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壶3
上杉彰彦、高石梨纱、丰浦利也、敷岛映一(姐夫)、敷岛邦子(姐姐)、伊普西隆研发公司:百濑伸夫、梶谷孝行、肯尼斯·巴多拉(美国技术员)、笹森贵美子(社长)、真壁七美、姬田恒太(电视台国际新闻部)
“第一篇是医院火灾的报道。”“嗯,克莱因纪念医院是在得克萨斯州。医院部分区域起火,四名住院患者死亡。”“对。不过有趣的是,死掉的四名患者都是服刑人员。”“就是囚犯啊。在州立监狱患病或受伤的囚犯需要住院治疗时,就由那家医院收容。当然,因为是囚犯,所以他们会跟一般患者分开治疗,接受严密的看管。那里虽然是医院,却也是监狱的一部分。”“报道说,起火的是囚犯的住院楼,当时在楼里住院治疗的囚犯有二十一人,其中四人逃避不及,被火烧死。”
“那接下来的两篇是调查的后续报道啰?”“不。”姬田摇摇头,“后面那两篇报道都与医院火灾无关,这才是有趣的地方。”“有趣?”“首先,其中一篇是克莱因纪念医院的护士出事故死亡的报道。”“对。火灾发生两个月后,距得克萨斯州谢尔曼县四十公里远的国道上,一辆车突然冲进了加油站。加油站地处偏僻,放眼望去,周围什么也没有。经营者是一对老夫妇。车子冲进去时,夫妇俩都在家。加油站爆炸后,夫妇俩拼命奔逃,奔逃时丈夫受了点轻伤。问题在于那辆车,驾车的是两周前失踪的克莱因纪念医院的一名护士。”“据说护士家属是报了案的。但是最终也没搞清楚她为什么要隐匿踪迹,为什么又在两周后开车撞进了加油站。”
“最后这篇呢,”姬田翻过一页纸,“内容很简单,加油站事故的一个月后,克莱因纪念医院的事务长自杀。不过这么看起来,算上住院的患者,克莱因纪念医院的相关人员在三个月内死了六个。”
“我也会调查那家医院的,没问题吧?”“我好这口。从事现在的工作也是为了满足这种兴趣。对了,上杉先生,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我和七美都不再相信伊普西隆研发是单纯开发游戏装置的公司。“克莱因壶”作为游戏装置无法回收成本;梶谷在电话里提到了得克萨斯州克莱因纪念医院五年前发生的一连串怪事。而最让我俩起疑的不是别的,正是伊普西隆在下落不明的梨纱身上撒了谎。
“我一时失手,被莫基玛夫的军警逮住了。”“啊,是警察吗?”“我吓坏了,还以为自己会死。啊不,在游戏里我是真的死了。对方严刑逼供,拿鞭子打我,把我的头按进水里,最后还用烙铁烫我的膝盖。”“嗯,我真的痛得失去了知觉!没想到会在游戏里这么惨。所以我招了,说自己是来找巴德博士的,结果被当场枪杀。哎呀,好惨,好惨。”被烙铁烫膝盖——在K2中遭到这样的拷问,应该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被鞭子抽打真的会痛,被按进水里真的会呛水。丰浦说他失去了知觉,肯定不是夸大其词。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笹森贵美子说过,她看梨纱光顾着杀敌,就叫肯尼斯修改了游戏。那么,梨纱也...... “这个嘛......”丰浦再次苦笑,“因为真的很痛嘛,我忍不住哭了。”贵美子咬着下唇,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刺激与恐惧跟肉体上的痛苦是两码事吧?游戏需要刺激,但是否也需要痛苦呢?”“我会考虑的,然后尽快让肯尼斯做调整。
“我在壶里。虽然分辨不出内外,但我一直就在那个壶里!”“我看到的是电脑制作出来的虚假世界。没能见到你也是理所当然的。真正的我在伊普西隆研究所的‘克莱因壶’里,而你的个人信息还没有输入进电脑。”“这张名片,还有我交给你的梨纱的耳环,都说明了这一点。那帮人没注意到我口袋里有名片和耳环,所以K2的数据中缺少这些信息。在壶里,名片和耳环都是不存在的!”“我的意识去了二子,但身体一直在‘克莱因壶’里。”“在那里面,一切都是现实。对于玩家来说,那里面的树、家、道路、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现实。不进去亲身体验一下,只靠我口头说明,你大概是没办法理解的。K2制作出来的事物在感觉上都是真实的,可以触摸,可以感受到冷暖、软硬,连气味和声音也极度真实。但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数据组合而成的赝品,连自己的身体都是。”“在壶里,我像这样握住自己的手。”我用右手抓住左手,“但事实上,我的左手没有被握住,右手也没握住什么。在‘克莱因壶’里,连我自己的手都是假的。”“做梦的话,我们能够察觉到。梦的感觉可没有K2那么真实。所以,二子、涩谷的街道等信息一旦被输入K2,我就无法辨识真伪。不过,也有没被输入进去的东西,那就是梨纱的耳环和姬田先生的名片,还有梨纱公寓的备用钥匙。伊普西隆的人不知道钥匙藏在那里,也就没办法在K2里进行设置。”
