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然而他注定了去不成群岛,另一种情况出现了:走出大街进入广场时,他忽然发现左边有一个院子的入口,四周是围墙,完全没有门窗。 一进入大门,右边,是紧挨着的四层楼房的一道既未粉刷也无门窗、远远伸入院子里的墙壁。左边,也是一进大门,与那道没有门窗的围墙平行,一道板墙伸入院子深处约二十来步,然后就折向左边去了。这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冷僻之处,里面堆放着一些什么材料。再往里走,在院子的深处,从板墙的后面露出一座低矮的、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石头房子的一角,显然是什么作坊的一部分。这里大约是个作坊,是马车作坊,要么是五金装配作坊,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作坊 ; 几乎从大门口起,乌黑乌黑的到处都是煤灰。 注: 广场 --- 指彼得堡的伊萨大教堂(因有巨大的金圆顶,又称金顶大教堂,与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和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并称为世界四大教堂)前的伊萨广场。 引自 第二章107 “ 哇,就扔在这里,马上离开!” 他突然灵机一动。他发现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于是走进大门,恰好看到紧挨大门的板墙旁边,有一道流水槽(在住着大批工人、手艺人、马车夫等等的这种房屋里,往往都有这样的流水槽),流水槽上面的板墙上用粉笔写着一句在这类场所司空见惯的俏皮话:“ 次出(此处)严今(禁)占(站)立。” 因此,妙不可言的是,走到这里站上一会儿,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在这里把所有东西扔作一堆,然后马上离开!” 注: 此处严禁站立 --- 这类流水槽是供人小便用的,“ 此处严禁站立 ” 意为 “ 禁止小便 ” ,因此是俏皮话。 引自 第二章107 他再次扫视了一遍四周,并且已经把手伸进了口袋,忽然发现外面那道围墙旁边,在大门和流水槽之间约一俄尺宽的空地上,有一块未曾加工过的大石头,约莫有一普特半重,躺在那道紧临街道的石墙下。 在这道墙外便是大街和人行道,行人匆匆行走的橐橐脚步声清晰可闻,这里的过往行人总是络绎不绝 ; 然而门外的任何人都看不到他,除非有人从街上进来,不过,这也是十分可能的事,因此必须从速行事。 注: 一普特 --- 1普特等于16.38公斤。 引自 第二章107 他俯身朝着石头,双手紧紧抠住它的上端,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它翻转过来。在石头底下压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 ; 他马上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 扔进坑洼之中。 钱袋落在最上面,可坑洼里仍然空有余地。然后,他又抠住石头,朝原来的那一面反向翻回,石头正好嵌在原处,只是显得稍稍高了一点点。不过,他扒了一些泥土,用脚把它踩实在石头四周。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接着,他离开那里,走向广场。又是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喜悦,仿佛不久前在警察局里一样,霎时间使他沉浸于其中。 “ 罪证消灭了!何人,何人能想到来这石头底下搜查?兴许,从房子建成之日起它就搁在这里,并且还将搁多少年。而即使被人找到了:谁又会想到我呢?一切都完事大吉了!罪证无影无踪了!” 他笑了起来。不错,后来他记得,他发出的是神经质的、轻轻的、几乎听不见声音的、超长时间的笑声,穿过广场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笑着。 引自 第二章107 突然他止步不前。一个完全出乎意料、极其简单的新问题猝然使他晕头转向,并且痛苦地愕然。 “ 假如这件事始终果真是理性地进行的,而非愚蠢的蛮干,假如你果真有明确如一而又坚定不移的目标,那你为何直到目前对那个钱袋甚至都未曾看过一眼,你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弄到了些什么东西,更不明白为何费尽心思,并且自觉地去干这种卑鄙、下流、丑恶的事情?要知道,你刚才还想把它,那个钱袋,以及那些同样未曾看过一眼的东西,全都扔进水里去呢 ...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对,就是如此 ; 一切正是如此。他,其实,对此早先就已知道,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问题 ; 昨天夜里当他决定把东西扔进水里去时,这个决定是毫不犹豫也义无反顾的,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仿佛已别无选择 ... ... 对,这一切他全都了然于心,也全都记忆于心 ; 几乎就在昨天,当他蹲在箱子旁边,从中取出一个个小匣子的那一瞬间,这件事就已经决定了 ... ... 不就如此吗?!... ... 引自 第二章107 “ 这是因为,我病得太重,” 最后他忧郁地论定,“ 我是自讨苦吃,自我摧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 .. 无论昨天,还是前天,整个这段时间我都在自我折磨 ... ... 恢复健康后 ... ... 我就不再自我折磨了 ... ... 而要是我根本不能恢复健康呢,那怎么办?上帝啊!这一切是多么使我腻味啊!... ... ” 他毫不歇气地往前行走。他渴盼着能随便做点什么来散散心,但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事,采用什么方法。一种新的、无法克服的感觉以每分钟逐渐增强之势控制了他:这就是对劈面相逢的、环绕四周的一切都怀着某种无比强烈的、几乎是生理性的反感,一种持续不断的、怒气冲冲的、恨之入骨的反感。他憎恶劈面相逢的一切人 --- 憎恶他们的面孔、步伐、举止。假如有谁来与他攀谈,他简直要啐他一脸唾沫,可能还会咬他一口 ... ... 引自 第二章107 当他走到瓦西里岛小涅瓦河滨河街的一座桥边时,他突然停步不前了。“ 瞧,他就住在这里,住在这幢房子里,” 他想,“ 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自己走到拉祖米欣这里来了!上次的故事,又再次重复了 ... ... 但是,最有意思的是:我是自觉地走来的呢,或者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反正一样。我说过 ... ... 前天 ... ... 干完那件事的第二天就去找他,那又怎样呢,去就去呗!倒好像我现在已经不敢去了似的 ... ... ” 他走向五楼的拉祖米欣家。 引自 第二章107
66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