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女王一样生活
[“精致”的含义,不是物质的极致,却是精神的极致。]
认识三位婆婆,她们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一位婆婆是在巴黎结识的。 她住在隔壁,已经七十多岁,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住在周围的年轻人都非常喜欢她,因为她家的院子里,种植着一大片玫瑰花,红白两色,花朵娇嫩,生气勃勃,显然是费过一番心血的。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以花为背景拍照,她听到动静也会开门招呼,邀请合眼缘的客人进屋小坐聊天。 我有幸受邀去喝过一次下午茶,顺便参观了她的房间,然后被震惊到了。 在她卧室的梳妆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收纳箱,里面码放着大约几百支口红,她笑着说这些都是她收藏的宝贝,每天都会使用不同的颜色让自己心情变得更好。 房间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玫瑰花,从新鲜程度可以看得出应该每天都会更换。她甚至用玫瑰花制作香皂和饼干,赠送给我们作为小礼物。 她邀请我们品茶,打开柜子我们又吓了一跳。一柜子茶叶和咖啡,都装在漂亮的铁罐子里,整整齐齐满满当当。茶有斯里兰卡的锡兰高地红茶,印度的大吉岭和阿萨姆红茶,英国红茶、伯爵茶,日本的玄米茶,南美的马黛茶,中国的六安瓜片、安溪铁观音、君山银针和云南普洱,连蒙古的砖茶都有。咖啡我不太懂,据她介绍,有巴西的圣多斯,危地马拉的薇薇特南果,牙买加的蓝山,古巴的水晶山,哥伦比亚的麦德林,中国的海南咖啡也在其中。她说这些都是她年轻时走遍世界各地搜集的。 她养了一只黑色的暹罗猫,毛色油光发亮,见到我们也不叫,高傲地瞥一眼走开,仿佛宫廷里优雅神秘的贵妇。 她年轻时学习芭蕾舞,如今不再跳了,可举手投足依然慢悠悠地好看,连切草莓派的姿势都轻盈得如同舞蹈。 她喜欢诗歌,与我们聊《恶之花》《沙与沫》,聊得兴起,眉梢眼角的笑意仿佛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没有伴侣,只有曾经收养的一个女儿,也在十年前早逝。然而她从不曾流露出孤单和哀怨。把一张女儿年轻时大笑着的彩色照片放在床头,每天换上一束刚摘下的玫瑰,出门前吻吻照片上的脸。 她喜欢与所有的男孩女孩开玩笑,在路上载上陌生的他们送一程,顺便学唱几首最新的流行歌曲。 在整个街区,没有人不知道她,也没有人不喜欢她。
他们说起她时,都不会说“那个老婆婆”,而是“那个朋友”。 直到很久以后,我还是会常常想起她。那种干净、有趣又迷人的气质,即使老去,也依然保存着充足的吸引力,让人产生倾倒又憧憬的情绪。 亲戚家的另一位婆婆也有相似的故事。 老人家住在济南,每次去看望她都会给我们这些小辈讲过去的故事。当初她是大家闺秀,家中富有到什么程度呢?梅兰芳会亲自来家中唱戏;兴致好了,与父母坐在大明湖边上,指点着跳出湖面的某条鲜鱼:“今日就吃它吧。” 后来家道中落,养成的习惯却丝毫未改。自记事起,婆婆就有着清早喝茶的习惯,雷打不动。济南人喜欢喝茉莉花茶,老人不但存了不少上好的茉莉花茶,还种了整整一阳台茉莉花,等到花开了就摘下晒干封存,每次泡茶时放几朵花,香气四溢,杯中绽蕊,端的是好喝又好看。 婆婆对家里的饭食要求是“必须有肉”,哪怕只有一块,也一定要有。小时候在婆婆家玩,每次吃饭都特别香,就连水煮白菜也比别人家的好吃,那时不懂为什么,长大一点儿才明白,那年代肉贵,婆婆就一周熬一次肉汤,放到一个大罐子里,每次烧菜时放一勺。 济南四处是泉眼,以前吃喝洗漱都是家里的用人去附近的黑虎泉打水回来。后来不允许雇用了,一趟趟折腾太辛苦,也至少要保证吃喝是用泉水的。常常是婆婆拎着桶在前面慢慢走,我们手里拿着一个接满了的小瓶子,在后面嘻嘻哈哈地跟着。婆婆说,自己的泉水要自己打。 婆婆的衣服永远是古朴利落的对襟款式,亲手剪裁的。夏天里,她要求全家人必须穿真丝,舒服风凉,哪怕再拮据,婆婆也能从箱底变出几块好料子给家人做新衣服。后来她驾鹤西去,我们整理遗产时,发现她存了整整一面墙柜的上好布料,各色各花,都是以素雅为主,手感好得不得了。 婆婆逝去多年后,我们还是会常常回忆起她。因为总觉得再难见到那样的气度,也再难仿效那样雅致的生活。 第三位是我家楼下一位穷婆婆。
穷婆婆被儿女遗弃,独居在一所小屋里,每天靠在路边推一辆小车,卖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谋生。这样穷苦的老人,街上的人却都很尊敬她。 她的满头白发永远一丝不苟,拢着带着廉价香气的头油,规整地梳向一个方向。衣服陈旧还有补丁,却一尘不染。 平日里她卖些自己刺绣的手帕,纳的鞋垫,织的手套与套袖,每一朵小花都绣得工整可爱,针脚细密。如果熟悉的孩子们跑去买,她还会从小车里拿出一小包早就炒好的葵花子塞过来——连装葵花子的器物都是手工绣的小荷包。 她只有一床被子,常常拿出来晒,抻得平平整整,在阳光里晒足一整天,蓬松绵软才收进屋子里。被套洗得发白,一丝污渍都无。一个小小的枕头,经常更换枕芯,有时是从乡下收上来的荞麦壳,有时是晒干的青草,还有时是邻居不要的茶叶,晾得干爽舒顺了,细细地收进枕头里,拍打拍打就散发出隐约的淡香。 她吃饭时捧着一只铝饭盒,里面的米饭蒸得颗粒分明,菜色清淡,少油少盐,却很少重样。一把简单的油菜,能炒出七八种花样。常有不懂事的孩子跑去她身边讨要一口菜尝尝,只因看上去实在太香了。 在她的身上嗅不到一丝垂老的陈腐气息,从脸面到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见人微微地颔首招呼,嘴角始终噙着笑,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那些没有心肝的子女为何要遗弃她,但始终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即使没有儿女,没有亲眷,没有了所有的人,她也会一样活得很好。妥帖,滋润,自在。
