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像的神话
《阅读你的症状》第三章 镜像的神话 《镜像阶段》已经成为大部分拉康研究者进入拉康的世界的导引。 对拉康本人而言,《镜像阶段》的意义远不止在于它是一个源头性的文本,更在于围绕《镜像阶段》引发的一系列故事正好在入口处结构了他身为精神分析学家的第一个神话。 《镜像阶段》是一个失窃的文本,在能指链般的滑行中闪烁地指示着那个隐秘的起源神话的意义缠绕。 拉康的“镜像阶段”同样经历了一个失而复得的象征环路,它在始源处遗失,而后又在另一个始源处返回。在这个象征性循环中,主体性的确证变成了向遗失之物所处位置的位移。 拉康后来称镜像阶段是一个“装置”,是一架生产主体的分裂性自我的机器,它在弥合自我之躯那原始的无助感和破碎感的同时又在其中植入了一颗异化的种子。 1936年的事件更像是一个拉康式的精神分析场景。首先,这是一个有关“时间”的事件,而拉康精神分析技术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时间”问题,他后来实践的所谓“弹性时间”俨然就是对这一“时间”创伤的回溯与修复。 其次,这也是一个有关“侵入”的事件,是一个在主体间关系中、在主体与大他者的关系中进行欲望确证的事件,拉康就像一个想在他者场域获得身份指认的无意识主体或言说主体,他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分析的场景,在分析的戏剧中倾诉着内心的欲望。而琼斯就像那个以权威自居的分析师,以断然的方式打断了他的倾诉,给倾诉强行画上了一个意义分节式的句点,他者场域中的他人主体的侵入使得主体的确证最终归于失败。 婴儿在最初三四个月是以乳房为中介来建立与母亲和外界的关系,在这时,乳房这个不分对象在婴儿的满足感与丧失感中被体验为一个破坏性的对象。 婴儿通过自身的自我保护的本能或期望死亡的本能而在其中结构出一种类似于精神病的妄想,因此克莱因称人的发展的这个时期为“妄想状态”。接下来是所谓的“抑郁状态”,在大约八个月的时候,婴儿的整合能力有所进步,他开始在自我的核心建立一个好的 安全的 完整的内部对象,并害怕这个对象失去,先前朝向爱的对象的功利性倾向,现在为另一种焦虑为一种罪恶感所取代。 再往下,如果“正常发展”,婴儿就开始把母亲作为一个完整对象看待,从整个人身上去获得满足,开始把母亲当做一个完整的人,通过在她那里获得快乐来增强自己的自信和力量,由此建立自己与外部世界的所有其他关系。 拉康也有着强烈的权力欲和征服欲 “不要向欲望让步”——因为人的欲望总是他者的欲望——这是他后来从安提戈涅的悲剧中读解出来的有关主体的伦理真相。 镜像理论并非拉康的原创,而是他从法国著名心理学家哲学家 亨利瓦隆 那里借用来的。 瓦隆的存在对于拉康的“诞生”,构成了另一道创伤性裂口。就像对待实在之洞一样,对于这道裂口,他也将以幽隐的方式穿过。 瓦隆发表了一篇讨论婴儿的身体观念的发展的论文,其中谈到了一个“镜子测试”。婴儿看到镜中自己的形象会痴迷于这一镜像并靠近做更仔细的观察,探究形象与现实的关系。而大猩猩很快会失去兴趣,转向其他事物。瓦隆将“镜子测试”中婴儿的行为解释为主体从镜像到想象,从想象到象征的一种辩证运作,认为婴儿正是通过这一运作来创造其主体的统一性的。 如同弗洛伊德一样,即便他的“精神分析学”的提法是借自让内的“心理分析”,也并不等于可以在这两者之间画上等号,那是两个从技术到理论都旨趣根本不同的东西。对于拉康,情形也是如此,虽然借用了瓦隆的试验和术语,但解释却是拉康自己的。也就是说,当拉康把镜像阶段置于科耶夫式的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加以讨论的时候,当他把镜像认同的阶段视为一出“戏剧”、一种个体将自身投射到历史之中的“时间辩证法”的时候,进而,当他把镜像与妄想症的知识结构、把自我的构型与一种黑格尔式的主体间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镜像阶段”便不再是瓦隆意义上的一个心理学概念,而成为了一个全新的 富有理论阐释力的哲学——人类学概念。 【拉康的术语】母亲的乳房 断奶情结 死亡冲动 怀乡病 心理认同 镜像阶段 阉割情结 超我 自我 他人 父亲意象的衰落 妄想性知识形式 自罚性神经病 社会环境。 精神病学 精神分析学 哲学 心理学,甚至社会学和人类学等不同学科和领域交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关于家庭的庞杂理论。 拉康对家庭的思考就是围绕着情结或意象与主体构成的相互作用进行的。在他看来,家庭情结就是以“意象”或“无意识表征”的形式来“复制某种环境现实”,并且这种复制总是采用重复的方式,由此构建着主体对待环境的各种身体和心理的反应。 家庭结构中的无意识的关系表征,持久地构型人的行为。 家庭基本结构的三种意象,及其相关的情结→→→母亲意象 兄弟意象 父亲意象。
