒂塔跟随美食从佩德罗的嘴巴进入他的心灵时,文学史上的味觉公案也一一进入我的眼帘:《圣经》中的雅各用一碗红豆汤换取了以扫的长兄名分;《金瓶梅》中众妻妾平日里明争暗斗,却在分食一只烧猪头时其乐融融;孙悟空吃蟠桃、猪八戒吃人参果让鬼狐神怪的《西游记》多了不少世俗乐趣;普鲁斯特则通过一块贝壳型的小糕点,唤醒了长达七卷的似水年华……诱人的食物极大地调动了悦读胃口,可惜烹制过程却一直位于作者的叙事边缘,哪怕经典如《红楼梦》,柳嫂的三尺灶台外,美食亦不过是主人公闲情逸致的点缀。
时光流转至二十世纪下半叶,女性主义在传播途中,路遇风靡一时的魔幻现实小说,二者短暂的碰撞和非正式的结合,恰逢其时产生了几部颇值得一读的“厨房文学”。除了正在国内热销的智利女作家伊莎贝尔•阿连德的《阿佛洛狄特:感官回忆录》,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的《比目鱼》也属此列。作家的笔触开始对准天然的女性领地—厨房,精彩的叙事之余,对菜品、食谱和烹饪秘笈进行的重磅描写,更是声色毕现。而当厨房逐渐走进视野中心、和客厅分庭抗礼时,烹调也成为和公共领域的成功一样重要的幸福来源,而且更加温柔、更加人性、更加无公害。
在令人浮想联翩的异国菜品的感官刺激之余,我们可以发现:埃斯基维尔和阿连德感性的女性视角中浸透了夸张纵欲的拉美风格,君特•格拉斯则常常忍不住在讲故事的间歇借比目鱼之口展现自己对两性关系的男人式、德国式玄思。三人如果在客厅里讨论女性主义问题,未必能够达成一致,而埃斯基维尔和阿连德的小说写作技法恐怕也难以得到君特•格拉斯的恭维。但如果让他们待在同一间厨房中,这三位身兼美食家和厨师的作者,甚至无需学会彼此的语言,就能在相互传授菜谱和交流厨艺中,度过一个无比愉快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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