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mily Crucible (1978) Part I
卡尔是奥古斯都的老师,他通过身教而非言传的方式,来教导如何治疗。本书就是学生奥古斯都所写。
本书取材自一个真实案例,但整个故事其实也混合了许多家庭的治疗经验。
传统的心理治疗,是从个人的深入分析着手。这是一种微观视角。
家庭心理治疗,是从改变“患者”与家人的互动着手——让全家人同时坐在一个房间,共同接受心理治疗。因为家庭治疗师从不认为哪一个人有“问题”。个人并不能单独存在于天地之间,而需要作为家庭以及社会的一员而存在。这是一种宏观视角。
存在主义高呼,只要有“我”在,宇宙间的一切事物就有意义。
但系统理论学者反对说,个人仅仅是系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它的意义是由包容它的更大的系统所决定的。
坚持存在主义或精神分析的临床心理学家,试着跳进患者最深的潜意识,企图在那里找到病因;
但系统理论者不断观察围绕着个人的大环境,相信大部分病因隐藏在生活环境中。
以往的精神医学相信一个“精神失常”的患者,其病因全在他个人身上。但心理不健康者往往来自不健康的家庭心理环境,尤其是充满冲突、冷漠的家人互动关系。
我们在家庭中经常看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爸爸觉得孩子的成绩是问题,孩子觉得妈妈过于挑剔是问题,妈妈抱怨爸爸回家太少、对孩子成长参与度不够是问题,爷爷奶奶指责两口子婚姻不好影响孩子……看起来都没错。聚焦对错是没用的,因为问题在于家庭关系上。
不管是一个人哭泣还是怒吼,家庭治疗师不会去问“你为什么哭”“你为什么生气”“你怎么办”,而是去问“你哭的时候,你妈什么反应?你爸什么反应?你更希望谁看到你哭?” 哭泣变成了一种信号,观察它在家庭结构中的连锁反应。
家庭治疗师认为,所谓的“解决问题”的过程造成的麻烦反而超过所谓“问题”本身。“问题”不是问题,其他人对问题的不接纳、对抗,或执着于解决问题,才构成了真正的“问题”。例如,不结婚本身并不会造成实质的痛苦,造成痛苦的是全家人对不结婚的态度,他们认为这是个问题,执着于去解决它,子女也执着于如何改变父母的执着。
卡尔·惠特克:精神疾病的本质是丧失了幽默和放松的能力,家庭需要重新学会让生活变得好玩。
如果希望从本质上去治疗一个人,就不能把某个人从家庭中割裂出来处理,而要将他的家庭作为一个整体去干预,去治疗家庭中每一个人和每一段关系。例如,一些孩子问题突出、屡教不改,大多与孩子的本质无关,而与孩子所在的家庭结构、家庭关系、父母的个性、行为模式等更为相关。
来接受治疗的家庭往往有非常痛苦的包袱,这些包袱带来无数的苦痛,但这些包袱本身也给家庭成员带来熟悉感、可预判感,当要把这些包袱抛弃的时候,他们会陷入巨大的不安。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不适合用来作家庭治疗。
布莱斯家看来似乎与我见过的上百个家庭无异。他们都努力保守着一些秘密。他们所想要隐藏的、害怕别人知道的,就是他们的痛苦。在这样的疏离隔绝中他们都很孤独。
事实上,只要多观察几个家庭,就不难发现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困境。因为大多数人,包括心理治疗师在内,都是抱着一个美丽的婚姻梦想而结婚的,以为婚姻能使我们得到呵护、照顾、关爱和理解,甚至得到一些在原生家庭里都没有获得的甜蜜和希望。以为婚姻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多自尊,使生活更容易、更安全。在婚姻的刚开始的确如此,夫妻可以形成一个关系紧密、互相依赖的统一体,以各种方式相互扶持,例如劝告、同情、抚慰、教导等,好像彼此都有很多可以给予对方。
但好景不长,很多案例,最初的热烈需要会被错综复杂的因素所冷却。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夫妻双方在这种依赖关系中,会为逐渐失去自我认同而感到恐惧,一如他们以前在原生家庭的成长中失去的一样。婚姻开始变成陷阱——一个原生家庭的复制品。于是夫妻开始互相疏远,不再信任对方。
丈夫和妻子互相疏离,然后找到替代品,丈夫过分投入工作,妻子则过度关心孩子以及自己的母亲。
他们两个都很知道如何激怒对方,然后开始一场争吵,他们无意识地使冲突升级。他们惯常的争吵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要他们暂停争吵,这样才能逐渐深入分析问题。
互相视对方的麻烦为根源,而无法正视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他们被争吵控制住了。
在治疗初期,即使全家都想对旁观者诉说,但他们仍然会陷在互相角斗中无法自拔。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隐隐针对着某一位家人,也许有时候无法分辨目标是谁,但过一段时间后,旁观者会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因为那些言辞都经旁观者弹向了其他家庭成员。
我认识到,不论我们如何礼貌周到,仍然无法控制局面,母女间的争吵像笼罩在大家头顶的乌云一样,暴雨随时将至。
大部分家庭只是让不愉快继续下去,从不设法脱离这种卢梭所说的“平静的绝望”(quiet desperation)。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最基本的假设是:在每个人对世界的理性认知之下,有一种强烈的、原始的非理性成分存在,那就是人类远古祖先遗留下来的动物本能。它本弗洛伊德称为“本我”,在意识的范围之外驱使我们去执行它的意志。
