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当你离开我 苑子豪/文
゜静 (单纯,可爱,不切实际)
01 夏天好像一下子就来了,气温慢慢爬升,一夜之间树木全绿了,很快郁郁葱葱。光照像贪玩的孩子迟迟不肯回家,蜜瓜甜得不真实,空气里有可以闻得到的舒适感。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提醒着,这样的季节只适合好心情。 “冯一,你有一个快递,我帮你取回来放在桌子上了。” “哦。” 冯一穿着一身米色的睡衣,拿着一块白净净的毛巾,来回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她把装满沐浴用品的小篓子轻轻放在椅子上,里面的瓶瓶罐罐甚至连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拧干毛巾,水流“簌”的一声从扭曲的毛巾里流下来,噼里啪啦砸在阳台的水泥地面上,很快就渗进裂开的缝隙里。 她不紧不慢地把毛巾挂好,接着回到寝室从书桌抽屉里靠北的第三个盒子里准确无误地找出一把小剪子,用它沿着快递箱上粘好的胶条,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然而她并不着急打开,而是先把写着收件信息的单子从快递箱上揭下来,用剪刀剪碎,再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据说,她每次都要这样,等做完这些,才把快递箱拆开。 快递箱外粘了三圈胶带,里面塞满了防震荡的填充物。冯一慢慢拨开层层充着气的塑料袋,当抽走最下面的一排时,一个扁扁的小黑盒顺着掉落了下去,砸到箱底,发出“砰”的一声。 “该不会是定时炸弹吧?”冯一心里想。 她蹲在地上,把散落在眼前的头发顺手捋了上去,别在耳后。吐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去掏箱子里的东西。 嗯,是一盒黑枸杞。 黑枸杞多产自甘肃、青海等西部地区,它含有大量的花青素,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都很高,可以抗衰老,对人体而言有很好的保健功效。 寄来这盒黑枸杞的人姓陈,是冯一的学长。 陈学长比冯一大两岁,是她的同门师兄,现在服从学校的安排在青海省支教。 按照组织的规定,陈学长将在一年后回来。
02 要说冯一和陈学长的相识,那还真是奇妙。 冯一大学入学报到时,陈学长负责帮她搬运行李,可是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冯一没有打听关于这个学院的八卦,陈学长也没有向新生讲这个学院的故事。直到他把行李送到冯一的寝室,两个人都没有一句寒暄。 冯一关上门,陈学长扭头走下楼。 她没有说声谢谢,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相遇波澜不惊,就好像炎炎夏日里静止的风一样。所以并不是一块石头砸向水里就会溅起水花,也绝不是我们有缘就会有故事可讲。 陈学长离开后,冯一安安静静地打开行李箱,把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和消毒液拿出来,套上手套,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新的宿舍。都擦干净后,拿出几张报纸垫在柜子里,然后这才把叠得好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摆进去。墙上也贴满了报纸,把凡是她可以接触到的地方,都用自己认为安全干净的方式保护起来,好像编织一个新的世界一样。 所以冯一有洁癖症这件事,从她入学开始就尽人皆知了。 冯一的床在四号位置,也就是进门右手边的上铺,书桌在房间最靠里的位置,这一切都完全符合了她的期待。她就是这样一个爱孤僻的女生,尽可能地与这个世界错开来,不要发生任何关系。如果能再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安静胆小但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的女生朋友,那就更好了。 总之就是这样,她愿意做一个最普通、最平凡、最起伏全无的女生。 只要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
03 大学生活热热闹闹地开始了,碧绿庞大的杨树张牙舞爪地打开所有的枝叶,应和着敲锣打鼓的社团招新。来来去去的学生,在大张小张的宣传单中穿梭,售卖电话卡的各家公司搭起了帐篷,白色板子上写满了优惠的套餐和一连串的手机号码。超市和宿舍间的道路熙熙攘攘,整整一条街都是售卖床褥和洗脸盆的商贩,也有要毕业的高年级学生,卖着四六级和雅思托福的考学宝典,卖着线性代数和计算机的教科书。食堂推出新的样式菜欢迎新生,最火的石锅拌饭窗口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奶茶店肥胖的老板娘咬着牙打折,珍珠总是给免费加两倍。 经历了一整个死寂的夏天,这所大学终于在新生的到来后,重新焕发了生机。 冯一所在的寝室是308室,总共四个人。一个来自北京的学美声的特长生,一个娇小漂亮的成都女孩,还有一个可爱的胖姑娘来自西安。她们在互相介绍后很快聊到了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以后去哪里烫头发,要去哪座商场逛街,要不要买丑丑的蚊帐挂起来,还是每晚轮岗捉蚊子。 突然“扑通”一声响,寝室骤然安静。 