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
1. 坐在叔叔的屋顶上,许三观举目四望,天空是从很远的泥土里升起来的,天空红彤彤的越来越高,把远处的田野也映亮了,使庄稼变得像西红柿那样通红一片,还有横在那里的河流和爬过去的小路,那些树木,那些茅屋和池塘,那些从屋顶歪歪曲曲升上去的炊烟,它们都红了。
2. 戴眼镜的男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坐在许玉兰家的门旁,好像没有遇到风的树一样安静。
3. 许玉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活一辈子,谁会没病没灾?谁没有个三长两短?遇到那些倒霉的事,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好。聪明人做事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4.在百里,他走在河边的街道上,他看到百里没有融化的积雪在街道两旁和泥浆一样肮脏了,百里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使他觉得自己的脸被吹得又干又硬,像是挂在屋檐下的鱼干。
5.他双手抱住自己,在街道中间抖成一团,他的两条腿就像是狂风中的枯枝一样,剧烈地抖着,然后枯枝折断似的,他的两条腿一弯,他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6.四天以后,许三观来到了松林,这时候的许三观面黄肌瘦,四肢无力,头晕脑胀,眼睛发昏,耳朵里始终有着嗡嗡的声响,身上的骨头又酸又疼,两条腿迈出去时似乎是在飘动。
7.他看到河水被晚霞映得通红,有一行拖船长长地驶了过来,柴油机突突地响着,从他眼前驶了过去,拖船掀起的浪花一层一层地冲向了河岸,在石头砌起出来的河岸上响亮地拍打过去。
8.然后他身体前仰后合地摇起了橹,橹桨发出吱哩吱哩的声音,劈进河水里,又从河水里跃起。
9.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胸口;让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唰唰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他抬起头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眼泪在往下流。他的头抬着,他的胸也挺着,他的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他的胳膊甩动时也是毫不迟疑,可是他脸上充满了悲伤。他的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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