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后人看

     儿时有一本杂志，记得好像卖2.75元。摊主每回很大方的只收2.7，当我坚持给2.5的时候，他就不大方了。完全忽略了这是我一天仅有的零花钱，以及我旺盛的求知欲。
     那本小册子上有一个笑脸的说书俑，肥肥的，裸着上身总在对我笑。我一度猜测自己现在的身材是否受了这玩意潜移默化的影响。好了，不闲扯了，这册子叫《故事会》。
      看《夜谭十记》时，就有翻故事会的感觉。故事会每期都是一群大叔大哥们聚集在一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说，基本和这个一个套路。也很有可能这套路是从老先生这传下来的。
      薄伽丘的《十日谈》也类似于这种讲故事的方法，但人家是贵族男女，所以离奇不足小资有余，个别故事还比较邪恶，与《二刻拍案惊奇》中的和尚与尼姑私通有一比。《夜谭十记》则是一股浓浓的土香味，接着地气。薛仁贵创出龙门阵，发扬光大的则是四川人民们。少不入蜀，老不出川，人们安逸得很，自然有闲心侃。清冷衙门再怎么冷清，书中世道再怎么乱，这群好听故事的人还是可以每周聚在一起喝茶，神侃。
       我也是冲着《让子弹飞》来看原著的，但只是把颠扑不破的真理又印证了一遍——一流的小说，三流的电影；一流的电影，三流的小说。根据这个公式，好坏就不好意思继续评了。
       就拿《让子弹飞》的原文来说，叫《盗官记》。情节略显拖沓，其实其它几篇也有这个毛病。主人公张牧之并不是松坡将军的手枪队队长，而是一个大字识不了太多的长工家孩子。苦命的孩子父母死得早，认一位业余的评书爱好者做师傅，然后在评书里学了各种做人的道理，最后根据评书版的《水浒传》，上了山当了土匪。这让评书界的同仁们扬眉吐气了一回，谁说咱只会动嘴不会动手，几十年后，相声界的表示压力很大，在别墅前比学赶帮了一回。
       书归正传，张牧之靠着评书上的山，讲的是礼智仁义信，没事劫富济贫，当然不会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怎么着也丢不起评书界的脸。城里的确有个黄老爷，全名黄天棒，一听就是恶霸的名字。貌似地主恶霸也都这个姓，黄世仁姓黄，黄光裕也姓黄。所以，黄片、黄书都是不好的东西，但不包括黄种人。
       如果看了《让子弹飞》再看这篇《盗官记》那一定会失望，所以正确的顺序应该反过来，这样你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如果一个妞化妆前化妆后的样子你都得看。你是，先看妆前，还是后看妆后。如果你执意要看她如何卸妆，说明你口味有点重。
       书的套路在现在看来有些过时了，但高潮时还是感觉历历在目，紧张气氛的一瞬间可以感觉镜头在快速的移动。但评书界总在文章里若隐若现，首先说书的都是小人物，第一人称的也是小人物，小人物的通病就是不知道大人物怎么过生活。挑扁担的老头总认为皇帝用的是一把金扁担在挑货。形容词也只能是骄奢淫逸，花天酒地等等。说不出私人游艇，酒店VIP等等。《让子弹飞》是一个骗子，一个土匪、一个恶霸的故事。《盗官记》说到底是恶霸和农民的故事 ，农民上山当了土匪，一帮农民跟着，然后进城翻身做主帮其他农民。所以最后，他失败了，农民们看他，哭他，用酒送他，却不救他。农民啊，农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到《娶妾记》里，已经毫不忌讳的开始进行评书教学了，点明“引语”之类的，着实好玩。
        翻开马爷爷的介绍，才知道，这本书原来写了将近40年，其间几度被毁。刚开始时，是在国统区控制下秘密写作的，我能体会那份爽快，就像在某某控制下写一样。只是再拿笔时，已经是73岁的高龄了。
        老当益壮，难能可贵也。晚上，我去爷爷那里吃饭，我问他认识这个人不？他说不认识，然后老人家又跟我叽里呱啦的说他以前的经历，他今年88岁，他生猛的给我从8岁说起。
       一个人说了将近50分钟，终于问我，喜欢听吗？我不好意思说，我喜欢下回听，只是点头。爷爷摇摇头说后悔了，应该写回忆录的。我说是，他说晚了。晚什么呢，73岁都能捉刀，您也晚不了几年。说到这，我觉得自己最笨的是在技巧层面分析好不好，前辈都在变老，都在不适应这个时代，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能动手，还能写字，我们就有叫好的义务。因为有天我们也会老，也会不容于这个时代，那是否能像他们这样觉得自己有义务写点什么，留给后人看？
       白岩松讲过一个故事，一个老胡同拆迁，那天是最后一天，他发现一辈子在那里炸小食的老头，还在做最后一天生意。老人说，要走了，他们还能回来吃口我做的东西，会踏实一些。他们，是生活在周围的年轻人。老人留给我们的，比想象中要沉重。
        我琢磨着下回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带个录音设备去找爷爷，让他生猛的说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