冯一蹲下身子,捡起故意扔在地上的洗脸盆,然后小声悄悄说:“不好意思。” 她面无表情,端着刚捡起来的洗脸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脸盆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的柜子底下,然后慢慢坐下,谁也不看一眼地翻开一本很厚的小说,怯怯懦懦地看了起来。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她也不吹干,任由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流,滴落在书本上,很快就把那页纸的一角润褶皱。 寝室里的几个女孩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把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了手机上,在一个只有冯一不在的微信群里,她们说道: “她有病吧。” 不,冯一没病。 她只是不喜欢外面吵闹的世界,这其实没什么不好。不过诚实一点讲,除此之外,她孤僻,有洁癖和轻度抑郁,甚至还有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 可是大多数同学并不知道,冯一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她读初三的时候,母亲在家中吃安眠药去世了。起因是冯母发现冯父在外面有了情人,冯父执意要离婚,并且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夫妻俩一连数月都在家里吵闹,甚至大打出手。后来颜面尽失的冯母觉得无力回天,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服了一瓶安眠药。 妈妈过世这对冯一来说是巨大的打击,自此以后,她开始排斥外界吵闹的环境,还有所谓的需要彼此信任的爱情。 后来,宿舍里的这几个女孩偷看过冯一的日记本,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这世界真冷酷,真残忍。倘若我躺在这张床上,一天一天地连续躺着,我什么都不做,没过多久我就会被饿死。它根本不会给我丝毫提醒,它依然日夜更替,昼夜交替。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每个人有不同的目的活着,而我此刻,我说的是此时此刻,正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着——我静静躺着,与时间做无声的抗争,然而我始终斗不过时间,没多久我就会被活活饿死,它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天啊,我才反应过来,我是眼睁睁被这个世界杀死的。说得更直白一些吧,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想将无可奈何的我赶尽杀绝。” 她们看完后笑个不停,可就在她们认为这段话不可理喻的同时,冯一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这样的道理。 所以从入学的那天开始,这个寝室,就已经是三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寝室了。 冯一就读的是中文系,按照系里的规定,每个新生都会被分配到一位高年级的学长或学姐做辅导员,目的是让新生更快更好地融入大学生活。 缘分说巧是真巧,陈学长就是冯一的辅导员。 成都女孩分到的辅导员是一个极其猥琐的师兄,整天约她看电影吃消夜,还拿着学术交流当挡箭牌,邀请她去图书馆五层最里面最角落的地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北京姑娘分到的是漂亮姐姐,从化妆到服装搭配,每天和她切磋。而西安女孩分到的则是一个体育达人,每周二、周五教她打网球。 而陈学长只给冯一发过一次信息,表明自己是学生辅导员的身份。 最开始,冯一对陈学长进入自己的世界是完全拒绝的。她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来参与。冯一享受这种孤独,她常说,孤独可以给人带来踏实感。当你什么都不曾拥有的时候,你才会有完整的自己,只有这种完整才可以带给你全部的力量。 如果你拥有爱情,你会把一部分的自己分给爱人;如果你热爱工作,你会把一部分的自己分给上进;如果你喜欢咖啡和蛋糕,你会把一部分的自己分给味蕾。 于是当你失恋时,分给爱人的那部分你会感到隐隐作痛,就算只是吵架,也会给你带来患得患失的恍惚感;当你工作不顺时,分给上进的那部分自己会受挫,挫败感将摧毁你的自信;当你得不到咖啡和蛋糕时,分给味蕾的那部分自己会提醒你它得不到想要的满足,心情糟糕。 所以只有孤独,会让你完全是你,你不必去理会其他四分五裂的自己。 孤独没有什么不好,那是你在和自己相处。冯一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只有孤独,才能让人彻底冷静下来。你不会关心外面的纷纷扰扰,你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说说笑笑,反正你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世界永远不属于你,你就是一个人如此这般,得失就变得不再重要,情爱也变得无足轻重。 就这样,冯一拒绝来自这个世界的温度。 所有好意与恶意,都被她挡在门外。 她只想做一个最普通、最平凡、最起伏全无的女生。 只要能活着就好。
