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不经心中生花
“这艘船虽然旧了,但很牢靠。”弗莱塔克说,“它经受过的风雨比我知道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多。” “可是它停着不动呀,”卡斯帕里博士说,“它被牢牢地拴在海底的船锚上,无法脱身。无论冬夏,它都停泊在这里,眼看着别的船从它身边驶过。既是一艘船,就该外出航行,在港口之间来来往往呀,它总得有它的一点经历吧。它该让人乘着去游览异国他乡。可是这船一造好,就被铁链锁住,好像人们造它,就是为了拴住一个驯服的囚犯,不让它到任何港口去。” “就像一个终身监禁的囚犯。”大个儿说。 “其他船都航行在途中,而你们的却被拴在铁链上。”卡斯帕里博士说,“您的前任也许因为这个缘故才满脸愁容:终身被囚禁在同样的地平线上,被囚禁在同一海岸线上。” “囚犯也有自身的力量,”弗莱塔克说,“与其说囚犯依赖于先生们,倒不如说先生们更依赖于囚犯。如果我们不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们在这儿找到的将是一块舒适的沉船墓地,海湾里将到处布满了沉船的桅杆,就像苦行僧钉板上的钉子。整个海湾里将塞满了沉船的残骸,外海的布雷区中的沉船也将一艘挨着一艘,一艘叠着一艘了。正因为我们拴在铁链上,停泊在这儿,给航船指明航道,别的船才能够自由航行。有灯塔船的地方,总是容易出事的地方,他们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们一看到我们,就警惕起来。” 引自 001 灯塔船 他久久地念着最近的几次日记,是他亲手写的,然而现在读起来,却感到这些日记仿佛来自另一个陌生的时代,仿佛是由另一个人写的,而不是由现在的他写的,或者说他不相信是他写的。日记写的是海上消息、天气报告、海湾里船只航行动态——这一切他觉得都不可信,特别是千篇一律的结尾:无特殊情况,更使他觉得像是一种随口编造的谎言,似乎他想以此来掩盖他的失职行为,掩盖他在确切了解一切新情况方面的无能。他在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打开了航海日志,开始写起来。以前,写明一天的情况有十行就足够了,可是现在——当他写了整整一页时——他发现还得加上附页。 引自 001 灯塔船 “您说的事并不新鲜,船长,今天一支左轮手枪能改变一个人说话的语气,这种情况古代就有,第一张石弩的产生就使人与人之间交谈的语气发生了改变:有武器的人跟没有武器的人说话,语气总是不一样的。……” 引自 001 灯塔船 “……同你相反,我知道什么时候做一件事才值得。我清楚地知道,为了什么目的,在什么时候,做一件事才是有利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分歧所在。” 引自 001 灯塔船 短缺的年代是我最美好的年代。我很早就认识到了,短缺,样样缺乏,蕴藏着怎样的良机;还在上学时我就熟悉有与没有之间的区别了,不仅如此,我还善于辨识特殊的短缺,一旦哪里存在令人难熬的需求,我就感觉到某种创造性的兴奋;简而言之,急需是我的最大的运气。对我启发最深的是别人的缺乏,在帮助他人排困解忧时我的幻想最可靠——少年时我就发觉了。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我小小年纪就已经认识到了,短缺有许多好处,它不仅供养信赖它的那个人,还提高他的才能。因为要发现短缺带来的所有机会,得有天赋才成。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在过剩的年代,幻想就会死去,没有什么要求我们思考、冒险、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谁缺了什么,只要去按响最近的那家店的门铃,需求就会得到满足。这个年代不是我的年代。我们的市场表现得多么没有创意、多么退化、多么缺少艺术细胞啊:商品供应充斥市场,受到价格管理机构的监督,来的客人随时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一马克能买多少东西。到处都确知价值和等价物,不存在没有把握,不会先迟疑不决然后飞快抓住,我在过剩的白市上看到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郁闷、同样的懒洋洋的自信和同样的厌烦。感官再也得不到锻炼,敏锐的、掠夺似的意识不再瞄准猎物;伟大的年代过去了,美好的短缺的年代。我的年代也就随之结束了:过剩让我的才华得不到施展,富裕让我的本领白白荒废,留给我的只有回忆和思念。是的,凉爽的夜晚,我经常思念短缺的年代,回忆我的市场——黑市的冒险,想起我当年赢得的荣誉我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黑市曾经是我的职业。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黑市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意外,是巧合;也就是说,你刚开始买下的并不是你很想要的东西,而是刚好有的或价格优惠的东西。最漂亮的市场总是在你能够看准时机的地方。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黑市以一种非常特殊的亲近方式将志同道合者联系在一起,它真的唤醒了一种类似黑社会家族仪式的东西,大家不需要复杂的事先沟通就走到一起。另外它也以某种方式影响到语言,有着令人吃惊的词汇……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短缺不仅锻炼人的幻想能力,不仅将思想引到吃饱穿暖这样的愿望上,更激发特殊的需求,让我们做出奇怪的举动来,唤醒我们对庄严的多余的感觉。这等于是说,我的市场绝不仅为崇拜的目的服务,它不会仅限于充当原始物质主义的活动场所。相反:我常经历过虽然混乱、却很大胆的诗意场面,从精神史的角度看来,也许可以称它是一种纯粹的超现实主义的初级阶段。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表明一个人特点的不仅是他能够做什么,他不能做什么也同样表明他的特点,黑市已经让我非常及时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的市场让我大开眼界,看到不仅我们自己在交易,我们也在被交易,自己却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波动很厉害的兑换价,每个人都可以出售,虽然没感觉到,却都在被讨价还价,被购买或交换——无论是在黑市还是在白市。有时我们像果戈理的“死魂灵”一样被不知不觉地交易,等我们清醒过来时会发觉为时已晚,发现自己被卖给了一个新主人,一个新的老爷或侯爵。不过,有时候我们同样不知道,我们私下里获得了一个新的、更好的兑换价,却不了解是因为什么,连自己都吃惊。我们突然被人寻找、追求,对此我只想说,谁也不该草率地暴露出自信。我的市场,那个黑市,教导我,对自己和自己的估价过分自信是不明智的。说到我自己,虽然我自认为是个人才,能够排除一个个短缺;虽然我知道,人们在黑市上当我是某种商标——我所不知、让我惊喜的是这一事实,有几宗模范交易带给我美誉:几乎是黑市上的杂耍大师,一位相当有办事质量的艺术家。 引自 133 雷曼的讲述或我的市场曾经如此美好 伦茨在创作上深受福克纳、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海明威等人的影响,可以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创作的启蒙老师,他的处女作《空中有苍鹰》就明显地带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艺术色调。他的《被嘲笑的猎人》使人联想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的写作方法。当然,伦茨在创作上也有其显著的艺术特色,他在作品中大多采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避免使用异乎寻常的新奇的文体手段。他的作品的主题往往通过历史的影射、历史的联想和历史的回忆显现出来,在一定的程度上触及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实质问题。 引自 216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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