《阅读你的症状》 拉康基本上只从否定方面来看待情结和意象与主体的关系 【母亲意象】乳房。母亲意象代表的不是母亲的乳房带给婴儿的满足,而是婴儿在其身体需要方面所面对的“先天不足”。母亲意象处在“断奶情结”的中心,无论断奶来得多晚,婴儿都会认为它来得太早。断奶这一“生存危机”总是伴随着一种“心理危机”,断奶情结。 这一意象的存在主导着人的一生,成为一种普遍的怀乡病。 母亲意象成为每一哲学的 宗教的 政治的诉求中的运作力量。 人性的怀乡病:形而上的宇宙和谐的幻象、情感聚变的神秘深渊、总体论的守护者的社会乌托邦,还有对出生时失去的伊甸园的执迷或对死亡的最隐秘的渴望的每一次爆发。 【兄弟意象】侵入情结。但并不总是单纯的生命敌对,而是一种心理认同,兄弟间的侵犯性倾向事实上是他们更基本的相互认同的产物。 在镜像阶段,当每个个体重获其自身已失去的统一性时,自我的同一性的自恋结构都会随着将对体的意象视作其核心的要素而被建立起来。 【父亲意象】俄狄浦斯情结。 在第二篇文章中,拉康还结合西方资产阶级文化的发展考察了父权制家庭及父亲意象的历史,指出西方社会的工业化将导致父亲意象的衰落,这一衰落本身就是一种心理危机的结果。而精神分析学的产生就与父亲意象的这种衰落有关。 拉康对家庭中父亲意象和俄狄浦斯情结的关注把他引向了人类学的研究。 《镜像阶段》是作为精神分析学家的拉康最重要的源始性文本,但由于它自诞生之日起就成为了一个“失窃的”文本——尽管缺席本身恰恰也是其源始性的重要一维——使得人们总想为那个遗落的时刻寻找一个替身。 《摩西与一神教》是一部纵情于想象的作品,其桀骜不驯的思想和表述风格把精神分析对待传统的某种“后现代”精神推向了极致。所以,当第二年其英文版出版面世的时候,立即招致了来自犹太教和基督教两个阵营的激烈批评。 《摩西与一神教》乃是弗洛伊德最后的自我分析,是他对自己身上的那种犹太性的最后分析,他在这里再次把自己书写成一个享受孤独的英雄。 1943年,拉康和西尔维亚一起搬到塞纳河左岸区,在哪里过起了资产阶级文人的优雅生活。 对于萨特,拉康也一直没有什么好感。战争刚一结束,拉康就在重新拾笔的第一篇文章中把萨特设定为批判的对象。而在1949年重写的《镜像阶段》中,他公开对萨特存在主义的自我观进行了批评。 20世纪上半叶接连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唤醒了西方世界对自身文明尤其是近代以来的资本主义文明的深刻反思。自由 自主的主体 自我中心 个体的社会责任 存在的欲望 历史的必然性等等一切都需要在一个破碎的世界图景中重新加以思考。 拉康要确立的是一种非主体性的主体哲学,因此他对于主体走向自由的那种意向性力量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在拉康那里,自由绝非主体所内有的一种意向性能力,相反,主体对自身确定性的论定有赖于他人,有赖于一种“集体逻辑”。 在拉康看来,镜像认同的核心不是某个自足主体对环境的能动反应,而是空洞的“主体”在镜像环境中被构型的过程,是主体以“我” 的形式在镜像魅影中被召唤的过程,其结果便是“理想的我”的出现。 认同不是模仿,不是个体单纯地对认同对象的复制,相反,认同是个体与形象之间循环往复的一个过程。一方面,就个体而言,他是把自己的力比多能量转换为对他者的欲望,然后再通过将他者形象即意象理想化和对象化来实现与他者的同一。另一方面,就形象或意象而言,它虽然是个体沿着虚构的方向想象出来的结果,但其对于个体反过来又构成一种强大的构型力量,使个体将它视作自身的一个抽象的对等物,以其理想的形式回复到自身内部,从而建构起一个统一的自我整体。 由于“理想的我”的形成是沿着一个想象的 虚构的方向完成的,也由于完整的身体意象只是个体借助于心理的预期而获得的一种完型形式,因此,在镜像认同中获得的所谓同一性根本上是一种“误认”。所谓“误认”,就是把本来属于想象的东西当作是真实的,把本来属于他者的属性当作是自己的,把本来属于外在的形式当作是内在的,就像面对镜像的婴儿,他内在的身体经验本来是破碎的不协调的,但却在视觉格式塔的完形作用下获得了完整统一的身体形象,并将这一外在形象预期为是自己必将拥有的。因此而产生了对它的欣悦认定。 拉康说,这种误认机制给自我或主体带来的只能是“异化”:它给沉溺于空间认同诱惑的主体产生出一系列的幻想,将其抛入一种想当然的异化身份的盔甲中,而自我的理想形象与现实的经验之间的不协调,或者说从内在世界到外在世界的环路的断裂,将给自我的求证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 个体用“我”来呼唤自己的时刻即是主体宣告诞生的原初时刻,这个“诞生”因为误认而伴随着一种创伤,一个裂口。 