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
前言: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不存在任何的逃避,不可能像我们先辈那样置身于局外;由于同时性的新机制,我们始终和时代相戚相关。
面对这种不断的彼此沟通和介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躲避和保险的地方了。没有一块可以逃遁的土地;没有一种可以用钱买到的安宁。命运之手随时随地会把我们抓只,把我们拽到它的永不知足的戏弄之中。
我们的记忆力不是把纯粹偶然的这一件事记住和把纯粹偶然的另一件事忘掉的一种机制,而是知道整理和睿断舍弃的一种能力。
----------
太平世界
那是被理想主义所迷惑的一代人,他们抱着乐观主义的幻想,以为人类的技术进步必然会使人类的道德得到同样迅速的提高。
我知道,在一个只有通过手腕和逃避才能保住自己自由的世界里,在一个如歌德老人明智地所说“勋章和头衔能使人在倾轧中免遭挨打”的世界里,这种迂腐拘谨是多么不合时宜。
通过进入知识阶层,从而使自己摆脱那种纯粹犹太人的气质而获得普遍的人性。也就是说,一个“名门”世家的涵义不仅仅是指这种称呼所表示的社会地位,“名门”世家是指一个犹太家族通过它对另一种文化和尽可能是一种兼容一切的文化的适应,是自己拜托了或者开始摆脱犹太社区强加于它的一切缺陷,狭隘和小气。
而所谓文化不就是用艺术和爱情把赤裸裸的物质生活蒙上最美好,最温情,最微妙的色彩吗?(好喜欢这句话啊!!)
那个时候,个人所作所为的自由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而在今天这简直不可想象;当时的人并不像今天似的把宽容视为一种软弱,而是把它尊为一种道德的力量。
而今天的我们,我们这些被驱赶着经历了一切生活急流的人,我们这些脱离了与自己有联系的一切根源的人,我们这些常常被推倒一个尽头而必须重新开始的人,我们这些既是不可知的神秘势力的牺牲品,同时又心甘情愿为之效劳的人,我们这些认为安逸已成为传说,太平已成为童年梦想的人--都已切身感受到极端对立的紧张关系和不断出现的新的恐惧。我们远远超出了自己狭隘的生活小圈子,分享着时代与历史的苦难和欢乐,而从前的他们只局限于自己的生活小圈子。因此我们今天的每一个人,纵然是我们同类中最微不足道的人,也要比我们祖先中最睿智的圣贤了解现实胜千倍。不过我们却没有从中占到什么便宜,而是完全为此付出了代价。
--------------
上个世纪的学校
(关于学校的描述和我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相似的体质,模式,教室和教师)
只是到了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对我们青少年的教育采用这样一种冷漠无情的方法,并不是出于国家主管的疏忽,而是包藏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秘而不宣的既定意图。我们面临的世界,或者说,主宰我们命运的世界,它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都集中在追求一个太平盛世的偶像上,它对青年一代是不喜欢的,说的更透彻一点,它对青年一代始终抱着怀疑。对自己有条不紊的“进步”和秩序感到沾沾自喜的市民宣称,在一切生活领域中从容不迫和中庸节制是人的唯一能见成效的品德,所以任何要把我们引导向前的急躁都应该避免。
年轻,出处成为升迁的障碍,年老却成了有利条件。
这种教育的第二个基本原则,就是不应该让青年人太舒服。这一原则也在家庭中贯彻。在给予年轻人某些权力之前,他们首先应该懂得自己要尽义务,而且主要是尽完全服从的义务。从一开始就应该让我们牢牢记住:我们在一生中尚未有任何的贡献,没有丝毫的经验,唯有对给予我们的一切永铭感激之情,而没有资格提什么问题或者什么要求。
年轻人总能替自己发现自己想要的诗人,因为他们要从中发现自己。
青年人对业余爱好的态度都不会是消极被动的,因为青年人的本性不仅仅是要获得若干印象,而是要对印象作出创造性的回答。
我们觉得和年轻的姑娘们一起散步时浪费时间,因为我们在学问上非常傲慢,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认为女性在智力上就是差,我们不愿意把自己宝贵的时间化在肤浅的闲扯上。(这句我看了快笑死了,果然文学直男啊,如果姑娘和自己有一样的见解,何不乐哉!)
