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的乡村,深深觉得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
今年夏天,本想再去一次云南。这次想往玉溪、建水、蒙自方向走走。哀牢山里采菌子,建水古城逛一逛,再去蒙自看看米轨铁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云南去不成了,倒是跟着于坚的《建水记》做了一番游历。读着读着,眼前渐渐涌起各种云烟往事。
先是因为书中一个词:好在。于坚说,我们这个时代,搬家成为时髦,人们渴望搬新家。房子是否增值比是否可以定居、传宗接代更重要。但在建水,人们愿意住在老家,哪怕土木结构的建水老家未免落后、鄙陋。建水人说不出不愿意搬家的道理,只是说,“好在”。“好”是美好,“在”是在场,存在于某处。
虽然没去过建水,但也觉得“好在”不仅是建水,也是大云南的点睛之词。我在2005年时第一次去云南,之后反复去,去了10多次。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边陲之地的风土人情,更蓝的天空更壮阔的风景,还有那片古老大地上的古老生活方式。那种古老,并不遥远陌生,反而亲切,一种“本该如此”的亲切。就是那种我们也曾有过的生活方式,如今已经消散于现代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然而在云南,你处处能遇见。
当然,丽江大理这样游客涌动的所谓古城除外。
如果你到稍微偏远一点的城镇,哪怕只是一个乡村,就会发现,古风犹存啊!记得一次在洱海边的一个渔村,看见墙上贴着红纸,写着的是什么呢——弄璋之庆,或者,汤饼志喜。弄璋,古时用以祝贺生男孩。汤饼,就是今天的面条。古有“汤饼之会”,是孩子出生第三天举行的宴会。还有一次在巍山古城,看见墙头上贴着讣告,写的是:近故恩深严父王公讳锦龙老大人享寿七十有八……儿孙等亲视含殓遵礼成服停柩在堂……和报纸上一目了然的讣告不同,这个讣告甚至没有断句,你自己去读吧。
在云南剑川县,有个古镇也叫金华。那里阳光和时光一样寂静。庭院里高高的苹果树上,结满果实。你随便串门,主人家会邀请你坐下来烤个太阳,吃个苹果。白墙上绘有山水,写着古诗: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有的门户紧闭,木门,狮子状青铜门环。阳光斜斜照在门前两幅书画上。左边是一幅花鸟,右边是一幅字: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落款为:庚寅年初春书斋主人试墨。
我回家后搜了搜,才知道这是唐代女诗人薛涛的一句诗。
“建水,没有文化的话,还住不来,面对随处可见的描金绘彩的屋檐房梁、楹联牌匾、壁画石刻,到处有截取自《论语》《孟子》、唐诗、宋词的句子诗行,住在里面却两眼一抹黑,只是睡觉吃饭的话,人会自惭形秽,越住越苦大仇深。”同样,在云南的乡村,面对墙头的布告,门口的字画,我也深深觉得,原来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