04 冯一入学那年,陈学长大三,在学院里既不是学生干部,成绩也排不到前面,体态平平,因此每年运动会,他也只是混杂在观众看台上的普通一员。几经打听,才知道他在同学们眼里也是一个冯一一样的存在,少言寡语,独来独往。 所以说,其实冯一是非常适合和陈学长做朋友的,两个人懂得交往的界限,哪些东西不能碰,哪些距离该保持,都心里有数。冯一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拿不动快递的时候帮个忙,生病要去校医院的时候有个伴,压力大的时候一起跑步,其余时间,你可以吃你的食堂,我可以泡我的方便面。而真正为难的是,谁也不想打破属于友情及友情以上的界限,仿佛这件事往前迈一步,对彼此都很难。 直到有一天,陈学长约冯一去看学校组织的画展。 画展是关于丝绸之路的,陈列的画作都是把美感藏在历史当中,只在学校展列三天。对绘画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冯一,拒绝了陈学长的邀请。 她不知道,那天陈学长攥着被拒绝的两张票,站在教学楼顶层的天台上发呆了很久。 学院开学时给每位新生辅导员100元的话费补贴,并且要求新生辅导员每半个月就要上交一次辅导情况说明。出于良心和责任心,陈学长还是很努力地尝试着去联系冯一。他大概每两周会给冯一发一次信息,内容无非是邀请她去看电影或者干脆出来走走。 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陈学长连续发送第五次邀请之后,也就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月,两个人约在了校门口的一家拉面馆吃晚饭。 拉面馆店面不大,招牌是牛肉拉面,里面放了很多紫菜,还有店家秘制的高汤,配上腌制的萝卜干和清炖牛肉,光闻起来就很香。 在面还没上来之前,陈学长就拿起桌上的卷纸巾,撕下一大段一大段,反复擦拭着冯一面前的桌子,边擦还边倒出一点热茶水配合着。擦干净桌子后,他把一张纸巾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这是给冯一放手机用的。接着陈学长又要了一壶热水,认认真真烫了烫碗筷和汤勺。 冯一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她有洁癖症这件事,已经传到这么多人的耳朵里了。 冯一尴尬地笑了笑,陈学长也没说话,好像彼此心照不宣一般。 服务员小妹端来两碗面,因为她一手端一碗,碗大汤又多,一路走来晃晃悠悠。小妹先把一碗面放在冯一面前,由于是一只手端着,所以有些拿不稳,大拇指很自然地钩住了碗沿,放下后才用两只手去端另一碗,平稳地放在陈学长面前。 冯一快要疯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吞咽着口水,手不停地搓着裙子。 “你吃我这碗吧。”陈学长把两碗面对换了一下,什么话也没再说。 冯一愣了几秒后,默默拿起筷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脸涨得通红,写满了尴尬。 其实说实话,冯一长得还是挺美的,皮肤白,头发黑亮,身材瘦小,是典型的南方女孩模样。她很注重卫生,所以常穿白色的裙子,一张小脸上总给人一种白净如玉的感觉。 她一只手捋住散在身前的头发,一只手拿着勺子喝汤,牛肉汤浓郁香厚,喝下去整个胃口都暖开了。她吃面并不像其他人大口大口地吸,而是一点一点地咬住,吞下去,最好全世界都别出声。 他们聊了很多,从痛苦的高三生活到家乡的建设,从室友到楼长,从小时候的故事到以后的职业理想。虽然鲜有笑声,但交谈也算顺利愉快。 看冯一胃口不错,陈学长又点了一屉小笼包,也是店家的特色,肉馅小笼包滚烫,里面有很多的汤汁。冯一第一次吃不知道,一口咬下去,汤汁溅出来,滴落到白色裙子上。 她几乎下意识就扔掉了筷子,皱着眉赶紧拿纸巾擦衣服。 可汤汁已经渗进裙子里了,冯一再用力也擦不掉。 “不行,再不洗就擦不掉了,我得先回去。”她苦着脸,拎起包起身就走了。 听说那天晚上,这个怪女孩在宿舍的盥洗室里,拿着一盒肥皂,把裙子搓了很久很久。
05 陈学长不知道那天分别时的情形算不算尴尬,总之他连着几个星期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再开口约冯一。 时间过得飞快,每个人都在大学里拼命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支点,并且以这个支点为生活的重心,过着各自的日子。 陈学长的这个支点应该就是冯一了。 这是陈学长在这所学校的第四年,也是最后一年,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谈一场恋爱。 他每天早上都会穿着运动衣,在冯一的宿舍楼下等她,不到六点钟,两个人就一路小跑到学校的运动场了。绕着四百米一圈的操场跑啊跑,迎着刚出来的太阳,迎着刚吹来的晨风,暗橘色的跑道上只有他们俩。 运动是缓解压抑最好的办法之一,清晨空无一人的操场,一点也不热闹,恰恰是冯一的最爱。他们并排跑着,彼此很少说话,有时戴耳机,有时候也不需要音乐,你跑你的,我跑我的,只是彼此陪伴,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自我治愈。 跑步结束,两个人会去学校的食堂吃早餐,一、三、五是豆浆油条,二、四、六是八宝粥配猪肉包,周日两个人休息,谁也不打扰谁。 按照惯例,每次一起吃饭,陈学长会拿纸巾把冯一面前的餐桌擦干净,用筷子把包子戳开一个小裂口让汤汁先流出来。 其实冯一是日渐习惯这种陪伴的,比起宿舍里叽叽喳喳的室友,说三道四的同班同学,冷眼相对的老师,她觉得全世界只有陈学长是理解自己的。 