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冬季行军
这些天天气很好,平静无风,十分暖和,我们穿着夏天穿的衬衣,仅在傍晚才加些衣服。我对这样的天气赞不绝口,可是德尔苏却不同意我的看法。 “看吧,长官,”他说,“鸟儿急忙吃食,他的很懂,天要坏了。”气压很高。我开始取笑这个赫哲人。但是,他仅仅反驳了一句: “鸟的马上懂,我的以后懂。” 从前面提到的房子到锡霍特山脉的山口约有8公里。虽然背囊背着很沉重,可是大家都精神抖擞地走着,途中很少休息。约在下午四点钟,我们到达锡霍特山脚下,只剩下攀登山脊了。我本想再朝前走,但是,德尔苏却拽着我的衣袖说: “等一等,长官,”他说,“我的想,在这里应当过夜。”“为什么?”我问他。 “早晨,鸟的急忙吃食,现在你的自己看看,一只的也没有。”的确,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鸟类总是特别活跃。而此刻的密林里却死一般地沉寂。鸟像听到命令似的,一下子都藏起来了。 德尔苏建议把帐篷搭得牢固些,更主要的是尽可能多准备些烧柴,不仅够一夜用,而且要够明天一整天用。我不再和他争论,就到森林里弄烧柴去了。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天变黑了。士兵们拉来了很多烧柴,看起来根本用不了。可是这个赫哲人还嫌少。我听到他对中国人说: “罗刹不懂,咱们的必须自己干。”(这里笑死了 哈哈哈) 他们又干了起来。于是,我派了两名哥萨克去帮助他们。当晚霞的余晖在空中消失时,我们才停止了工作。 月亮升起来了,清朗的月夜从天空俯瞰着大地。月光钻进幽暗的密林深处,在枯草上长长地抹上了一条条白色的光带。大地上、天空中、四周围,到处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变天的征兆。我们坐在火堆旁,喝着热茶,跟赫哲人开着玩笑。 “这回你可说错了。”哥萨克们对他说。 德尔苏没有回答,仍默默不语地加固自己的帐篷。他钻到断崖下面,从一边滚来个大树墩子,用石头把它围起来,中间的小洞用苔藓堵住。他还从上面把自己的帐篷揽紧,在前面生起了篝火。我觉得他那里很舒适,立刻带着自己的东西搬到他那里去了。 时光在消逝,四周依然很静。我也开始认为德尔苏错了,可是骤然间,月亮旁边出现了外缘像彩虹颜色的灰白的光环,月面渐渐昏暗起来,月亮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了。灰白的光环扩散开来,吞没了外缘那道彩色光环。一片烟雾迅速地遮住了天空,可是这烟雾从哪里来,又向哪里去,却说不出来。 我以为下一阵小雨就会完事,便安心地睡起觉来。我睡了多久,记不清了。我是被人叫醒的。我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穆尔津。 “下雪了。”他向我报告说。 我掀开毯子,周围是漆黑的夜,月亮完全消失了,空中飘着小雪花。火堆烧得很旺,照亮了帐篷、沉睡的人们和堆在旁边的烧柴。我叫醒了德尔苏,他吓了一跳,睡眼惺松地看看周围,又看看天空,就抽起旱烟来。 周围一片寂静,然而,这寂静之中有一种使人感到受威胁的东西。过了几分钟,雪下得更大了,带着某种不寻常的簌簌声落到地上。其余的人也都醒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蓦地,雪花旋转起来。 “开始了。”德尔苏说。 于是,像应验他的话一样,山里传来了响声,接着,一阵狂风从我们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向吹来,篝火立即熊熊地燃烧起来。随后又刮来一阵狂风,接着是第三阵、第五阵、第十阵,而且一阵比一阵持久。好在我们的帐篷拴得很牢靠,否则早就被狂风掀跑了。 我看了德尔苏一眼。他泰然自若地抽着旱烟袋,无动于衷地望着火堆。已经开始的这场暴风雪并没有引起他的恐惧。他这一辈子见到过的暴风雪太多了,所以这一次对他来说并不新鲜。德尔苏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 “烧柴很多的有,帐篷搭得好,没有关系。”一小时后,天开始亮了。 暴风雪——这是夹雪的飓风。暴风雪期间,气温可以下降到零下15摄氏度,风势猛烈,能把房盖掀掉,把树连根拔起。在暴风雪中根本不可能走路。