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树《乌暗暝》| 读书摘录
张惠思 | 我们的南洋摩罗——重读黄锦树的《乌暗暝》
友人写到,当发觉周围尚没有辨识能力的听众 也许都会一一接受这说法的刹那,心中为之寒凛——“只想躲梦而出”。1
胶林深处的暗夜
对杨照而言唯一的功能是瓦解单一叙事声音之霸权的后设形式本身绝望的在场。14
落雨的小镇
雨声是回忆和怀旧的原初形式。8
每个人都在想着比时间快,但事实上,并没有人可以超越时间,那些追赶着时间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在燃烧着自己。——myself 2020/08/12 星期三 雨后黄昏 6:26 于草埔家中
于是我的归来,便仿佛是想象的错误。我突然对这不变的一切感到恐惧,甚至车厢里的人,那喑哑的目光,似乎指向一个永远的过去。9
雨水刷走了她的足迹,却刷不走我们共通的感觉。9
我们都在雨声中长大,是以记忆总是潮湿多汁。9
也许真正令我不耐烦的是,火车速度和我内在的速度之间的不和谐。在我的内里,一列火车正在脱轨。我深深感觉到两种时间的差异,一旦曾经离乡,即使归来,内里滴滴答答响着的也是异时的时钟。11
错误
最急躁的似乎是手表。23
死在南方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遗落一些东西:指甲、毛发、体液——心灵和肉体。在不断的旅行中,不知不觉我已寸寸老去。我终将因为损耗过度而衰疲地死去罢。——郁达夫《旅人》33
怡人的小镇,满河的浮尸。——郁达夫《残稿》34
换言之,它原初的发表形式便是引文。不必奇怪,因为任何以“遗著”的面貌发表的作品都可能遭遇这种命运。35
而对于小说家郁达夫,“失踪”却可能是最好的死亡方式——充满悬疑、未知、可能性——尤其在战争之中,毋宁更深化了以叙述为主题的小说美学。两种死亡,两种不同的美学实践。40
没落、衰败、恐惧、死亡等等是这些残片共同的母题。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郁达夫南下前的一些小说中的主人翁,被选择性地加以处决。以片段来处决作品的已完成,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这些断片都不注明年代。谁也不知道是写于他生前还是死后。如果是前者,那这些断片便是“预知死亡纪事”?如果是后者——不可能的可能——。46
他以不断的归来做最决绝的离去。53
撤退
也许这是梦,但是每一个白日不会比现在更真实。就像在每一个梦里都不会怀疑那是梦。79
少女病
他们初度发现了自己的身体,也因为身体变化而发现了自己,是活生生的“我”,不是别人。118
也许你脑中完全没有我的印象,那也不打紧。反正文字之交是毋需会面的。……孤独会把人憋死。你可以不用回信。121
“在这种环境里,人道主义都是虚伪的,只有虚无是真实的……”——谷雨
伤逝
可是他除了长久的沉默就是一再重述他过去说过千万遍的话,我似乎是在面对他刻意(或随意)剪辑的人生断片。148
那短篇,在我写完后海一致不断地在生长、繁衍、增殖,我对它完全无能为力,它像是获得,而且已经不属于我。149
“神是不能试探的。”151
熟悉是我们最大,的敌人。152
新柳
恒常,以声音的形式存在,沉淀在人类记忆的底层。159
前生与来世对我而言,只不过都是记忆罢了。160
我始终拒绝那些偶发的身份认同。仿佛走过无数的前生来世,背着沉重的记忆离去。161
“我像是个演员,在不同的梦里扮演不同的人。可又不是演员,因为那无可选择的角色就是我。172
难道感官和意识的真实竟都是不可靠的?174
“以你独特的笔迹,填满剩下的所有空白。”177
M的失踪
“你犹不屑理睬/我遗落的每一朵忧郁”181