尽管陈学长也不被人理解。 所以这样一对被所有人嫌弃的男孩女孩,就这样成为彼此的生活依靠。 渴望谈一场校园恋爱的陈学长,也寄希望于一种叫作日久生情的东西。 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可他们并不分享彼此的秘密;他们除彼此以外在学校里再没有亲近的人,尽管彼此之间也说不上有多亲近。 鼓起勇气的陈学长想要追求冯一谈一场恋爱,可他并没有任何宣告,也没有任何暗示,只是始终如一地默默对她好。 这段别扭的感情就这样,像风雨中一点也不坚固的树苗,飘零着,摇摆着,看不到未来。 然而谁也不敢否认,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认为自己的生活根本不需要恋爱,一个人完全可以活得很好的。还有一些人,自卑的他们认为自己此生不会拥有爱情。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固定的名字,叫作“配角”。 冯一和陈学长就算是这类人。 他们的日子过得简单,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铭记的精彩。泡图书馆,看热映的电影,吃学校附近好吃的麻辣烫,周末偶尔会去艺术中心看根本看不懂的艺术展。 冯一对自己没有什么期待,每天都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借用她日记里的一段话,就是: “我不想有什么惊喜,也没幻想过我的人生轨迹会有怎样的变化,因为那都与我无关。或许白色的新裙子会让我有一瞬间的喜悦,可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新衣服总会变旧,惊喜总会过去,日子慢慢就会浮现出它原本的老样子,它本该如此无聊,谁也不要给这二字某种压力。” 这样悲观的女孩值得心疼吗?在她烂透了的世界观里,全世界都是灰暗的,生活好像行尸走肉,了无趣味。 可她仍旧有着最珍贵的意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哪怕是硬着头皮。 这点在陈学长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陈学长会为了打一局电脑游戏而拼尽全力,一旦输得一塌糊涂他就会很懊恼;课上的发言,他总是要紧张得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偶尔有同学拜托给他的任务,他也总是奋力地去做好,害怕会被别人看不起。 不管生活给了他什么颜色,他总是以理智冷酷的脸色相对。
06 那是2009年的深秋了,转眼间冯一成为大学二年级的学生,陈学长距离毕业只有不到一年的时光。 这是最好的季节,万物寂静,没有蝉声,没有雨后潮湿,没有大雪纷扬,一切都像是要走向尽头一般,缄默无言。 然而这也是一个最糟糕的季节。有时候落叶掉落在地的声音也可以敲碎一个人的心,西风死去,绿叶死去,好看的裙子死去,枯败的树木可以让你的心情也跟着死去。 冯一对深秋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厌恶,或者正如她所言,喜恶有区别吗?反正深秋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样子。 一场秋雨过后,树叶窸窸窣窣掉落得差不多了。路上积满了黄色的落叶,踩在上面,响声清脆,像叶子骨折了的声音一样。 陈学长约冯一出来秋游,他带了从超市买来的面包和矿泉水,零零散散的还有些卤鸡爪和牛肉干。他们坐着772路公交车,一路颠颠簸簸。 公交车,对失恋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治愈场所。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地方,任它带着你满城跑,从白天跑到黑夜,夜幕降临你也不必走。无人问津,没人问候,你尽管让自己失落放空。爱的往复都在嘈杂的鸣笛声中浮现,接着在车流的穿梭中被碾轧得粉碎。你们的那些美好回忆,好像车窗外光怪陆离的颜色,时而恍惚、时而清晰,这时候全世界都与你无关,你可以肆意哭个痛快。 然而此刻的公交车,对于冯一和陈学长而言,却是一段小兴奋的开始。他们望着窗外,生怕坐过了站,手里抱着的一大袋子零食,也生怕弄丢了。此时此刻,他们就是这个偌大世界里最渺小的存在,却也是最真实的幸福。 冯一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由于修身,身材显得很不错。他们找到了一块草坪,铺好带的垫子,就开始了第一次出游的美好时光。 一切准备妥当,却谁也不说话。陈学长按捺不住尴尬的气氛,率先开口,冯一也漫不经心地配合回答着。 “天气不错。” “嗯,是啊。” “你看那个云彩,移动得好快啊。” “哈哈,是啊。” “我时常想,这世界好奇妙,我们在坐着,其实也在动着。” “呃……怎么讲?” “就是我们也跟随着地球在转动啊。” “可是那也是地球在动,我们没动啊。” “哎,不是不是,我们也在动的,相对于这个宇宙的坐标体系,我们位置发生了变化,就是在动啊。” “所以你认为,万物万事都在改变,对吗?” “是……其实也不是……” “没关系,我是一个很悲观的人,你可以尽管讲。”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你别紧张嘛,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 “我不告诉你。”冯一故意卖关子,又迅速转移话题,“所以你觉得万事万物都在变?