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整整一年,我都用去年的日历来记录时间:去年的这一天我们都在干些什么,我们在哪里吃晚饭;去年的这一天,我们是不是在金塔纳的婚礼结束后坐飞机去了檀香山;去年的这一天, 我们是不是从巴黎坐飞机回来,是不是这一天。可是今天我却第一次意识到,我对去年这一天的记忆是一段并不包含约翰的记忆。去年的这一天是二〇〇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约翰没能见到去年的这天。约翰已经去世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正要穿过列克星敦大道。
我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让死者活下去:我们努力让他们活下去,是为了让他们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也明白了如果要继续我们自己的生活,就必须在某个时刻放手,让他们走,让他们死去。
让他们变成书桌上的照片。
让他们变成信托账户上的名字。让他们沉入水中。
可是明白这一切并没有用, 我并不能因此而让他沉入水中。事实上,当我在列克星敦大道上预感到今后的每一天,我们曾经的共同生活会愈发远离生活的中心时,我体会到了一种背叛,这种感受如此强烈,甚至让我失去了对周围车来人往的所有感觉。
我回想起自己把花环留在了圣约翰大教堂。
那是一件纪念物,纪念那个我们用蓝色填满整个荧幕的圣诞节。
在人们离开檀香山时仍然搭乘马特森邮轮的那些年月,启航时的风俗是将花环扔到海水里,承诺着旅行者终将归返。这些花环会被卷入行船的尾流中,被搅烂,被泡黑,布伦特伍德帕克那个池子里的栀子花,也是这样被搅烂,被泡黑。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时,试图回想起布伦特伍德帕克那栋房子各个房间的布局。我想象着自已在各个房间里穿行,首先走过一楼,然后走到二楼。那天晚些时候,我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个房间。
我留在圣约翰大教堂的那个花环,如今应该已经变黑了。花环会变黑,地壳板块会移动,深层洋流会涌动,岛屿会消失,房间会被遗忘。
在一九七八年和一九八〇年,我曾和约翰一起飞赴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新加坡。
当时还在的一些岛屿,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变作浅滩。我回想和他一起游到葡萄牙湾的洞穴里, 回想涨起的清澈海水,它变化的模样,它涌过海岬底部的岩石时积聚的速度和力量。潮水必须涨得恰到好处。我们必须在潮水涨得恰到好处时下到水里。我们在那里住了两年,其间最多也就这样干过六次,但它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每次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担心错过涨起的海水,担心自己犹豫不决,担心算错时间。约翰却从不担心。
你必须感受潮水的变化。
你必须跟随这些变化。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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