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越界者/乔伊斯的视线

八卦是人们快速接近一个陌生人的有效方式。我们不能快速地得到一张完整的脸，但我们快速地得到了我们兴趣对象的相关习性，以及她的人际地位和处境。在八卦叙事中，一个人的身体不再由其自然秩序与特征来定义，而是由她对身体表部特征的调理，调理所需的社会供给，共给所涉及的流行观念与广告，以及女人间争风吃醋的美容竞赛来定义……八卦叙事是喜剧叙事，它的喜剧性正来自叙事的琐碎低效，无休止的叨叨同时催生厌倦和对厌倦的反讽，在八卦关系里，眼睛和嘴并不是最接近的，眼睛可能和某个牌子的眼药水和太阳镜才是最接近的。因而在八卦叙事中，格蒂的眼睛和嘴哪怕隔上几页纸，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确实，在一切谈话中，八卦的部分是最容易让我们放下拘谨和陌生人或者是朋友敞开话匣交谈的极好契机。在一堂文学课上，一位老师走进教室，她放下随身携带的品牌包，台下对奢侈品颇感兴趣的同学们的目光就被这一八卦之物吸引。于是在课后，女同学们讨论的事物不会是这节文学课上被论及的某位作家，某种族裔文学现象，而是她们通过细致的观察和对奢侈品敏锐的感受力，以及上网搜索到的关于包的品牌和价格信息得出的关于这位文学课老师生活习性的探查，甚至平日里互相不讨喜的两位同学也能因此说上几句话。八卦，有时也能成为人间一切矛盾的调和剂。八卦，它之所以如此吸引人，是在于它总是被表演掩盖，却又是最接近人真实生活之事物，八卦叙事，则有点像侦探小说，当我们在讨论一件八卦，我们就像在参与一个案件的侦破过程。小说在本质上就有点像一个八卦叙事，瓦特在《小说的兴起》中就曾提及，作为印刷之物，小说在18世纪风靡的原因就在于他提供了一种窥看他人生活隐私的机制。《尤利西斯》的格蒂一章如此琐碎却抓人眼球，因为他是最大限度的关于八卦叙事的，就像侦探小说的演绎推理一样，八卦叙事的重要表现方式也在于反射。当叙述视角处于相对全知时，我们从格蒂朋友的对话和她的外貌推断格蒂本人的生活习性，当叙述视角落于格蒂身上时，“查尔斯叔叔原则”开始显现，格蒂本人的习语，琐碎的回忆和幻想组成的八卦叙事共同构建这个人物，同时，由于此时布卢姆也在观察着格蒂，叙事习语有时通过视线追溯到这位偷窥的男人，另一个男人的八卦世界也由此展开。这是由八卦带来的布卢姆日世界丰富枝蔓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