“这样的话,到目前为止,我至少被K2骗过两次。”“耳环不见的时候,以及昨天?”“嗯。另外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我没有就寝的记忆。”“刚才也是。你按门铃把我闹醒了,可我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么说起来,上次我也是被你吵醒的。不过上次你用的是电话。”“啊,就是我最初打的那通电话?”“嗯。那天早上也是,由于威士忌的空瓶滚在地上,我还以为自己是醉酒失忆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等一下,事实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克莱因壶’里看到了虚拟的现实?可现在你人在这儿,不在壶里,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所以说,就是在我记忆缺失的那段时间里啊。既然你昨天最后一通电话是两点多打的,那就是在这之后了。大概是他们让我在K2中陷入了昏睡,然后把我搬进了家。”“你往答录机留言了三次,但这个电话机却没录到半句话,是因为被删掉了。”“把我搬回家的人注意到电话机的信号灯在闪,就把留言删了。”
“他们骗你,是为了让你看见梨纱?”“反过来想,这是因为他们没法让你见到真正的梨纱......不要啊!这,这!”梨纱没有回公寓。从发生映一假车祸事件的那天开始,她就没回过涩谷的公寓。只有小肩包回到了主人的房间。
“我查了一下,发现那起自杀案简直是扑朔迷离。”“那护士的父母本来要控告医院。”“医院该不会是在拿住院患者做实验吧......”“那场火灾烧死的四人中,一人是死囚,另外三人也都是接近无期徒刑的囚犯。换句话说,烧死的这四个要把牢底坐穿的人,就像是被特意挑选出来的似的。”“不过,我这次查获的情报中,最精彩的部分是这位事务长的履历。”“对。这个男人在做克莱因纪念医院的事务长前,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而且是在一个名叫DDST的组织里当课长,不是普通公务员。”“也是,谁会知道这个呢。我也不知道,所以就去调查了。结果大吃一惊,原来就是CIA!”“......科学技术部。”“据说这个组织恰如其名,研究和开发了CIA情报活动所要用到的种种科技。其活动细节均为最高机密,外界无从得知。不过,据说他们连间谍卫星、侦察机之类的都在开发,可见里面的水很深。”“如果克莱因纪念医院和伊普西隆研发公司有关系,而医院又做过DDST的实验,那么伊普西隆公司可能也是DDST底下的组织之一,正在进行某种活动。”“不,你听我说,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可笑,但不是毫无根据的。你想想,假设DDST在克莱因纪念医院进行实验,竟然搞死六个人,引得媒体都来报道了。如此一来,在美国境内继续当时的实验就太危险了,于是他们把实验场所移到了我们日本。”
我的大脑一片模糊。这感觉就像原以为倚靠的是墙,抬头一看,却发现是巨型怪物的腿。
“CIA为什么非得制造这种装置不可?”“重要人物?”“就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吧。假如美国总统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送入K2,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你觉得没可能吗?只要利用‘克莱因壶’,就能改编进壶者的意识,制造出记忆。”“简直就像......洗脑装置。”“不是简直就像,那就是洗脑装置。我、梨纱和丰浦利也,都是用于试验的小白鼠。”