-------------
情窦初开
总的来说,儿童和年轻人都愿意让自己先体面地适应自己生活环境中的各种规范。但是,只有当他们看到,要他们遵守的那些社会习俗也被其他所有的人诚实地遵守时,才回去遵守。
因为除了婚姻之外的任何形式的自由爱情,都有悖于资产阶级的所谓“正派作风”。
对性一味隐藏和保持缄默,而又违反心理学的虚伪道德,简直象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年轻人的身上。
而最主要的是,让年轻的姑娘们整天忙个不停,使她们无暇产生可能有的危险念头。。。。她们受到各种培养,甚至有点过分。但是,就在把她们培养成非常有文化,非常有教养的同是,人们又不安地担心她们对于最最自然的事一窍不通,她们对于男女之事的事一无所知的程度是我们今天的人无法想象的。(完了,别说姑娘了,我小时候也是!!)
而当时的社会就是要把年轻姑娘培养成这种样子:既有很好的教养,可又什么都不懂,既好奇又害羞,对男女之间的事愚昧无知,缺乏自信和不懂实际,由于那种脱离生活的教育,使她命中注定在以后的夫妻生活中凭借丈夫左右和摆布。
那些权威们便自相矛盾地试图求助于把卖淫分为两种的办法:一种是被国家视为不道德和危险而要取缔的暗娼,一种是有营业执照和向国家纳税的合法妓女。(笑cry)
今天的青年没有那种战战兢兢和沮丧消沉的情绪,而是充分享有我们当年不曾有的东西:无拘无束的感情和自信。(我还是有点活在消沉的阴影里)
-------------
人生大学
我答应以后来看望他,但我实际上是下定决心不实践自己的诺言,因为我愈是爱戴一个人,我就愈珍惜他的时间。
不要带着仓促写成的作品来见这个世界,而要首先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
巴黎,永远焕发青春的城市
因为没有一座城市有象巴黎这样具备一种天赋的本领:能使任何一个与她接近的人感到欢欣。她曾给予我们最睿智的学说,最杰出的榜样;同时她又给每一个人开辟了自由和创造的天地,使每一个人在美的享受方面越来越丰富。
那里没有任何的强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说话,思想,欢笑,责骂。
唯一困难的一件事是:呆在家里或者回家走的时候,尤其是当穿暖花开之际,阳光明媚,塞纳河上波光粼粼,林荫道上的树木吐出新绿,年轻的姑娘们每人都带着一小束用一个铜币买来的紫罗兰;不过,你想要在巴黎生活的开心,也确实不一定非要在春天不可。
肉眼的观察原本就是把似曾相识的东西“重新认出来”。。。。她时一切艺术享受中最富于美丽和最扣人心弦的。。。你要了解民族和乡土之间真正关联,唯有从你和活着的人的思想友谊中获得;一切从外部的观察始终是一幅不真实的粗略图像。
但是没有一个人有象它们后背似的自命不凡,它们的后辈全被电影和大量的印数给毁了;刚一展露艺术的锋芒,就立刻想过一种随心所以的生活。
在我们今天这样的时代,在我们今天这样的新的生活方式之中(这种新的生活方式扼杀了人的各种内在的专心致志,就像一场森林大火把动物驱赶出自己最隐蔽的窝一样),难道还会有那样一群全心全意献身于抒情诗艺的人吗?
------------------
我的曲折道路
这样一来,我在青年时代的思想感情,还不是极端负责任的,一切凭“兴趣爱好”,什么都想体验,无论是联系写作和玩乐,都漫不经心。在别人早已到了结婚,有孩子和有重要身份,并且不得不集中精力进行奋斗的年纪,我却还始终把自己看作一个年轻人,一个初学者,一个在自己面前还有许多时间的起步者;从密谋中意义上来说,我是迟迟不为自己作最后的决定。
因为唯有这种共同的发展才能真正创造出一种作者及其作品和世界之间的有机的生活条件。(人与人也是这样,需要共同发展。)
(马特考夫斯基的去世对茨威格真的是命运的捉弄啊。。。我草,后面凯恩茨的更惨,估计茨威格要出人生阴影里。。。哇最后的莫西依,笑cry,这人生。)
假若当年马特考夫斯基在柏林,凯恩茨在维也纳,把我二十六岁的我所创作的最初的剧本搬上了舞台,那么我就会借助他们的艺术(他们的艺术能使最不成熟的剧作获得成功)相当迅速地--或许迅速得没有道理--在广大公众面前成名,我就会因此而耽误逐渐学习和了解世界的岁月。
-------------------
走出欧洲
但我今天心里非常清楚,我在那些年写的所有作品和所做的一切事情,在今天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在当年的一切包袱,忧虑,失望,怨恨,在我今天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们这个时代所包容的一切,必然已改变了我们的眼光。
那些在我青年时代曾把我的目光引向文学的人们早已没有那些把我的目光从文学引向现实的人们来得重要。
国家社会主义的一贯伎俩从来就是在意识形态方面把自己极端自私的强权欲望伪善地隐藏起来,而“生存空间”这一概念终于为国家社会主义的裸骨的侵略意图提供了一件哲学上的伪装外衣。
一种简洁而又内容丰富的表述由于言词的内在力量可以转化为行动和灾难,就像先前的百科全书派关于“理性”统治的表述一样,最终却走向自己的反面,蜕变为恐怖和群众的感情冲动。
很少有作家远渡重洋到那里去,不是为了挣钱或是贩卖美洲的新闻,而是纯粹为了把自己对这块新大陆的相当没有把握的想象和现实印证一下。(没办法,我是去挣钱的-。-!)