[不是生活驾驭着她,而是她安顿了生活。]
我们常说,世界太浮躁,压力太沉重,导致没时间、没情绪、没精力去打理自己的生活,所以一切都有了借口。懒得烧一杯热水来喝,随便叫几份外卖填肚子,蓬头垢面下楼扔垃圾,熬夜熬出黑眼圈再在白天补眠补到一脸水肿……为了生存,我们渐渐忘记了生活,甚至开始不屑于生活。 幸好还有这些婆婆,每每忆及,我往往自惭形秽,反躬自省。她们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里形成了巧妙而美好的交集,尽管命运际遇不同,却都活出了最精致的模样。 也许会有人说,她们上了年纪,经了世面,自然有如此气度和修养,我们年轻气盛,活得粗糙简陋一些也是无奈之举。 其实不然。我认识一个女孩,同样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依然把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她每天早早起床,先出门跑步四十分钟,回到家中给自己做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还来得及拍张照片发微博。 吃饱后去上班,坐到电脑前先给自己养的小绿植浇水,然后洗手,在脸上抹一层隔离霜再坐下来工作。 中午午睡,她有蒸汽眼罩和很舒服的U形枕,睡足一小时起来继续精神地投入工作。 晚上她很少应酬,因为怕晚餐吃得太油腻,更不酗酒。下班回家,读一小时书,再看一集喜欢的电视剧,看电视剧的时候顺便在脸上敷上保养品,然后用手指慢慢轻轻地拍打,一集看完,面部护理也结束了,刚好睡觉。 周末大家去郊区踏青,有她在,帐篷里总会飘来薰衣草蜡烛的香气,做菜时变得出专门泡洗果蔬的小苏打,冷了有暖宝宝,热了有能喷水雾的随身电风扇,手脏了有无水清洗的除菌液,下雨了不但有大号的折叠伞,还有一双卡通的粉色雨靴。 野餐的时候,我们大都带着方便食品和速溶咖啡。她坐在草地上,从随身的篮子里一样一样像变魔术似的往外掏:去了蒂的草莓,烤好的小饼干,手工茶包,装在各个小玻璃瓶里的果酱……刚烤好的牛扒上桌时,我们不顾形象地手撕嘴咬,她居然变出了一副干净的刀叉,坐在草地上慢悠悠地切开,送入口中,看得我们瞠目结舌。 她目前没有男朋友,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一致觉得:不是她找不到男朋友,而是周围的异性,暂时没有人可以配得上她。 她的一招一式都不是做作出来给旁人观看,而是纯粹地为了自己能够更精致地享受每一天。 在这个忙碌而疲惫的社会里,即使匆匆擦肩,也曾记得那些不一样的细腻身影。 公交车的售票员,每天抱着的杯子里是滋养嗓子的冰糖梨水,她随身的小包里是给乘客治疗晕车的几种药物,座位下面的小盒子里,是按规格型号排列好的呕吐袋,方便每个人使用。 刚入职几个月的实习生,存了一点儿小钱,给自己买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套贡缎八十支的床上用品,她说那种极度舒适的感觉可以让人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辛苦一天,有必要犒劳一下自己。
楼下的阿姨,打麻将的时候一定要在脚下铺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她说光脚踩在纯羊毛里面的感觉实在太惬意舒服,连打牌都能多自摸好几把。 做电焊工的大叔,托朋友买来进口英国皇室的埃及长绒棉毛巾和浴袍,因为无意中使用过一次后,觉得把脸埋在那种厚实松软的感觉里实在太好。 你看,每一个人都拥有类似的渴求,只是都在摸索着适合自己的方式。 精致的生活,并不一定是背名牌包包,穿金戴银,豪车名宅,挥金如土。 打个比方,男人脚部的精致,绝对不是买上几千双价格昂贵的名牌皮鞋,在家里踩着后跟乱踢踏,还没穿两天又买新的。这样的作风叫作暴发户,注定要被鄙夷。 一位真正的绅士,应该是购买一双顶级手工皮鞋,然后爱护它,保养它,珍惜它,走路的姿势端正,不会随随便便踢坏它。在阳光好的下午哼着歌去给它打打油,精心护理一番。一双鞋穿足十几年,直到最后收到箱子里时,那皮鞋尽管陈旧,依然干净整洁,带着岁月的沧桑与美感。
[精致的人生态度,才对得起那些精致的小物。 一束街边买的便宜鲜花,一床亲手缝制的百家被,一个自动加热的马桶盖,一件可以穿很多年的驼绒大衣,一只收养后被照顾得皮毛光滑的流浪猫……都能构成精致的一部分。 “精致”的含义,不是物质的极致,却是精神的极致。 并不需要刻意,而是顺应本心的加工与升华。爱上每一处亲手打造的舒适角落,安心沉眠,再轻松醒来,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变得愈加充盈饱满起来。 这是属于你的王国,就要像女王一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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