这世界本无永恒?” “那如果非要诚实地讲,我认为是的。” “春会变成夏,落叶会被皑皑白雪覆盖,昼夜更替,海洋成为沙漠,感情也无法永远保持不变。” “但是很多事情,变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哦?比如呢?” “比如喜欢这件事。” “所以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你喜欢的人了,对吗?” “嗯,不会喜欢了。那可能是因为我学会了爱。” 好像有一阵秋风吹过。 又过了挺久,冯一的脸才褪去了害羞的红,恢复到了原本的肤色。她觉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像盖过了旁边吵闹的孩子,盖过了头顶划过的飞机。 此刻好像全世界都失声了,真空一般,时间好像使万物静止,然后随即一颗巨大的糖果砸落进她的世界,轰隆一声巨响,宣告着她心里那座处处防备的围墙轰然倒塌。 冯一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那天,陈学长一直想要拉她的手,却始终没敢,最多最多了,他会借冯一的头发被风吹乱的机会,去抚摩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可他终究没有鼓起勇气说出类似“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身边大多数同学都在议论,两个整天以彼此为伴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捅破之间的那层纱。在一起后有个伴,也能改变一下彼此的性格和生活方式。 可是对于两个习惯了孤单的人来说,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谁都不想往另一个世界再多迈出一步,留在原地不受伤害就已足够。如果再幸运一点,能产生一点小暧昧,作为平日无料生活的一点调味剂,那就更好不过了。 做一个孤单的笨小孩,总比做一个闯入危险世界的大人更容易也更安全。
07 他们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足足半年,直到第二年春末夏初,陈学长即将毕业,准备去青海支教。 饯行那天,他们约在了一家高级餐厅吃饭。这是他们之间吃过的最贵的一餐,如此郑重其事,仿佛这顿饭过后,就再也不见面似的。餐厅位于商厦大楼的56层,可以俯瞰半城的风光,这座城市收留了那么多思念、那么多离愁、那么多难舍难分,也收留了那么多故事、那么多秘密、那么多有苦难说。 临别,她低头沉默地看着地板,他沉默地看着她。 他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紧接着用力地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把她哭得颤抖的身体抱得更紧,更紧。 他的呼吸急促,好像每一声喘息都直接从心脏底处翻涌上来。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松开她,拖着两个笨重的表面都磨得破损了的皮质行李箱,转身走了。轮子滑过地面的摩擦声,和他不停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明亮又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可辨。 他按下好像早就在等着了的电梯。 然后突然跑回来,再次抱住了她。 虽然很难,但是她还是尝试着推开了他,哭着背过身去,用双手捂住自己抽泣的脸。 她用背感受着他的沉默,他哭或是没哭,感受着他的表情,是扭曲也可能是很洒脱,她用背感受着这个世界全部的引力,就来自于他和她之间。 她应该是能够靠背来感受到,他一步一步地后退。 直到电梯再次“叮”的一声响起,又“砰”的一声关上,她才忽地停止连绵的抽泣,恍然间意识到分别的真实感。 顷刻间,时间和万物都静止,只有她的脑袋在不停地嗡嗡昏转。她背靠着门,在安安静静地痛哭之后,她忽然意识到—— 她恋爱了。
08 就在他们分开的这一刻,冯一才坦然承认,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陈学长。 和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一样,冯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喜欢上的男孩子离开,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在日记本里写的: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他,我很意外,我竟然和爱情扯上了一些关联。而比这更可笑的是,直到他离开时我才察觉到这份感情的存在。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的预兆,就是自己渐渐失控,抛弃曾经坚持已久的准则,包括孤独。我不知道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每天都想他吗?还是要试着哭一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我,好像真的有点难受。” 此后,冯一尝试着联系陈学长,可他总是不能及时接到电话,有时候是信号不好,有时候是他刚好在忙。冯一不会像大多数女孩一样撒娇,也不敢和他说“想你”这样的甜言蜜语。主动打电话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但是那些不勇敢的念头,已经够她欢喜一阵子了。 