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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肯定有人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不知道,猜也猜得出。赖斯太太就怀疑过,尼克小姐也承认了。也许她有办法证实自己的怀疑。”“怎么证实?”“首先,迈克尔·斯顿必然会跟尼克小姐通信,他们订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尼克小姐随意惯了,总是把东西随便乱放。我都怀疑她这辈子有没有锁过什么东西。因此要证实总是有办法的。”
“弗蕾德丽卡·赖斯知道尼克小姐的遗嘱内容吗?”“这就更不用说了。嗯,很好,现在范围缩小了。你还记得我列的那张表吗?从一到十的那份名单?范围现在就缩小到两个人了。我排除了用人,排除了查林杰中校……虽然他从普利茅斯到这儿花了一个半小时,而路程只有三十英里。我也排除了拉扎勒斯先生,虽然他愿意花五十英镑去买一幅只值二十英镑的画像(这一点的确有点奇怪,不太符合他的职业身份)。我也排除了那两位热心肠的澳大利亚人。现在就剩下两个人了。”
“一个是弗蕾德丽卡·赖斯。”我慢吞吞地说道。我的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庞,浅色的头发,还有弱不禁风的身影。“对,她的嫌疑最大。不管尼克那份遗嘱写得多么不严谨,她总归是剩余财产的继承人。除了悬崖山庄之外,其他一切都将落到她的手里。如果昨天晚上死的不是玛吉小姐而是尼克小姐,今天赖斯太太就是一个阔太太了。”“我简直无法相信!”
“你是说你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夫人竟会杀人对不对?其实陪审团里往往也会有人这么认为。不过你也许是对的,我们还有一个嫌疑对象。”“谁?”“查尔斯·维斯。”“但他只能继承到房子呀。”“是的,不过他可能还不知道。是他为尼克写的遗嘱吗?我想不是。如果是他写的,遗嘱就应该由他保管,而不是尼克所说的‘总会在哪个地方吧’。所以,黑斯廷斯,对这份遗嘱他很可能一无所知,甚至以为她根本就没有立过遗嘱。这种情况下,他会以为自己能够以最近亲的身份继承尼克留下的一切财产。”“这么一说,”我说道,“这种可能性就大多了。”
“黑斯廷斯,你这是在怜香惜玉。小说里就常常有邪恶的律师。一个律师,如果再加上一副冷淡的面孔,就更让人相信是他干的了。当然,从某些方面来看,维斯比赖斯太太更有嫌疑。他更有可能知道那把手枪放在什么地方,也更有可能是那个开枪的人。”“还有把石头推下悬崖。”“有可能。不过我也说过,利用杠杆原理把石头推下去,谁都干得了。何况那块石头滚下去的时机不对,没有碰着尼克,因此更像是女人干的。但是,在汽车刹车上动手脚又像是男人才想得出来……虽然如今很多女人也和男人一样熟悉汽车。从另一方面看,有利于维斯先生的也有几点。”“比如说……”“他不像赖斯太太那样有可能知道尼克小姐订婚的事情。还有,就是他显得太仓促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昨天晚上斯顿死亡的消息才得到证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却轻率行动,这与维斯作为职业律师的风格太不相符了。”“对,”我说道,“女人才会过早下结论。”“不错,女人正是如此。”“尼克能逃过这么多次袭击,这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我突然想起弗蕾德丽卡说过的话——“尼克总是有神灵保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我们走到了屋前的草坪上。一个男人正推着割草机,他的脸长长的,看上去相当蠢笨,眼睛也没有神采。在他身旁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样子很丑,但看上去还算机灵。这时,我忽然想起刚才并没有听到割草机的声音,想必这个园丁并不想累着自己,一直在休息。听到我们的声音,他才赶忙割起草来。
