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菲:大家规模,学者典范 p114-118
在跟叶先生交流或是读她的作品时,我发现她对诗词的研究正是基于一种非常细致和锐利的文本阅读。在当时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界,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风范成熟、卓有成就的女性学者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少的,当时我对此不一定有非常明确的意识。但在回顾中,我觉得,叶先生这样一个感性与理性并存、富有学问和智慧的女性学者,以及我在哈佛求学时师从的几位女性教授,对于当时二十岁刚出头的我来说影响一定很大。 叶先生不仅中国古典文学的修养深厚,对西方文学批评理论也很熟悉。她视角宽广,能够看到西方文论和中国古典文学相互连通的地方,然后很灵活地借用西方文论来照看中国传统诗词,很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分析。比如,她用姚斯的阅读理论来呼应自己认识纳兰词的三个阶段,在当时来说是很前端的研究方法。人们常常谈到的西方批评术语,我也看到叶先生会拿过来运用在中国古典文学的讨论上。叶先生对不同的批评理论和角度保持着一种开放的态度, 这种态度最值得后辈学习。 叶先生虽然是古典文学学者,但她对现当代文学也很有兴趣, 毫不排斥。我记得看到过一篇她写现代作家浩然的文章,当时真觉得非常惊喜。我自己也写过有关浩然的论文,这是我和叶先生的际遇中又一个巧合与缘分。我提到这一点,并不是想谈对某一作家具体的评判,而是想借此说明叶先生兴趣和视野非常宽广,富有大家的风范。 …… 一方面要细读文本,一方面也要广泛阅读传统典籍,另一方面还要拓宽理论视野,这是叶先生的治学方式给我们最重要的启迪。我非常认同叶先生的研究方法 :我对文学的很多周边东西也感兴趣, 并认为了解它们对文学学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但我最终的关怀还是文本。在我个人的研究里,我会运用所谓的文学社会学研究、文化研究,但是我最终关注的还是文本本身。有很多学者,讨论文学作品是为了理解社会和历史,但以我个人来说,我讨论社会和历史是为了照亮文学。我在写《烽火与流星 :萧梁王朝的文学文化》一书时,谈到了庾信的一首五言绝句。我在那本书里提到,我愿意这么想 :我之所以写这么大一本书,讨论很多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结构、“文化精英”、文学环境等各方各面……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更好地去阅读、去理解庾信的那首短短四句二十个字的小诗。 在这一方面,我非常认同叶先生的一个最根本的研究方法,也就是叶先生对文本的直接反应,她写了很多批评性文章,也用了很多批评术语,但是最终的目的是要去解释那首诗究竟好在哪里。我非常赞同这种最终旨归落脚在文学文本上的方式,否则我们就变成了一个历史学家、文化史家或者社会史家,就不是文学研究者了。我现在研究文化史或社会史,最终还是为了文本,因为我们跟古人隔阂太多了,如果不做一些很繁琐的周边工作,我们很难回到那个文本的语境,我相信很多文学学者的初衷,也是受到文学作品的吸引而进入这一研究领域的,但是最后却流宕忘返了,研究了很多文学之外的东西,对文学作品本身却不置一词,如此下去,我们离文学传统就会越来越远了。 引自 贰 逃禅不借隐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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