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第八讲 《与魏文帝笺》

曹氏父子三人之文学，有朝气，作风清新。而武帝偏于霸气，因其不甘心做一文学家，乃事业家、政治家、军事家。魏文帝有英气，不似霸气之横，英气是文秀的。至于曹子建，其文不如曹丕，诗不如孟德，其可取处安在？其诗文有豪气，甚至于可以说是“客气”。客气是假的豪气则是气，较客气犹糟。“雷声大，雨点小”，“说大话，使小钱”，足可形容子建之文。
中国在曹丕之前无纯正之散文。
文帝之文真美，有层次。
未作文时多念书，作文章时忘掉书。人所难言，我易言之人所易言，我简言之。
魏晋六朝人用“哀”即感动人心之意。
在娱乐上，人类往往以悲哀安慰自己此乃悲哀之音乐、戏曲、小说易感动人之原因。最伟大的作品必是最能感动人的，故戏剧中以悲剧感人最深。
 人生满意时少，不满意时多，即悲哀之事多于快乐。人生短短数十年而已，生而复死。“吾力之微，正如帝力之大”（西洋俗谚），此即人类最大之悲哀。人生下来就会哭，而笑尚需转年之后，此即证明人生是受苦的有许多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变的：
    既不能令，又不受命。（《孟子・离娄上》）

  人喜悲剧，看到悲哀，仿佛看见自己，对悲剧中主角可怜、表同情，乃是同情了自己的、可怜了自己的。
一个人如果不了解悲哀之价值，则其为人必极肤浅，但不能不承认其快乐。凡是肤浅之人皆快乐。小孩最肤浅、幼稚，而最快乐。在现实社会中，追求快乐者必是极肤浅之人。若认识悲哀，而意气颓唐，生活无カ，与肤浅之人同样无聊。而能在了解悲衰之后，生出力量去切实地生活，始有价值，此是第一义。看悲剧而生同情心，可怜剧主角即可怜自己，此是第二义。
鲁迅之文铁板钉钉，叮叮当当，都生了根。
鲁迅白话文都到了古典，古典则须谨严。古典派并非用上许多典故，对仗工整，而是谨严，无闲字、废话也。自汉至六朝，文字之清楚、谨严，鲁迅先生即受其影响，特别是魏晋六朝。
聪明人皆兼爱好奇，兼爱必定旁通。
中国堕落不长进，第一即因为没有美的观念。
养成审美观念最重要。
文章，并不是对不对的问题，只是好不好的问题。
    “修辞立其诚。”（《易传・文言》诚之为义，大矣哉！其一，须心诚；其二，写出来的还须诚。如鲁迅《阿Q正传》。
 音乐太俗则不登大雅之堂，太雅则不为一般人所欢迎，真难！文学便是如此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