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奇谭:哈姆莱特因何好色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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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王子哈姆莱特因何好色?
这对我们这些现代莎士比亚观众或读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困惑和颠覆。忧郁的丹麦王子何时变成一个好色之徒,这部沉重的悲剧为何会引起十七世纪伦敦观众充满了低级趣味的狂笑?小白的《好色的哈姆莱特》探讨的显然并非一个悲伤和复仇的丹麦王子,“现代观众事先就为‘喜剧’准备好欢快的笑声,为‘悲剧’准备好热泪和沉思。而在那个戏剧的草创混沌时代,作者在写剧本时,头脑里没有‘悲剧’,没有‘文学史’,只有‘观众’和‘剧场’。” 十七世纪的伦敦观众不喜欢悲剧的调调,如何能消受严肃的思索和哲理的玄奥。观众需要“粗俗”,剧作家伟大如莎士比亚也不能脱离市场的要求,忧郁的丹麦王子口中说出暧昧的咸湿双关语也就顺理成章了。而莎士比亚的杰出表现在,哪怕是为了投观众所好刻意写出的“既淫且隐的词句”,也是与角色紧密贴合的,可表达出深层的内容,以致传之后世做多层次解读而不褪色。当然中译本将之已剥了一层皮,不怀好意的读者瞪大眼睛也只能所获不多了。
最早是在《万象》上看到小白的文章,感觉可用“惊艳”一词。如今终于结集为《好色的哈姆莱特》,也算是一慰喜欢其文的读者。仅读其目录,已是满眼风月、活色生香:画春宫的女人们、巴黎的三十页春梦、毕加索的色情画、好色的哈姆莱特、镜子里面有妖精、爱你就打你屁股、小房子里好藏娇、黄段子和小册子、吊起身子提起腿,等等。小白的文字是高明的、学识是过硬的,博学如陆谷孙教授也称赞不已;小白对性学的研究是独树一帜的,作家陈村看了他的文章立刻谦虚起来,写了许久的性学笔记就此打住,名小白为“sex文化侍者”。
读小白的文章让我想到香港李翰祥导演的风月片,可能不是很确切,但都有一种“色而不淫”的感觉,以及创作上的细致温润、谨严而风韵流转。李翰祥拍清宫戏之认真让人叹服,拍风月片也绝不凑合,其时代、社会氛围的把握,风俗、服装、道具的考证,电影技巧的所用其极,在在显示其用心,也的确拍出了社会风情画、情色风俗记录式的很好玩的电影。小白的《吊起身子提起腿》一文以《金瓶梅》“醉闹葡萄架”起首,金莲之“吊起”和“提腿”造型可说是色情幻想的两大题目。李翰祥的风月名片《金瓶双艳》以影像再现这一幕,恰是对文字的活脱脱的诠释,其欲显似遮、香艳流盼之态不做第二人想。香港金像奖评委会主席文隽曾在文章中老实承认少年时在影院看此片大流鼻血。毛尖说陈村“披星戴月”读小白文章也出此效果,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实发生,当然也可能是季节更迭天干物燥的缘故吧。
小白的占有资料之丰、整合能力之高明是他文章顾盼神飞、韵致俏丽的基础。从古希腊陶罐、古埃及草卷、洛可可绘画、康康舞到各类书籍、电影、春宫等等如百宝囊般五彩缤纷、应有尽有,占有如此多的材料尚且不易,而掰开了、揉碎了运用到自己的文章中可就需要极好的眼光和天分了。如小白谈“爱你就打你屁股”,涉及中世纪法国羊毛织毯、古埃及底比斯墓穴壁画、十八世纪法国讼案、拉伯雷《巨人传》、意大利画家乔万尼•瓦雷里奥《维纳斯惩罚丘比特》、卢梭《忏悔录》、十八世纪色情小说《芳妮•希尔》、一九〇二年纽约《布鲁克林联合快讯》、好莱坞电影《蓝色夏威夷》《多诺万的珊瑚岛》等,活生生地勾勒出一个打屁股的色情想象和修辞以及社会风尚的流变,让人好生佩服。当然我认为如果再补充西班牙导演路易斯•布努艾尔的名作《白日美人》之中的相关情节,就更好了。
细节的香艳流盼和对历史风俗脉络的理性把握,是“小白在这一端没有对手也没同道”的缘由所在。这些文章的写作是对才华和用功的考验,如此多的灵光经常出现在单篇文章里,不由得让人担心作者底货的留存,幸好这只是杞人之忧。
饮食男女的文字,写得好都不易。尤其“男女”,书写之犹如悬于钢丝之上,要具有非凡的平衡能力。偏于左,难免生涩,不好看;偏于右,极易有下作之嫌。感性与理性的巧妙融合,方可造就活色生香的妙品。借用小白自己文章中的句子,略易几字,当作我对其文的看法:
“色情躲在训练有素的文字里,一闪、一闪、又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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