“如果被害的是别人,你就不会这样吃惊,是吗?”她默然不语,手指摆弄着衣角。然后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先生们,你们不懂的。”“这不是一幢好房子。”“你在这儿很久了吧?”“有六年了,先生。不过,我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的厨房帮忙了,那时老尼克还在世。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没错,先生,”埃伦急切地说道,“一股邪气。还有坏念头和坏行为。就像房子里有腐烂的东西干掉之后的气味,先生,却没办法清除。是一种感觉。我知道这里迟早要出事的。”“是啊,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是的,先生。”听得出她有一丝隐藏着的满足感,她那阴暗的预言得到了证实。“但你没想到会是玛吉小姐。”“这倒是真的,先生。没有人会恨她……我敢肯定。”
“你没有听到枪声?”“外面在放焰火,我没听见,吵得很。””不,先生,不是不喜欢。但你瞧,焰火要放两个晚上,第二天我和威廉休息,我们打算到城里去看。”“我听到尼克小姐跑上楼,先生,还听到巴克利小姐在前厅说她找不到某样东西了。我听到她说,‘好吧,我就用那块披肩——’”“不错……毫无疑问两位小姐都没叫你帮忙,因为她们以为你到外面看焰火去了?”“这么说,以前你每年都到外面看焰火?”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生。没有谁不让我们到花园去。今年我不想去看,宁愿干完活就去睡觉,这是我的事呀,我想。”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小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这是一幢古屋,你是否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密室之类的?”“哦……有一块活动拼板……就在这个房间。我记得小时候看到过,只是记不得在哪儿了。也可能在书房里吧?我也说不准。”“可以藏人吗?”“不,先生,根本藏不下。像一个小小的橱柜……壁龛之类的吧,大约一英尺见方,先生,顶多就这么大。”“唉!我说的不是这种东西。”她的脸又涨红了。“如果你认为我躲在什么地方……没有!我听到尼克小姐跑下楼梯,出了房子,又听到她呼喊,我就跑到前厅去瞧瞧……总之就是这样。这绝对是真的,先生,无可置疑的。”
把埃伦打发走之后,波洛若有所思地转过脸来。“我在想……她有没有听见那些枪声?我想她是听到了。她听到枪声,然后打开厨房门。她听到尼克从楼上下来走出去,然后她自己也跑到前厅,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都很正常。但那天晚上她为什么没有出去看焰火呢?我很想知道,黑斯廷斯。”
亲爱的,晚会真是太美妙了。今天我懒得像条虫似的。你没去碰那玩意儿是明智的——以后永远也别碰,亲爱的。要想戒掉真他妈的太难了。我又要写信给男朋友,叫他快快弄点过来。什么鬼日子呀!你的弗莱迪。“是去年二月份写的,”波洛想了想说道,“很明显她在吸毒,我一看她就知道了。”“吸毒会影响一个人的道德,是不是?”“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不认为赖斯太太是个瘾君子。她才刚刚开始……陷得不深。”
波洛气恼地叹息道:“现在这些年轻的小姐毫无素质,条理啦、秩序啦,什么都没有。尼克小姐确实有魅力,但她徒有其表,绝对是个绣花枕头。”
最后一封信没有日期。最亲爱的,我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极度振奋和激动,满怀成功的信心。信天翁号一切准备就绪,它不会让我失望的。振作起来,我亲爱的,别为我担心。当然这里面有风险,但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冒险。顺便告诉你,有人跟我说我应当立个遗嘱(这个人考虑周全,但完全是出于好意),所以我就写了——是写在半张便笺纸上,寄给了老惠特菲尔德。我没时间亲自送过去。有人以前跟我说过,有个人的遗嘱只有四个字:“全给妈妈”,这样的遗嘱也是有法律效力的。我写的遗嘱跟那份类似。我记得你的真名叫玛格黛勒——瞧,我还不赖吧!立遗嘱时,有两个人做见证人。别把遗嘱的事放在心上,好吗?(我只是顺便跟你说一下。)我不会出事的。我会在印度和澳大利亚这些地方给你发电报的。振作起来,一切都会顺利的。明白吗?晚安,上帝保佑你!迈克尔。