晚上睡不着,她会趴在床边,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外面的月亮。她心里想,他们此刻看到的月亮,总该是同一个吧。月亮不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时隐时现。它不懂人的伤悲,不会点头,不会说话,不会眨眼,可它在地球以外,和冯一一样孤单。 冯一时常想,如果陈学长还在的话,那么几个小时后,他就该出现在宿舍楼下了。宿舍楼下的自行车,摆放得并不整齐,陈学长会选一辆看起来干净一些的自行车,坐在上面等她。他会穿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手腕上的表从没忘记戴过。如果在冬天,他会戴一个厚厚的毛线帽,那样子丑到可以让冯一笑出声来。 冯一经常问他:“你可以摘掉你的毛线帽吗?” 有次陈学长还戴了一副无比丑陋的手套,冯一笑得前仰后合。陈学长说天气冷,手会被冻坏,于是摘下来一只非要她戴上。现在那只手套就躺在小衣柜里,自他走后冯一再也没有戴起过。 所以坦白讲,陈学长走后的每一天,冯一都过得不太好。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帮她擦面前的桌子,早餐的灌汤包也没有人帮她戳开一个小口放汤,压力大的时候没人陪她四处走走,也再没有人愿意专门等她一起去操场跑步或是去公园野炊。 好像刚刚才来到战场,却弄丢了铠甲,要如何是好。 人总是这样,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恍然大悟时,往往已经失去。 冯一真希望那些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在吃饭的时候多看他一眼,跑步的时候摘掉耳机,答应他去看那场美术画展,秋游野炊时趁飞机在头顶轰隆而过时大胆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时间过后,物是人非。 日子反复如常,她整日都浸泡在无尽的失望中。冯一习惯写日记,用这种和自己对话的方式,宣泄着心里一切的情绪: “也许我不该爱上你,不该去触碰这份感情,如果保持先前的生活,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可是现在的我该怎么办。 “想你,但不告诉你,尽管如此,这都已经构成了我活下去的大多数的欢愉了。靠着这些自我炮制的甜蜜,我过得很卑微,但很开心。” 那段日子冯一经常失眠,黑眼圈越来越重,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经常在想,为什么日子会过成这样呢?可七个小时后,不管她是否接受,天又亮了,生活还要继续。 她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决定起床去上课,可到了教室才发现老师讲的内容她完全听不进去,偶尔讲到一些词汇,她会走神不自觉地联想到陈学长。窗外没有电线杆,白鸽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教室里的一切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每次想到这里,头脑就像要爆炸了一样混乱。疑问充斥着生活,感觉有无数个自己的回声在逼自己缴械投降。说真的,即便是性格里有些孤僻和消极的冯一也不喜欢这种生活,小小的无助都会连绵成持续的消沉。 所以看到这儿的你们都知道了,一个根本没想过靠近爱情的人突然失去了爱情,就是这样,如冯一在日记里所说: “我好像吃不下饭,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天气热,我很清楚是因为我自己,关于这一点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坦诚地接受自己的悲观与孤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睁开眼睛去寻找阳光总是比闭上眼睛要费劲得多,尽管世界一片黢黑。我曾经以为陈是我世界里新的支点,我也曾妄想着依靠他,摆脱掉那个不堪的自己,但是分别残忍,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我不敢说爱,我只敢说喜欢。可是我既没权利说爱,也没能力去喜欢。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放到水里的冰,和一不小心弄丢了的好心情。”
09 孤单的月亮有星星做伴,沙漠里总能找到水源,晨光被人们期待,你爱的人也会隔着全世界的思念来到你身边。 冯一决定试着了结痛苦,硬着头皮去面对身体里的那些阴暗面。 她规定自己只要白天过得充实开心,晚上睡前就可以给陈学长打一个电话,即使有可能打不通,她也把这通电话当作每天的动力。她开始恢复晨跑,虽然只是一个人也要坚持锻炼,跑完后去食堂吃早餐,假装陈学长在的时候一样,一、三、五豆浆油条,二、四、六粥和灌汤包。记得写信给陈学长,把心里想说的压抑已久的话都告诉他,哪怕邮寄需要很久,或是根本没有送达,也全当作是说心里话了。 冯一试着打理好自己的生活,清扫宿舍,按照自己的习惯把所有认为不干净的地方都清洗干净。她开始尝试照镜子,并且慢慢爱上了对着镜子梳妆打扮,面对眼前这个偶尔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她在一点点接受。 坚强,不是故意逞强;独立,也绝不意味着封闭。