首先要找出研究所的位置。“会不会是从单行道逆行出去的?”“逆行?”“嗯,倒车后退。”“我一次也没见过驾驶箱型车的司机。”“我们上车时,驾驶座总是空着。后座的滑门关上后,前面就会传来关门声,然后引擎开始发动。下车时则相反。箱型车停下后,过不久就会有人在外面敲滑门,然后梶谷以此为信号开门。下车出去再看,司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有两次是梶谷开的车,理由是不好安排司机。其中之一就是梨纱刮开车窗涂漆的那次。换句话说,是发生在壶里的事。那是为了让我看到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由梶谷开车,是为了给梨纱创造刮漆的机会。”“但是,另一次情况不同,不是在壶里。那么,当时梶谷为什么要开车呢?一定是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因为只有他能开车。不是司机的时间不好安排,而是箱型车的司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意思?”“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么在单行道出口等多久箱型车也不出现这件事,就说得通了——箱型车根本就没离开办公室的车库。”
一个男人从办公室右侧的公寓大楼正门走了出来。“那是梶谷。”“......他就住在隔壁的公寓里?”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通往车库的后门关着。我正要向后门走去,视线偶然扫过了梶谷常坐的办公桌。桌上有一部电话机、一个笔筒,还丢着一堆叠好的报纸。我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抽屉里空空如也。我把两侧的抽屉也全部拉开,只有右下的抽屉里有三个茶杯。办公桌旁摆着灰色的文书柜,我抓住柜门试着一拉,发现上了锁。我再次来到后门,把耳朵贴上门板,听着车库内的动静。那里隐隐传来了引擎声和“嘎嘎”的机械摩擦声。我握住门把,悄悄转动。门一开,车库里的噪声骤然增大。昏暗的车库内现出了一幅奇异景象。我反手将门关上,走在铺着铁板的地面上,茶褐色箱型车就在前方。诡异的是,这辆箱型车的车身正在一边震动一边“行驶”。箱型车虽是在车库中央行驶,但车身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前后左右地摇摆着,四个轮胎旋转不止。装在车库某处的扬声器,播放着高车流量道路上才有的噪声。我慢慢靠近箱型车,看着那旋转不已的轮胎下方。只见四个轮胎分别搭载在滚筒上,滚筒上下移动,正处于高速运转状态。原来是这样......环视车库,卷帘门依旧紧闭;红褐色的铁板地面噗噗直颤,将振动传至我的脚底。我发现,车前后左右的地板开始缓慢而安静地开裂。载着轮胎的滚筒看起来比刚才更大、更清晰了。仔细一看,铁板上还有阶梯状的锯齿从车身下方呈放射状向外延伸。换句话说,这地面是由带锯齿的三角铁板在车下紧密拼接而成的。向四周打开的一块块铁板,被缓缓吸入邻近的铁板之下。滚筒下方逐渐透出了明亮的光。让人无法跟踪的对策就是这个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进行跟踪,因为箱型车根本没有移动过。不让人看窗外的意义也在于此。我们以为车子在行驶,其实只是车身摇晃和扬声器播放的音效造成的错觉。
我望着驾驶座,那里空无一人。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虽然已猜中一半,但我压根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装置。铁板地面还在进一步开裂,速度慢得肉眼几乎无法察觉。滚筒下方露出了发白的水泥地。我注意到了另一个动向——车身竟开始沉降,缓慢得与地面裂开的速度一样。由于滚筒给车身带来了复杂的上下震动,所以很难发觉。不过,它确实在一点一点地下沉。我从地面的裂口窥探滚筒下方。能看到水泥地,地上还有黄漆画出的线。是了,这下面就是研究所的停车场。伊普西隆研究所并不在距办公室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而是就在办公室正下方。