唯一的生路就是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一般说来,任何一次雪暴中都有人死亡。 我们周围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狂风怒号,吹折树枝,把它们像鸿毛一样卷上天空。又粗又大的老红松,像弱不禁风的树一样左右摇摆。此刻,山岭、天空、大地,通通看不见了。只有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在旋转。有时,近处的树木透过雪幕稍稍露出一点模糊不清的轮廓,但转瞬即逝。又一阵狂风吹来,那些模糊能看到的景象立即就消失了。 我们躲进自己的帐篷,吓得不敢动弹。德尔苏不时看看天色,并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我向他提起了1902年我们两人在兴凯湖畔遇到的那场暴风雪。 “我的那个时候很害怕,"他回答说,“没有烧柴会很快死掉。”午后,暴风雪更加猛烈了。虽然我们有悬崖和帐篷遮挡,但这并不是可靠的屏障。当风迎面吹的时候,篝火把我们熏烤得像在火里一样,当风把火苗吹到相反的方向,我们就感到很冷。 我们不用到别处去取水,把茶壶里装上雪就行了,因为这种东西有的是。快到黄昏时,暴风雪达到了最猛烈的程度。天越黑,暴风雪越显得可怕。 这一夜很少有人睡觉,光顾着取暖了。 21日,我继续留在原地躲避暴风雪。现在,风向变了,刮起了东北风,但是,风力却更大了。甚至连宿营地跟前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他的为啥生气?”德尔苏怀着恐惧,苦恼地说,“难道我们坏事的干了?” “谁生气了?”哥萨克问他。 “我的不知道俄国话怎么说,”赫哲人回答,“他的少少是神,少少是人,山上的住,风能呼,大树能毁。我们的话叫‘坎古’。” “山神或者林神。”我这样想。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篝火拢住。讨厌的是,每阵风都要刮跑一些火炭,并在火堆里撒下一层雪。帐篷附近有不少大雪堆。下午,又刮起异常猛烈的旋风。它从地上卷起大量的积雪,突然从空中撒下白茫茫的雪尘。然后,重又卷起积雪,怒号着在森林中到处旋转。每刮一阵这样的旋风,风道上就倒下一大片树木。有时,出现短暂的间歇,但瞬间即逝,雪魔紧接着又狂舞起来。 午后,天空逐渐放晴,但温度却随着开始下降。透过浓云,隐隐约约地露出了太阳。它像一个模糊不清的斑点。 必须关心一下烧柴问题。我们跑出去捡近处的倒木。我们干了很长时间,直到德尔苏下令说“够啦”为止。谁也用不着让,大家一下子全都奔向帐篷,在火堆旁烤起手来。我们又这样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气稍有好转。寒风阵阵,凛冽刺骨。会上决定设法翻过锡霍特山岭。山的西侧风可能小一些。德尔苏的发言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我的想他的很快完了。”他说完就打点上路。 收拾东西没有用多少时间。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就已经着背囊爬山了。 出了宿营地,前面就是陡坡。两天来下了很多的雪,有的地方深达1米。我们在山脊上停下来喘口气。根据气压计的测量,山口高度为910米。我们把这个山口叫作捷尔佩尼耶山口。
哪吒对本书的所有笔记 · · · · · ·
-
第二十四章 与红胡子遭遇
张保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四十五岁光景。他穿一身平常的中国蓝布衣服,只是比一般做工的中国...
-
第二十五章 林中大火
路上,我一脚踩在一颗带刺的树上。尖刺透过鞋袜,扎进脚里。我赶快脱掉鞋袜,把刺拔出来,但...
-
第二十六章 冬季行军
-
第二十八章 困难的处境
我们乘船才走了不远一段路。从早晨天气就很阴晦,现在重又起了暴风雪。乌德海人巧妙地在冰排...
-
附录 《回声版》序言
每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现已去世的乌苏里江上游赫哲人德尔苏·乌扎拉的身影便出现在我面前。...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