弗洛伊德看透人的内心深处,却几乎完全忽视了外在的环境。那些精神异常的患者,或许不曾收到家人身体上的侵犯,然而或多或少都承受着来自家庭的微秒心理压力。
弗洛伊德是从患者本身的“内在结构”出发进行剖析,但这将大部分矛盾和困境都局限在了患者身上。弗洛伊德希望靠患者自身的意识和顿悟来引导患者走向痊愈。这种无限的向内挖掘自己的治疗方法(反求诸己法)对相当多的病情并无多大改善。这也是精神分析学派为人诟病的原因。
克劳迪娅在家庭的压力下成为替罪羊,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然后被送到精神科医师,被贴上精神分裂症的标签,甚至被迫接受治疗。克劳迪娅其实并没有任何疾病,她只是被一个问题家庭包围住了。
研究人员发现,在他们研究的精神分裂患者家庭中,父母之间几乎都存在长期而严重的婚姻问题。更进一步说,病人的精神分裂发病期似乎都和父母的婚姻冲突史一致。
世界,国家联盟,国家,省,城市,社区,大家族,小家庭,人,生理系统,器官,细胞,分子,原子。个人乃是巨大复杂的影响链上的一环。层级越高的系统越倾向于影响甚至控制层级低的系统。
压力是如何在全家人之间乱窜的。例如,妻子准备了晚饭,可能是受社会的男女角色分配驱使,由她而非她丈夫准备晚餐。她可能会为丈夫晚回家吃饭而生气,即使她明白丈夫迟归有正当的工作上的理由,也不免赌气不和他说话。但她强烈的怒气可能会发泄在5岁的儿子上,只因他吃饭时动来动去。夫妻俩也可能在吃饭时默默忧虑着家里的财务开销,担心物价的上涨。饭桌上的紧张气氛可能又会因为婆婆打电话来而加剧,吃饭被打断了,妻子火冒三丈。晚餐快结束时,十多岁的女儿接到男朋友打来的电话,想离开去看一场她妈妈眼里必属于限制级的电影。这位贤妻良母已经有一个月没在晚上出过门,刹那间她开始痛恨自己这个“家庭主妇”的角色,终于开始大发雷霆。
社会系统的冲突、通货膨胀、大家族的权力结构、社会上尚无定论的意识形态分歧,都会对小家庭产生影响。
用不同系统、不同层次对问题做拆分,不仅以简驭繁,而且还能指出解决问题的优先顺序。例如,上面的家庭的问题,从大的层面上来看,在于它是一个开放系统,有太多的外来的因素进入这个系统。他们可以尝试把电话听筒摘下来,不再让它响个不停,来让当前的系统变得更简单。至于这个家庭系统内部的问题,可能需要更多的心力,但现在已经有了方法论,这会好很多。
治疗师在家庭探索过程中,往往会与家中一员或一个次级团体结为同盟,被诱入家庭冲突,时常被家庭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快乐的人来自不快乐的家庭,那个家庭又充满着其他不快乐的人。问题在哪?问题在家庭组织形态中、在家庭成员沟通的模式中,以及他们的日常互动之中。
最使全家人不安的莫过于发现每个人都有责任,都有份。整个家庭的结构都牵涉其中,有福同享容易,但有难同当却不简单。
真正在操控的是一种势态,一组关系,它的力量比任何个人都强大得多。
借着和女儿的争吵,妻子可以表达一些对丈夫的不满,而无须冒揭开婚姻矛盾的危险。就某一方面而言,夫妻双方都在通过女儿来表达对彼此的不满和关心。所以说女儿成了夫妻之间的中间人,成了他们婚姻矛盾的替罪羊。
家庭是一个小型社会,有着它自己的社会秩序、结构、领导、语言、生活风格及精神内涵。家庭中所有隐秘的规则、微秒的用语、秘密的仪式等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小型文化体系,外人不容易一眼看穿,但它们确实存在。比如,妻子明白丈夫用某种眼神看她的时候,代表什么含义;丈夫也清楚妻子每次声调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是他们的邻居就不知道这些信号暗示着什么,像你我这样的外人也不容易弄清楚。
所有的家庭都生活在压力之中,但有些家庭的压力已经超出负荷,家庭内部系统无法消化它,甚至会以一种正反馈的模式不断放大这种压力,直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接近奔溃。
家庭压力有很多种。紧张的工作、抵押贷款的烦恼、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小摩擦,都在构成家庭压力。一般来说,可以分为3大类:
1. 个人内在的压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它往往是外在压力的内内化。一个屡遭父母伤害的小孩,长大后会内化成自己攻击自己,甚至会将攻击转移到与他人的关系上。
2. 突发的情境压力。突发的大病、换工作、生娃、死亡……
3. 人与人之间的压力。家庭内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上一代的战争、性格问题、冲突模式,会传播到下一代。家庭的矛盾之所以复杂,通常与上一代所发生的事情有关。就像孩子从父母身上学到人生观、价值观一样,他们同时而已学习到了冲突和压力的情绪模式,包括如何或尖酸刻薄或怒目圆睁地攻击对方。
人与人之间的压力是家庭治疗关注的核心。
克劳迪娅和她妈妈陷入一种痛苦的对决:一方挑衅,另一方回击,这有导致前者再度发动攻击。双方每回应一次就增大一些压力,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正反馈),使得这种攻击与反击的往复过程快速达到剑拔弩张的程度。这种恶性循环威胁这家庭系统的稳定,平衡和稳定的中间状态变得越来越短。
父母在感情上互相疏离,在极端孤独的情况下,连累孩子也过度介入他们挫败的情绪。当这些孩子在困扰中长大成人后,他们会不自觉地重蹈上一代的覆辙。
家庭关系就像蜂窝一般,具有复杂性与合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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