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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一天,小说家在人民公园相亲角里搞艺术。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身前撑开一把伞,伞上贴着“征友”启事——粗看起来与其他摊主没什么两样,直到你投去第二眼。稍微仔细点看第二眼,你就会发现——或至少会发现——他的伞与众不同。小说家的伞上印着一幅很像照片的模糊油画,是德国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1964年的作品《带着伞的女人》。女人左手握着一把米色长柄伞,却未握在伞柄,而是捏住伞口,就好像怕它不经意间会自动弹开;她的右手捂着嘴,好像在努力抑制悲伤的情绪;上衣左侧胸口还有一块钻石状的不明黑色,可能是口袋,又像心脏在流血。整个画面的模糊感契合着这种悲伤的情绪,给人一种照片本身在流泪的错觉;又或者,这是观者的眼泪?把这样一幅画印在伞面,也加深了不确定性:若不是此刻是晴天,观者或许会认为是真实的雨水润湿了伞面的布料。虽然整个相亲角都用雨伞作为流动的相亲告示版,但它们往往是中性的、平实的、不起眼的,仅仅具有功能性的,但小说家的伞却透露出一种不易说明的别样情绪。
更不可思议的是伞上贴的相亲启事。小说家认为,相亲角里的这些启事——无论写着“交友”“征婚”“觅缘”“找老伴”,还是用“独生女”“女儿”“独子”等标示出摊主与相亲对象的关系——它们都在某种程度上将具有多重面向及维度的活生生的人简化为一组由选定的指标及其“值”构成的描述系统;而选定哪些指标,往往显示出相亲者(或代为相亲者)的婚恋价值观,即他们看重什么,在意什么,又忽略了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小说家伞上贴的那则相亲启事完全是异类,甚至带着一些无厘头,就好像他打算刻意以某种无意义来对抗一种同质的、俗常的、被过分规训了的价值观。他的启事由这些内容构成——相亲者的网名(GEB);他的星座图;他的一段心电图;他的微信二维码;他最爱的小说(《外星人在巴塞罗那》);最爱的电影(《宽宽与非人类》);最爱的肉食(神户和牛);最喜欢的篮球明星(科比·布莱恩特);最爱的水果(牛油果);最爱的定理(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第二条:任何逻辑自洽的形式系统,只要蕴涵皮亚诺算术公理,它就不能用于证明其本身的自洽性);最不能忍受的异性行为(挖鼻屎后将之弹到窗外)。
GEB当然是小说家虚构的人物。小说家不满足于虚构人物仅仅活在小说里,他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能参与到现实生活中来,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发生真真切切的关联,成为他们的树洞、镜子、X光机,成为他们的想象客体甚至欲望对象。这与小说家对于虚构人物的看法紧密相关:他认为在小说里,人物可以不一定是真的,但必须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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