“现在我们知道了迈克尔曾立下了有利于尼克小姐的书面遗嘱。只要读了这些信,谁都会知道的。这些信这么随便放着,谁都有可能读得到。”我们下楼时,埃伦正在前厅掸灰尘。我们从她身边经过,波洛愉快地向她道了声早安。走到前门时,他又转身说道:“我想,你已经知道巴克利小姐跟那个飞行员迈克尔·斯顿订婚了吧?”她怔住了。我们走出屋子后,我说道:“她看起来真的非常吃惊。”“是的,不像是假装的。”“这个埃伦……她是个谜。”波洛说道,“我不满意。一定有什么事我还没弄明白。”
“不,小姐,我也吃不准。我觉得你那位埃伦有一些古怪。”“哦?我倒不认为。威廉是个白痴,他们的儿子凶恶残忍,不过埃伦很好,值得尊敬。”“小姐,昨天晚上你允许她出去看焰火,是吗?”“当然啦。他们总是先出去看焰火,然后才回来收拾饭桌的。”“可是她没有去看。”“但她讲得相当详细。她还说悬崖山庄不吉利。”尼克微微打了一个寒噤。“这倒有可能被她说中了,”她慢吞吞地说道,“有时我也这么想。在那幢房子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的眼睛睁大了,黑色的瞳人显露出呆滞的、自觉命已注定的神情。波洛赶紧换了个话题。
“我把这句话写进了遗嘱,”尼克有些得意,“我还写了‘付清所有的债务和费用’。这句话我是从一本书里看来的。”“你没有用正规的遗嘱纸?”“没有,时间不够了。我当时正要住到疗养院去,况且克罗夫特先生说用遗嘱纸相当危险,不如写个简单的遗嘱,用不着那么正规。”“克罗夫特先生?他也在场吗?”“是的。就是他问我有没有立过遗嘱。我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些。他说万一我死了——”“没有遗嘱。”我插了一句。“对,他说万一我死了却没有遗嘱,大部分财物就会充公,那太可惜了。”“他的提醒很对啊,这位出色的克罗夫特先生!”“是啊,”尼克热情地说道,“他还把埃伦和她丈夫叫来做见证人。唉!我多糊涂啊!”我们困惑地看着她。“我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糊涂虫,竟然叫你们到悬崖山庄去找。遗嘱在查尔斯那里,是的,在我表哥查尔斯·维斯那里!”“嗯!这就说得通了。”“克罗夫特先生说,律师最适合保管遗嘱了。”“太对了,克罗夫特先生人可真好。”“男人有时挺有用处的,”尼克说道,“律师或者银行家……他是这么说的。我就说查尔斯最合适了,后来我们就把遗嘱装进了信封,直接给他寄去了。”她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靠在枕头上。“很抱歉我竟然这么傻。好在总算想起来了,查尔斯拿了遗嘱,如果你们想看,他当然会交给你们的。”“这需要有你的授权。”波洛微笑着说道。“不至于吧。”“不,小姐,只是为了谨慎。”“好吧,我还是觉得多此一举。”她从床头的一个小架子上拿出一张纸。“我该怎么写?‘请让人家也看看’?”“什么?”波洛露出一副怪相,我不禁大笑。波洛只好口授,尼克一一写在纸上。“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有时候人会突然忘事儿的。”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你的花很美呀。”“是吗?康乃馨是弗莱迪送的,玫瑰花是乔治送的,百合花是吉姆·拉扎勒斯送的,再看这个……”她揭开了身边盖在一个大篮子上面的包装纸,里面满满地装着温室里种出来的葡萄。波洛脸色一变,急忙走上前去。“你没吃过吧?”“还没有。”“千万别吃。小姐,凡是外面送进来的都不能吃。懂吗?”“哦!”她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渐渐地失去了血色。
“这里写的是,”他用指甲弹着那张纸,“她要我把去年二月份她立的,并委托我保管的遗嘱交给你。”“不错,先生。”“但是我亲爱的先生,她并没有把什么遗嘱交给我保管过!”“据我所知,我表妹从没有立过遗嘱,我也根本没有为她起草过遗嘱。”“她是自己写的,写在一张便笺纸上,并且寄给了你。”律师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我从来就没收到过。”“尼克邮寄遗嘱,总该有一张收据吧。”“这个孩子才不会想到要收据呢,她把它寄出去就抛到脑后了。就是这样。何况那天她急着要住到疗养院去割盲肠,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哎呀,我们去找克罗夫特先生,看看他还能想起什么。这件事就是他弄出来的。”“我只是随便问了一下,”克罗夫特先生说道,“问她是不是立过遗嘱。