她开始和周围的人讲话,为的是赶走没有陈学长时的寂寞,她觉得只要生活忙起来,就不会去胡思乱想。所以不擅长交际的她笨拙又刻意地和别人交谈,甚至不时挤出一个假笑来。偶尔周末还会约上一个同学,去从前和陈学长经常去的电影院看电影,买爆米花和可乐的双人套餐,会赠一小袋果仁花生米。 让人欣慰的是,这些努力都奏效了。 她慢慢变成一个会穿着漂亮裙子,挽着室友的手去大商场里逛街的女孩子,背着从网上看中的包,俨然一个大姑娘模样。谁会知道两年前的她,还是只爱躲在图书馆角落里翻着厚厚的书,默不作声,抗拒着和这个世界全部真实的联系。 很多人都说她变了。是啊,人怎么会一成不变呢。 如果说这所学校没有变,那么新起的大楼和倒下的废砖瓦,就是说谎最好的证据;如果说夏天没有变,那么今年来得稍晚的温度,辜负了早些就唱响的蝉声;如果说细雨没有变,那么斜斜密密的它们,今夜随着东风去,明早伴着西风来。 这个世界不会一成不变,我们也迟早会变成大人。 就像冯一一样。 冯一说,趁着四月天气好,她想去青海看看陈学长。可陈学长说冯一一个人来他不放心,所以并没有同意。 冯一用原本订机票的钱报了羽毛球课和德语班,一周三次的羽毛球课程很挑战人的极限,而学德语,会让冯一觉得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很奇妙。她开始接受生活,并习惯用心安排每天的时光。她在日记里说: “一个人的日子也好,我要学着坚强,学着忍耐。我想等他回来看见我的改变时喜出望外。” 再吃带着汤汁的灌汤包时,她会自己先咬一个小口;觉得桌子脏,拿出纸巾自己擦;虽然有时候一个人拖着大箱的快递很狼狈,但权当锻炼身体了;冬天出去的时候记得戴手套,不管有多丑。谁说一个人就不能好好生活,日子全靠创造,创造全靠自己。 冯一打电话给陈学长时经常说:“那些你教我的事情,我都在努力一一做到。” 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同学当中,也有那么一两个暗地里交流过,佩服冯一的改变。这样一个努力生活的女孩,就好像向日葵一样,一场暴风雨过后,努力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
10 冯一的生活慢慢有了些起色,直到那年五月。 支教工作结束的陈学长从青海回来,两个人约定在那家曾相拥饯行的餐厅见面。那天冯一穿了一身格外好看的裙子,在寝室里紧张地化了两个小时妆。 见到陈学长的时候,冯一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她表达着自己这一年来的不容易,这一年来的思念,这一年来的改变,可陈学长却只是尴尬地笑着。 晚餐吃到最后,冯一用手拄着脸,歪着头,笑着问陈学长:“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变了很多?”她笑起来很可爱,而且可爱里透露着自信,她满心欢喜相信着陈学长一定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嗯。”陈学长把杯里剩下的半杯柠檬水都喝下了。 冯一接着问:“在那边生活苦不苦,想不想我?”说完这句话,她发出了甜美的笑声,双颊泛红,像极了那次秋游。 “苦。”陈学长低着头回答。 冯一皱着眉头撒娇:“哎呀,你好好说话嘛!看着我看着我,有没有想我?” 还没等陈学长说话,她就一个人“扑哧”一声笑出声了,甜得像一颗石榴。 她接着说:“还记得那次去公园,我说知道的关于你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陈学长摇了摇头。 “秘密就是,其实我从那天开始就知道你很喜欢我了。”冯一伸出三根手指,语气笃定,那副样子虽故作严肃却意外可爱。 她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一年的负担、苦累、疲惫,都一扫而空,像个孩子一样快乐。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陈学长竟然没有什么反应,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之后开始眼眶湿润,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冯一立刻停止了笑脸,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怎么了啊?” 她起身走到陈学长旁边,抱住他,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好啦,都回来了,回来了,不哭了啊。” 陈学长抽泣的身体不安地晃动着,连带着晃动起来的还有初相识的时光,那些数不清楚的暧昧,它们像摇摇欲坠的梦,像摇摆的钟,像忽明忽暗的烛光,忽远忽近。 “对不起,我骗了你。” 陈学长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冯一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冯一,我骗了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上你,我努力让自己很喜欢你,可是两年多了,我根本做不到。” 冯一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陈学长鼓起勇气解释:“从小失去双亲的我没有感受过什么爱,我怀疑这个世界,更怀疑自己。第一次约你去看画展的时候,你拒绝了我,不知道那是第几次被人拒绝,我害怕这种被人拒绝的感觉,那天我在天台上站了很久,一度想要跳下去。 “我和你说过,打游戏我根本不想输;害怕上课时发言被人嘲笑所以我很努力;害怕被同学看不起,所以他们交代我的所有任务我都用力完成。