我突然回过神来,从裂开的地板侧旁绕到车后。支撑两个后轮的滚筒与滚筒之间,有一根粗粗的铁梁。我小心翼翼地站到梁上,尽可能不发出声响。手同时搭在摇晃不已的车身上,以求保持住身体平衡。站到梁上就能清楚地感受到,载着箱型车的模拟行驶装置整体正在下沉。车继续处于模拟行驶的状态,时而大幅度前倾,制造刹车的效果;时而又微微上仰车头,营造出加速感。看来行驶中身体被压向座位的感觉,就是靠倾斜车身模拟出来的。我把耳朵贴在震动的车身上,车中隐约传出丰浦的声音,但听不清他说的内容。往下窥去,只见停车场的水泥地上开了个方形大洞,八根粗铁杆从洞中升起,支撑着模拟行驶装置及其上的箱型车。持续下沉期间,厚厚的地面断层出现在我的眼前。地面分成好几层,从中能清晰地看见为推拉铁板而装设的吊杆与线路。最底层是水泥板,也是活动式的。我保持紧贴车尾的姿势,忍受着身体的晃动和噪声。虽然只是移动几米,却觉得前往研究所停车场所花费的时间比平时多一倍有余。车顶完全没入下方的停车场后,水泥板在我头上悄然开始合拢。
我终于能望见地下车库的内部情形了。三辆小汽车停靠在清水混凝土的墙边,这是用来装门面的摆设。车库的卷帘门被放下了,但门外并不是马路。离地面近到一定程度时,我跳下了铁梁。箱型车仍晃动着继续下降。我躲到一辆黑色奔驰车背后,等模拟行驶装置停下。箱型车完全着地后,车下的水泥开始合拢。可以看到有水泥板从洞穴下方升起,只在轮胎底下留下了肉眼难见的缝隙。地面恢复原状后,上方的扬声器制造出“哗啦哗啦”放下卷帘门的声音,接着又发出了敲打车身的“铿铿”声。滑门从内侧被拉开了。“那么......”丰浦一边下车一边问,“我今天能玩六次游戏吗?”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下楼。笹森贵美子和肯尼斯·巴多拉去研究所的话,不会使用模拟行驶装置和那个电梯。那只是用来欺骗我、梨纱和丰浦的。我的视线停在了电梯对面的墙上,墙角有一扇门。我看了看电梯降下后留下的空洞,向那扇门走去,极度小心地缓缓转动门把。这是我第二次踏入此门。大约在一年半前,我被梶谷带到研究所时,我们没去地下,而是他领着我走进这扇门,去了走廊尽头的研究室。在那里,百濑伸夫让我见识了K1的试作品。
我开始回忆自己从办公室的车库下来后,是怎么移动的。箱型车的车头冲着卷帘门,也就是冲着办公室后面的小路。降至地下车库后,方向应该也是一样的。背对卷帘门而立的话,电梯是在正前方的左侧角上。而通往走廊的门则在远离电梯的另一侧墙上。也就是说......这里不就是办公室右边那栋公寓楼的地下吗——? 一年半前,我初次来办公室时,周围都是些空地,只有右边的公寓楼从那时起就存在了。当时,铁皮屋办公室看起来就像建造公寓楼时搭的工地小屋。
很快我就找到了这本文件夹,是高石梨纱的资料。看了文件内容,我的心脏仿佛遭到重击。文件的最上面有一张放在透明塑料袋中的照片。那是全裸的梨纱——她躺在海绵胶垫上,圆睁双目。那显然是惊愕的表情。眼是睁着的——但那绝不是活人该有的表情。
“这是一个秘密。我们把游戏的结构稍微改了一下,让《脑部症候群》在不知不觉中变换成了现实的舞台。剧情都是肯尼斯安排的。”“七美小姐是游戏里的一个角色。看来你完全搞混了。”“算是大获成功了吧?还是该说成失败呢?看来把现实融入游戏,果然还是有问题的。”“没错,这是现实中的时间。但在游戏里,这一个小时让你有了六天的体验。”
“你想知道这是哪儿,对吧?你也算工作人员之一,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瞒着你吧。”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步入走廊,与贵美子一起乘上电梯——那座通往车库、只有地板没有四壁的电梯。车库中除了茶褐色箱型车之外,还有三辆小汽车。我仔细观察箱型车下方,将视线集中在轮胎底部。然而,支撑轮胎的只是水泥地,完全看不到滚筒。贵美子径直走到卷帘门前,打开旁边墙上的方形控制面板,摁了个按钮。