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
゜静 (单纯,可爱,不切实际)
读过 今生只做红尘客:苏曼殊传
人的一生究竟可以看几次花开,几次花落,又究竟要经历几番相遇,几番别离?有些人,漫长的一生过得波澜不惊,有些人,短短几载光阴已历尽沧桑浮沉。也许很多人都曾经问过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在等待什么。为了等待水滴石穿?等待顽石点头?等待铁树开花?抑或是等待地老天荒?看到巍峨的高山,倾泻的瀑布,纵横的阡陌,我们都会觉得,人原来是这样渺若尘埃。 人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故事,也没有伤痕。故事也许是命运强加在身上的,伤痕却是自己给予的。光滑柔嫩的肌肤,被岁月风蚀得印迹斑驳,任凭如何去滋养,都不可能恢复如初。这伤,只有等着一个懂得你的人去心痛,去疼惜。又或者独自背负着,赶往那一道杨柳依依的岸,赶赴那一场簌簌纷飞的雪。行至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总会说不如归去,可是竟不知,那时的你我灵魂早已孤独无依。 骄傲的苏曼殊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孤独的,他倔强地以为,这些年所经历的人事,都被珍藏在人生这本书里,落入精妙的画卷中,或是被封印在意念的禅定里。可事实上,他是那么孤独,爱过的人丢失在过往的时光中,经历过的事遗落在逝去的岁月里,走过的路隐没在苍茫的风烟里。日子过得越久,心就越荒芜,因为快乐和疼痛编织的光阴,会让灵动的心变得麻木,到最后,模糊了爱恨,淡漠了悲喜。 遇见一个人,并不知道是缘还是劫,只有彼此爱过、伤过、拥有过、失去过,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命中这么多的过客,来来往往,不知所为何事。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欠债和索债的关系,若是有一天你被谁辜负,大可不必讶异,有可能你曾经欠过他。如若没欠,来世结草衔环,他也会回报。苏曼殊一路匆匆,他辜负了那么多人,难道都是红颜相欠于他?如果没有,那么他欠下的,该要还到何时? 苏曼殊的25岁,大半都是在日本度过的。在这期间,似乎没有遇见太多的人,也没有发生太多的故事。他病过一场,在日本横滨医院静养。3月,迁往东京鞠町区饭田町六丁目二十一番地天义报社与刘师培、何震夫妇同住。他画过一幅《万梅图》,译成一本《娑罗海滨遁迹记》,还出版了《文学因缘》首卷。剩余的日子,他就读拜伦的诗消遣。事实上,4月,因章太炎与刘师培交恶,刘氏夫妇迁怒于苏曼殊,他移居另一友人处。 不知是谁说过,简单会让人贫乏,寂寞会使人老去。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苏曼殊偶尔会向往烽烟四起,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人生没有虚度。人真的是一个矛盾体,忙碌的时候渴望寻找一份宁静,可是真的安静下来,又害怕虚掷光阴。人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情绪,却常常被情绪左右。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用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来完成背负的使命。这过程,是浓是淡,是起是落,是悲是喜,与人无关。 这一年的9月,苏曼殊回国,至上海。又到杭州,住在西湖边的白云庵。在这里,苏曼殊重新过上了落魄颓废的生活,因为只有西湖的山水、寺院的钟鼓,才会宽容他的任性。他的到来,仿佛是在接受佛祖的惩罚,又似乎得到了佛祖的怜悯。若不是被诅咒过的人生,又如何会这般漂泊。住在庵里,好过一个人在尘世流浪,尽管他已经过不惯寡淡的生活。白云庵给他一座小楼,躲进去之后可以不管春秋冬夏。 苏曼殊一如既往,不肯循规蹈矩、恪守清规。花光自己所有的钱,又向庙里的住持借,全部汇去上海,让以前结识的歌妓买来大量的糖果。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尽情地享用,在佛的脚下也毫不顾忌,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他的行为是这样地令人不能谅解,可佛祖亦宽容他,不忍将之怪罪,仿佛任何怪异的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足为奇。苏曼殊活得太真实,他放任自己的心,是因为他的心还没有蒙尘,他不愿意掩饰,是因为他还做不到虚伪。没有谁可以疾言厉色地去批判一个用真实说话、用心生活的人。 过往那么多的青楼歌妓,都没有见过他如此寂寞、如此颓丧,因为他的孤独和颓废从来都是在无人之时表露。只有走进他心里的人,才知道他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潮湿柔软的心。苏曼殊以为自己泥泞的心最适合生长清雅洁净的荷花,事实上这世间美好的草木大都种植在泥土中。而荷花长在淤泥中,比之其他花木更圣洁无瑕,她被佛赋予了神圣的使命,这使命生生世世永无更改。 芸芸众生,总是会出现那么一些传奇人物,他们的与众不同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些人让人记住的是容颜,有些人让人记住的是身世,有些人让人记住的是性情,还有些人让人记住的是故事、是感动,而苏曼殊让人铭记的,是他的半僧半俗、萍踪浪迹,以及他与无数红颜的露水情缘。 或许我们不应该怪罪他如此不安定,乱世之下没有不被惊扰的人生。他是一只孤雁,喜欢白云,喜欢清风,才会有漂泊的美丽。强行将一只大雁关进牢笼,免去凄风苦雨,要它努力适应安稳的生活,这不是仁慈,而是残忍,就如同将鱼放逐在岸上,将树种植于水中,将一株梅花移至夏天开放,叫一只秋蝉转到寒冬死去。 不久后,苏曼殊从白云庵转至韬光庵寄住,在这里,他似乎比在白云庵有所收敛。虽然他改不了贪吃的习惯,但是闲时倒也像个僧人,打坐品茗,诵经写诗。兴致好时,还会和庙里的僧人一起上早课和晚课,和他们一起研习经文。他的思维总是比别人的更加灵动和跳跃。寺院原本就是他红尘之外的家,如若不是尘缘未了,苏曼殊禅定于此,以后的人生或许就没有那么多变幻,而佛史上也会多位一代高僧。他永远徘徊在佛门与尘世的边缘,以过客的方式来人间走一遭,让人想要忘记,却又总是会想起。 我们每个人走过一段路程,都会感叹,人生是这样无常。无论多么努力地想要留下痕迹,或是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来去匆匆,始终也只是个过客。在浩渺的时代风云里,我们是一粒微小的沙尘,永远都做不了命运的主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来到世间,尝尽人情百味,又带着不舍与遗憾离开。明知道所有的结局都是一样,终将寂寂无闻,可还是会在意所有过程,在乎这之中的惊喜与悲伤、痛苦与感动。 苏曼殊也在意,因为在意,所以他无法安静地寄身于一个地方,而选择飘来荡去。他害怕寂寞,害怕短暂的人生会在寂寞中结束。人的一生是由许多碎片流光拼凑在一起,有了片段的组合才有了漫长的人生。记录一个人,便是记录他历经的点滴故事、他的一世情长。这些都需要缘分,喜欢一个人,有时候说不出理由,只是那份感觉是别人代替不了的,所以便认定自己和他有缘。 在韬光庵,苏曼殊寂夜闻鹃声,作了一幅《听鹃图》,并题诗一首寄刘三。诗云:“刘三旧是多情种,浪迹烟波又一年。近日诗肠饶几许?何妨伴我听啼鹃!”其实苏曼殊的一生,又何尝不是浪迹烟波里,我们所能拾捡的,只是他生命中一些散落的碎片。多少故事已太久远,待到沧桑满面时,我们对个中详情已经忽略不计。只想在某个暮春的夜晚,听一只杜鹃啼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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