我拼了命地想证明会有人喜欢我的,也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会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的。我承认,跟你相处的每一天都很快乐,而且更坦白说这种快乐来自你一点点的回应,每当你发出有一点喜欢我的信号时,我都会很兴奋,这种信号让我看到了类似成功的东西。”陈学长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不安。 所以……她只是陈学长治愈自己的一个工具、一种方式、一个办法。冯一对这段感情的每一份付出,都是陈学长获得自信的基础。 那顿饭之后,冯一和陈学长再也没有见过面。 五月中旬,她因为整日在宿舍闷闷不乐,和寝室里的一个女孩发生了争执。那个女孩满口骂着冯一“你妈的”,敏感的冯一像发疯了一样,拿起桌上的电脑就砸了过去,电脑摔碎了,女孩的头也被砸出了血。因为这件事学校给了她严重警告处分,并依据其他三位室友的意愿,挪出一间新的宿舍让她们搬过去住。 全校都在传冯一疯了。 就在这一年,308宿舍终于成了冯一一个人的宿舍。 冯一没有再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甚至连毕业照都没有拍摄,听说也很少有人再看见她在学校出现。 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的冯一有多绝望,她在日记本里写道: “我恨你,我会很用力地恨你,恨你为什么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黑暗无比的地方。”
11 “后来呢?”问话的人是唐婉静,曾经是冯一的室友,那个来自西安的胖女孩。 “后来她就消失了,整整一年,学院取消了她的学籍。据说,她一个人跑去了大山里。” 冯一宿舍楼前有一株玉兰花,每年都会盛开洁白的花朵,微风一吹,花朵四散飘落,漂亮极了。 走进她曾经的宿舍,白色的床单铺满了灰尘,螨虫的味道让人发呕。整齐如一的书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罐,连书都是一本本整齐排列。洗浴篮里的那些用品,都正面对外,体现着主人的严格。拉开衣柜,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在衣柜可见的最外面,那只被取笑好丑的陈学长的手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我们都毕业了,偶然看到新闻才知道,冯一去的那座大山,在她老家贵州的一处山区。她在那里的一所孤儿院工作,据说她把所有的薪水都用在了孤儿院的孩子身上。 新闻里冯一看起来过得很好,她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和她同岁的男生,两个人在当地人的祝福下办了简陋的婚礼,没有邀请任何亲友。 他们都毕业于名校,却甘愿留在这里,他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收入微薄却还要坚持做公益项目。他们的事件被当地媒体报道后,一时间成为社会上许多年轻大学生的榜样。 有一次,他们接受一家报纸的采访。 冯一说:“感谢那些年来自全世界的嫌弃,才让本来并不坚强的自己一点点站起来,那些打击过我的,只要无法置我于死地,就会让我活得更加坚强。” 她在采访的最后还说:“每个人都会遭遇到各种沮丧的事,有些你可以找得到理由,有些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曾一度认为我不会拥有爱情,后来又被我的初恋男友伤得遍体鳞伤,直到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人只要为自己战斗不止,就会看到希望。” 是啊,谁还没受过一两次的伤害,谁还没遇见过一两个坏蛋,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你爱的人也可能不会同样爱你,甚至在恋爱的世界里,你是天平里总因为付出而不断下沉的那一方,但这些都不能影响你活成一个阳光、自信、有爱的人。 请你记得,如果想要燃起那些生命里最难能可贵的光亮,首先要有想成为光亮的决心。对待生活的火热,总有一天会变成舒适的温度,暖暖如衣。 有时候,是否被爱并不重要,懂得爱自己才最重要。
12 我承认,那些一个人黯然神伤的时光确实挺可爱的,可我一点也不想回去了。
゜静对本书的所有笔记 · · · · · ·
-
CHAPTER 2 第四个男孩 苑子文/文
邓勇的妈妈把他生下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三个男孩了。 一直想抱孙女的奶奶紧皱着眉头,心想,...
-
CHAPTER 3 我们都曾弄丢过,沙漠里的海 苑子文/文
开学第一天对我来说总是最怯懦不适的时候。 很多年前的夏天,我坐在刚刷过油漆,味道很重的教...
-
CHAPTER 4 当你离开我 苑子豪/文
-
CHAPTER 5 万物皆有缝隙 苑子豪/文
01 “那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窗外阳光刺眼,整个世界通明光亮,吵闹的食堂塞满拥挤的人群。...
-
CHAPTER 6 牛奶箱上的来信 苑子豪/文
01 蓝色是分层次的。最远处是深蓝,凝重而庄严。近一些的地方蓝色就变浅了,好像是从湛蓝的天...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