一定程度上说,精神分析的经验就是一种“侵凌性”的经验,想必拉康会认同这样的精神分析“形象”,侵凌性不仅会把个体带入自身历史的特定结构中,也会把与个体相关联的他者世界带入无穷无尽的争夺城堡的战斗中,拉康与精神分析学的建制和组织——国际协会 法国学会 以及他自己的学派——之间的种种纷争恰好可以描述为这一表现自我侵凌性的场景。 拉康提出了一种“自恋的自我”,这一自我把自身当作一个力比多对象,从而导致了自我我与他人的对抗,导致了主体的分裂。 在哲学方面,拉康把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哲学当作靶子。 《镜像阶段》对自我的自恋性认同的思考让拉康认识到了自我构型中虚构和异化的性质,使他找到了攻击理性自我的堡垒的入口。 自恋性认同与侵凌性以及两者间的关系的问题,在拉康的理论发展中具有某种共生性。 主体的侵凌性是精神分析理论与临床中常常提及的一个问题。 何谓“侵凌性”?拉康给出了五个描述性的论题,这些论题传达的意思很明确:侵凌性不一定指功利性或侵犯性的行为,它更多时候表现为一种精神意向。在精神分析的经验中,侵凌性的意向可以有无数的表现方式:在受分析者的苛求的语气中,在其话语的停顿 迟疑 音调变化和口误中,在他的叙述错误中,在他参加会谈时的迟到和故意缺席中,在他的指责 批评 虚妄的恐惧 愤怒的情绪反应和威胁中。 侵凌性不仅在精神分析的临床中出现,而且是存在于人类主体当中的一种普遍的精神结构,只要有两个主体存在,侵凌性就必定会有所呈现,即便在理想主义者 改革家 教育家,甚至在慈善家的行动背后,我们都可以看到那隐蔽的侵凌性意向。 碎片化的身体形象,一种特殊的意象。阉割 截肢 肢解 脱臼 剖腹 吞噬 炸裂,碎片化的身体意象 意向性 主体间性 碎片化的身体意象,这便是拉康对侵凌性的基本特征的描述 侵凌性是一种与我成为自恋的认同模式相互关联的倾向,这种模式决定了人的自我的形式结构,也决定了人的世界所持有的实体域的形式结构。 一方面,自我通过认同于与自身相异化的镜像而将一个“他人”引入了自己的形式结构中,在这个意义上说,自我即是一个他人。 另一方面,这一认同也是自我对对象实施的一种“形式的凝定”,通过这一凝定,自我得以把混乱的经验世界组织为人类知识的普遍结构。 拉康这里的意思是说,自恋性认同不仅建构了想象性的自我,而且建构了想象性的对象,我们对于世界的经验和我们对于自我的经验其实是同一的,因此,我们有关自我和世界的知识根本上就是一种“妄想症知识”。 自我与其镜像的关系是一种爱欲式的关系,因为它对镜像有一种欣然的认同,但同时这也是一种侵凌性的关系,因为它所认同的终究是一个与自身异化的形象,因为它在镜像认同中形成的统一协调的自我形象与它在现实中体验到的碎片化的身体经验之间的不一致终究会将它从魅惑的 痴迷的凝视中惊醒。根本上说,侵凌性乃是自恋的认同模式所固有的一种倾向。 现代社会的“常规”道德中,侵凌性常常被混同于力量这个优点。 达尔文的适者生存原则就是这样一种推崇侵凌性的社会理论,它不过是为弱肉强食辩护。 可在拉康看来,这种在自由竞争掩饰下的个体主义的膨胀在社会中导致了一系列的严重后果,例如,“很显然,在我们的生存中对自我的推崇——与强化它的那种有关人的功利主义概念相一致——最终导致更进一步地将人实现为个体,也就是说,导致一种更近似于他的原初被抛状态的灵魂的孤立状态”。 在自恋理论即力比多经济学的概念中,自我与对象并置而立。力比多投注在某人自己的身体上,这一馈赠带来了疑病症的痛苦,而对象的丧失导致了一种抑郁张力,这一张力甚至可能引致自杀。另一方面,自我又与对象共处一室抵制本我。 拉康分别考察了否认 拒绝承认 误认在侵凌性的意向、镜像认同以及精神分析经验中的功能体现。这一论述角度的改变预示着拉康的思想正在发生重要转变,那就是对语言或言语的关注,他已经开始在言语情境中来思考精神分析经验,到1953年,这一转变最终完成。 与他的同伴们相比,拉康拥有更强大的装备——他不仅拥有弗洛伊德的理论和技术,还拥有黑格尔的辩证法,且正在收编更加新式的武器即列维-斯特劳斯的人类学和索绪尔的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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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镜像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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