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俄国文学再谈
我喜爱和理解莱蒙托夫,是在喜爱和理解普希金之前,听音乐,也是先爱贝多芬,后爱莫扎特。这是少年人爱艺术的过程。十七岁到杭州,我不喜欢西湖,胸中充满着崇高伟大的理想,最好是看到高山大海,悬崖峭壁,所以要听贝多芬,要读莱蒙托夫。
莱蒙托夫出奇的早熟,文学风格、人生境界,都早熟。
这才是真正的异端,把他放在异端之中,他还是个异端。
艺术家、诗人的悲哀痛苦,分上下两个层次,一个是思想的心灵的层次,对宇宙、世界、人类、人性的绝望,另一个是现实的感觉的层次,是对社会、人际、遭遇的绝望。
他对生命极为厌倦、厌烦、厌恶,二十多岁就认定自己是从人生舞会中退出的孤独者,在冷风中等待死神的马车。
他写皮恰林在驿站上等马车,四周无人,颓丧疲倦,一忽儿马车来了,人来了,皮恰林腰杆笔挺,健步上车,一派军官风度(说到这里,木心作状模仿那种姿影)。我们在世界上,无非是要保持这么一点态度。
他的大眼睛泪汪汪的,真是悲剧的眼睛,天才诗人的眼睛。
艺术有什么好呢?对艺术家本人有好处:写着写着,艺术家本人好起来。
他(屠格涅夫)自己是哈姆雷特型,因此大力夸奖堂吉诃德型(像哈姆雷特那样深思,像堂吉诃德那样勇敢)。
要去评价一个伟大的人物,你自己是怎样一个人物?这是致命的问题。
爱情的深刻,必得解剖肾脏、生殖器,才算真正懂得爱情吗?上帝把心肺包起来,是故意的!
意识流那点写法,三分才气七分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手笔,一味自然,那样奇怪曲折,出人意外,但都是自然的。这才是高超、深刻。
文学的最高意义和最低意义,都是人想了解自己。这仅仅是人的癖好,不是什么崇高的事,是人的自觉,自识、自评。
讲开去,求知欲、好奇心、审美力,是人类最可宝贵的特质。
说回来,人类要自救,只有了解自己、认识他人,求知、好奇、审美,是必要的态度。
我曾说:“贫穷是一种浪漫。”这一点陀氏最拿手。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心中,有神性之光,其实是陀氏心灵的投射。
纪德说:“艺术家是把内心的某一因素发展起来,借许多间接经验,从旁控制,使之丰富。”
歌德说:“世上一切的罪恶我都会去做的。”是的。艺术家都可能去做的,结果没有去做。做什么呢?做艺术。
农民怕上小当,革命来了,上大当很起劲。
艺术家就该见好叫好!十九世纪有福了,天才间如此相互爱惜,真令人感怀,又一次证明“道德来自智慧”。
(《复活》)我十几岁时看,浮光掠影,三十几岁读,基本上懂了。最近又读一遍,实在写得好。笔力很重,拐弯抹角的大结构,非常讲究,有点像魏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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