卷帘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徐徐上升。外面的光照进了车库。卷帘门外,绿油油的农田一望无际。贵美子从卷帘门下方钻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来到外面,我回身再看车库。车库孤零零地坐落在农场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农舍的屋顶。“这里是相模原啦。”“对,相模原市南大沼。”贵美子说着,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我不禁再一次回头望向车库。
记忆变得不正常了。在印象中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那栋屋顶竖有铁塔和抛物面天线的大楼。“Humpty Dumpty”不见了。跟七美初次约会的地方,本应是咖啡店的地方,如今只有一幢老旧的办公楼矗立在那里。我走上楼梯,来到梨纱的房门前,心中突然一动,把手伸向了门的上方。那里没有钥匙。屋内的情形与我的记忆一致,但只有一点不同,收纳箱旁边没有红色的大旅行包。七美的一切都消失了——总觉得心里像被挖开了一个洞。只要进入K2——有个声音在我脑中低语。只要进入K2,就能见到七美。在那里面,姬田还站在复印机旁,“Humpty Dumpty”的墙上也挂着爱丽丝的画。——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这样就行。七美的声音在我耳内回响着。
我该如何辨别?我要怎么做才能确知,此时此刻我所见到的事物是真实存在的呢?这只手在壶内还是在壶外? ——假如在游戏里泡到了女孩子,是不是还能做爱啊?我想起了丰浦利也说过的话。对了,丰浦也消失了。梨纱凝视着我。她的鼻子近在咫尺。我俩的鼻尖蹭在了一起,梨纱缓缓闭上了眼睛。于是我贴近她的脸,让唇与唇轻轻触碰。她的吐息拂过我的脸颊。我加深了吻,她的气息中顿时掺杂了如啜泣般的声音。——快回去。百濑的声音从梨纱的喘息中传来。——趁现在还可以控制,快逃吧。我抱住梨纱,手上用力。梨纱双眸微闭,我学着她的样子,也慢慢闭上了眼。
“不管是在哪一侧,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我试着出声说话。既然缺少证明的手段,那么继续思考本身也就毫无意义了。反正答案非此即彼。不是壶内,就是壶外。假如我在壶内,那么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DDST、真壁七美、姬田恒太、丰浦利也——都是真实的。我和七美在电梯里晕倒,然后我被搬入壶中。此时此刻,伊普西隆研发公司的电脑仍在不停地朝我的身体传送模拟感受。其实我眼前没有笔记本,右手也没握笔。相反,如果这是在壶外,那就意味着我已精神崩溃。我被“克莱因壶”制造的、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所纠缠,犹如一具全面失控的残骸。镜子,映出了我的身影。然而,人们为什么能断言自己在镜外、映出的影像在镜内呢?谁也无法直接看见自己的眼睛。想知道自己的瞳孔颜色,就只能窥视镜子。既然如此,或许双瞳仅存在于镜中,不是吗?现在想想,与“克莱因壶”扯上关系的最初一瞬间,我就已经被吸进壶里了。一定是的。正如拿起镜子时,双瞳会被摄入镜中世界一样。一旦被吞入,就绝无可能爬出去。
我打算写完这段话,就下楼去浴室把脏胡子刮掉,然后从刮胡刀上拆下刀片,躺进浴缸。我想裸身在浴缸里躺下,用刀片割腕试试。这是留给我的最后一招。这里是壶内还是壶外,别无他法验证。我只能在浴缸里割腕。然后会怎样,我不知道。我甚至无法看到结果。如果这是壶内,恐怕会游戏终止。如果这是壶外——其实,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将这百转千回的思绪击个粉碎才是我的本意。“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这样就行。”就这么做吧,我想。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