-------------
欧洲的光辉和阴霾
老百姓愈是老实,愈容易轻信。
---------------
一九一四年战争爆发的最初时刻
象通常一样,死人总是没有理的。
人总是这样,在危急时刻抱一线希望的意志力量是非常巨大的。
那股向人类袭来的惊涛骇浪是那样猛烈,那样突然,以至把人这种动物身上暗藏的无意识的原始欲望和本能翻腾到表面生来,那就是弗洛伊德深刻看到的,被他称之为“对文化的厌恶”,即要求冲破这个有法律,有条文的正常世界,要求放纵最古老的嗜血本能。
在普通人的想象中,一九一四年的战争被描绘成这样:一次浪漫色彩的短途旅行,一场热烈的,豪迈的冒险。甚至有一些年轻人真的担心自己可能会失去一生中这间美妙和令人兴奋的事。因此,它们急急忙忙地跑去报名参军,在开往葬身之地的列车上欢呼,歌唱。整个帝国的脉管里都激荡着鲜红的血液,头脑法尔,希望急切。
(1935年之后人们已经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人们服从,但不会欢呼。人们走向前线,但不再梦想当英雄。各国人民和每一个人都已经感觉到,它们只不过是牺牲品,不是为了世界上愚蠢的政治,就是为了那不可捉摸的凶恶的命运威力。
--------------
为思想上的团结而奋斗
看到那封信,是我一生中巨大的幸福时刻之一:它像一只白鸽从住着乱吼,乱踩,疯狂兽群的诺亚方舟飞来。我不再感到孤独,而终于又和相同思想的人联系在一起。
正因为军人,官方机关知道文豪的这种威望,它们便企图把一切有道德,有威望的人当做他们煽动宣传的工具:他们应该声明,表达,证实与发誓,一切非正义的坏事都在别人一方,一切正义,真理都属于自己的国家。(有点像心理学的归责原理)
但是任何形式的报道都必然要承担这样的义务:完全本着爱国主义和肯定的精神去描述那次战争。
任何形式的权势都会使一个人变得冷酷无情,任何胜利都会使全体人民思想麻木。
-------------
在欧洲的心脏
在天翻地覆的突变时期,尤其是在战争或革命的年代,勇气和冒险精神在短时间内往往会比一个人的内在信念和刚直不阿更起作用,比一个人的品格和坚贞更有决定性的意义。
-------------
重返奥地利
人们要求生活连续性的意志远远胜过货币的不稳定性。在那金融一片混乱之中,日常生活却几乎不受干扰地在继续。
恰恰是那些娱乐场所,酒吧间和戏院总是座无虚席。因为正是这种意想不到的事--以往最稳定的货币现在天天贬值,从而使人们更看重生活---工作,爱情,友谊,艺术和自然--的真正价值。
-------------
又回到世界上
头衔,地位,勋章以及导出出现的本人名字都可能在它们的内心产生一种更大的自信和自尊,使他们错误地认为,他们在社会,国家和时代中战友特别重要的地位,于是它们为了用本人的力量来达到他们那种外在影响的最大容量,就情不自禁地吹嘘起来。不过,一个天性对自己持怀疑态度的人,他就会把任何一种外在的成就,看做一种恰恰要在那样微妙的处境中尽可能使自己保持不变的责任。
------------
日落西山
一旦折磨,迫害和孤立不能摧毁一个人时,它们就会不断升级,就像生活中一切重大的事情一样。一个人获得这类认识,从来不是通过别人的经验,而是始终只能从自己的命运中得来。
当生活十分坎坷的时候,他渴望安宁,可是当生活十分安宁地时候,他又渴望紧张。
驾驭我生活的神秘力量是不可捉摸的,它曾满足了我从来不敢大胆奢望的许多东西。但它当时已顺从我的意愿,举起自己的手准备把我生活的基石彻底粉碎,同时迫使我在生活的废墟上重新建立一种更为艰难困苦,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
(最后两篇基本是记录历史没有摘)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