基本上是开玩笑吧。”“后来呢?”“她就马上动笔写了,还说要到邮局去买一张遗嘱纸,但我劝她不必小题大做了。有人跟我说过,立一份正式的遗嘱相当麻烦。反正她表哥是律师,以后他也可以为她起草一份正式的。当然,我知道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预防万一而已。”“见证人是谁?”“哦,埃伦,就是那个女用人,还有她丈夫。”“后来呢?这份遗嘱怎么处理的?”“哦,我们把它寄给了维斯,就是那个律师,你知道的。”“确实寄出去了吗?”“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是我亲自寄的。就投在门口的那个信箱里。”
“但是我很高兴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烧菜。在厨房桌子上的那张报纸上,他留下了油腻腻但相当清晰的拇指和食指指纹。我趁他没留意撕了下来。我会把指纹送到苏格兰场的杰普督察那里,请他去查一查。他有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的。”
“我的手下在搜查花园时找到了这个,离你们看焰火的地方不远,这是他们找到的唯一有点儿用的东西。”波洛把纸片摊平。上面的字写得很大,而且零零散散的。“……必须马上弄到钱,不然的话,你……就将发生。我警告你。”他走了之后,波洛又检视了一遍纸片。“有重要线索吗?”我问道。他耸了耸肩。“怎么说呢?这是一封勒索信!在那天晚上的晚会中,我们里面的某个人因为某种很不愉快的事而急需一笔钱。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他透过一个小小的放大镜查看字迹。“黑斯廷斯,你觉得这种笔迹眼熟吗?”“我有点儿印象……啊!想起来了……是赖斯太太的信。”“没错,”波洛缓缓地说道,“是很像,确实很像。这就奇怪了。不过我想这不是赖斯太太的笔迹。”
“那不是事实,”波洛说道,“一八九三年在比利时我就失败过。还记得吗,黑斯廷斯?我跟你讲过,那个巧克力糖果盒的案子。”“记得的。”我微笑着说道。当时波洛跟我讲了那件事情之后,又指示我说,如果今后我发现他得意忘形了,就跟他说“巧克力糖果盒”。而就在他刚说完仅仅过了一分零十五秒我就用上了,这下子令他恼羞成怒。
“我相信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查林杰微微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是八点三十几分离开德文波特的,到达这里是十点过五分,也就是案发后二十分钟。但德文波特离这儿只有三十几英里,因为道路通畅,这段路程通常你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所以,你瞧,你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漏洞的。”“这么说是真的了……尼克跟迈克尔·斯顿订过婚了?今天早上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呀,消息传这么快可真有趣。你以前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知道尼克跟别人订了婚,两天前她告诉我的。但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
“我一直在找你,”她对查林杰说道,“他们告诉我你在这儿。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把我那块表拿回来。”“哦,拿回来了,今天上午我去拿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交给她。这块表的样子很少见——圆圆的像个球,还配有黑色波纹图样的表带。我记得在尼克·巴克利的手腕上也见到过一块很像的表。“我希望它现在能走得准一些了。她很快就离开了房间。查林杰皱起了眉头。“女人的心思永远也猜不透。尼克可能喜欢她,但我不相信她喜欢尼克。不过女人的事总是说不准,成天喊‘亲爱的’,心底却可能在骂‘该死的’。你要出去吗,波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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