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头

后面一句就更妙了，“一笑正坠双飞翼”。这句是他整个章法结构之中的一个转折，他转折得非常好，非常形象化。我们前面讲《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那首诗，说杜甫怎样把宫中的奢侈豪华与人民百姓的饥寒困苦结合在一起。他从“凌晨过骊山”以后都是写君臣上下的享乐，写了好多，然后他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马上就又回到路上所见的饥寒悲苦中来了。他的转折非常快而且非常有力量，古人说“笔挽”，他一笔就把所有的力量都反转回来了。这首《哀江头》也是，他开始写国破家亡后曲江江头的冷寂，然后用“忆昔”两个字翻上去写过去的繁华，他一句一句地向上翻，到现在为止，表面上还是上升的，“翻身向天仰射云”这句话就很妙；“一笑正坠双飞翼”，还是在高兴呢。“正坠双飞翼”写的是对一对鸟的射——那才人射中了一对比翼双飞的鸟。中国古人常常说“一箭双雕”，你一箭射出去可以齐射中两只鸟，这是射箭的最高的技术。“双飞”本来就是说并飞的两只鸟，你一箭把它们都射下来了。“一笑正坠双飞翼"，表面上仍是飞扬的，是写中女官射技的高妙——在皇帝面前表演射箭，那当然要有最好的训练、最好的技术。可是与此同时，这句诗也有一种象喻的意味。感性与理性结合，写实与象征结合，这本来就是杜甫的个特色。而“一笑正坠双飞翼”，他在上升的同时，就有了一个降低的调子。为什么？你看他形象上的表现：“双飞翼”——双飞比翼的鸟一般比喻美满的夫妻，而“双飞翼”被她们射“坠”，对于人来说，这是射技的高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对于鸟来说，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事实上，这个形象表现的是一对爱侣所遭遇的挫伤和不幸。“一笑”者是谁？是贵妃，因为一箭双雕，就博得贵妃的一笑。而紧随这
笑”，整首诗一跌就跌下来了。P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