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页—年年依旧的菜园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农民。农民是地真正的主人。我扯着外父的手时感觉那手是粗糙而荒凉的，我扯着外祖母的手时感手也是粗糙而荒凉的。外祖父摆弄那些农具的时候我便也跟着摆弄，外祖母给地施肥时我便也跟着施肥。
        我不喜欢谷子。外祖母就说：“谷子是粮食啊，人是靠它才活命的啊。”我就渐渐喜欢上了谷子。
        外祖父说：“别小看我这片菜园和自留地，它可以养活城里的几十条人命呢。”
        我便知道城里其实是个很贫乏的地方。
        外祖母告诉我，我生活的地方就是农村，我便知道农村是广大的，我也知道那些菜地和麦田都是农民的命根子。我跟着他们学会了打整、锄草、间苗、施肥和收割，所以直到如今我的手仍然缺乏女性的细腻和柔美，它们同样是粗糙而荒凉的。
        当我的这双手远离了那些农具的时候，我就很自然地用手拿起笔回忆那些让人感觉到朴实和亲切的消逝了的日子。回忆那菜园，菜园中的蚂蚱和蜻蜒；回忆麦田，丰收后有稻草人屹立在麦田里的情景。我便觉得那田野的风又微微吹来，我的心头不再是一潭死水，我生命的血液又会畅快地在体内涌流起来。
        我的外公和外婆也是农人。他们的衣服是朴素的，手掌是粗糙的，面容是饱经风霜的。一年四季，随着时令的变化他们在地里播种不同的作物，冬天种下土豆，开春种玉米、水稻，夏天要施肥、除草，秋天忙着掰玉米、挖土豆、割水稻……除了这些，还要经营菜园，照看家禽。丘陵地区，耕地分布很散，机械化耕作很少，基本全靠人力。我很少看到他们有真正空闲的时候，就算下雨天不能出去干活，也要在家里收拾，比如新挖的土豆要挑拣，玉米要剥出来码成一挂一挂的……想起来就觉得好累好累啊，而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至少五十年。
        外公的身材算是比较高大的，一般需要挑和背的重活都是他包揽，所以他的背都被压弯了。外公的忍耐力很强，他的手划破了，就自己用大头针缝起来，看得我胆战心惊。外公是很爱惜粮食的，有米饭掉在地上他要捡起来，有玉米粒在地上他也要捡起来，我们小孩都打趣他。直到我在大学做兼职，拿到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买瓶水都觉得贵的时候，我理解了外公的做法，他是心疼自己付出的汗水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读初中时，他去看我，因为晕车选择走路，给我背了好多吃的，当天又走回去，几十里的路，要走很久很久，每每想起来，我就想哭。这两年他的身子明显没有以前好了，好像只剩一幅架子了，空空的。
        外婆呢，刚好相反，身材瘦小，可是她干活也很卖力，很多次我打电话回去，她都在山上。家里的女主人一般都比较操心，洗衣做饭需要她，菜园需要她，喂猪需要她，打扫房屋需要她……冬天快过年时，应该是外婆最高兴的时候，儿孙都回家了，那时的外婆忙碌也是带着幸福的笑。临走时，外婆又让我们把肉、腌制的菜和地里的蔬菜带走，好像我们自己会饿着一样。每次我们离开时，外婆都要在路口望很久，车开出去好远了她还在，直到山头挡住了视线，我不知道她是否会马上回家，还是依然站在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