于是一种荒谬的情境出现了:作品里一群台湾作家评论家在评审一部同名作品——作品中有他们的名字,那些“他们”又在评审一部同名作品。于是张大春不禁叹息说:“你不知道,现实其实是多么地虚构。”205
(这一篇写得也好好玩啊)
大卷宗
隐隐然在这世间未明的角落有一丝微弱的声音在我踏上第一步时就要求我停止。207
这梦,比记忆还真实似的。……对我来说,梦和记忆有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212
“不学而能”。212
有时怀疑,是否自己现在过着的生活是别人的梦境,一朝身死,才发觉自己原来不是自己?214
“历史的整理工作也许更迫切,”他在逃命的那些年悟出这些道理,“因为有太多的华人在这块土地定居下来。而人们是擅于遗忘的。”219
“是一种宿命的召唤我来到这里,”我再度翻读祝福那叠未竟稿时忖度道,“对某些人而言,生命只不过是一种错觉。”221
依祖父的说法,我看到的东西是属于未来的,这一段时空是独立的一块,在大时代中漂浮。221
所以床上那具革状物应该是我而不是他。(那些梦……)原来梦中所见的一切其实是无比真实的,那个忙于著述的我是我那被消耗的未来。222
胶林深处
在某段时间中应该发生的某件事,要是没发生,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发生,也就是永远不存在。在另一段时间中发生的事不能被视为那段原本应该发生而没发生该件事情的时间中应该发生的那件事。(林材《逝水》,《文艺春秋》,1991年9月12日)264
268
生活和努力是我此生写作最大的资源。271
理由很简单,他小说中的第三人称叙述者愈来愈孤独,语调也越来越凄凉。仿佛他已渐渐找不到那可以帮助他展开故事的“角色”。274
内容最重要,文字只是平平实实的,不必什么新潮的技巧。只要让每一个人都看懂。没有人看懂的东西又何必浪费精神去写?282
字形是个关键,所以中国才会有书法。字音更复杂,可以先不谈。字义是另一大关键,必须通读古书才可能充分掌握更丰富的字义,让文字本身可以品味,而不只是粗浅的载道。285
台语的文字化。2873
貘
记忆突然明晰得难以置信。仿佛是某些碎片自行在脑中房子繁殖增衍,自行复制,以梦、幻想的逻辑——还是那都是真的?如实地发生过?346
乌暗暝
在生活的边缘,有时间之就把家忘了。392
他人的家,却也是家的形式。396
从狗的吠叫他反复感觉到这胶林的夜里藏匿着一种看不见的隐秘事物,没有固定的形状、形式,它是胶林的夜的本身,或者说是一种相对于灯火的暧昧的存有……冷、不透明、恐怖。399
没有过往可言,所有的人、事、物都杳然无迹。长存的只是感觉本身的记忆。这处所、空间、相片、灯火、月光……。所有的人都到哪里去了?402
鱼骸
他知道存活于人世没有人可以免于多余的批评,况且是安身立命于这样一个窄小封闭的世界,与书为伴,与文字为伍。每个人的背都镌满他人的尖酸讥评。416
在那么样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封闭记忆的壳可以免去许多的是非。421
再生产的恐怖主义(旧序)
发表在报章杂志上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报章杂志的唯一共同点是它们很快过期,之后很少人会再想去翻它。要不是因为结集,他们存在的姿态也许会更多元,页个有一份属于它们的冷清与忧郁。430
【台湾的后设小说】:关于写作的写作。
借小说以展现“语言无非是说谎、自我解构”这种教条化的陈腔滥调,且可以清楚自己的世界观、想法和感性以维持形式的纯净度,结果除了写出了作者的平凡和愚昧之外,小说中就几乎一无所有了。430
后设是一种疲惫却又难以避免的存在样态:它是流浪的不确定,是始终漂浮着、没有定点的马可波罗第一百零几个看不见的城市;是梦者梦中醒着的“我”,也是精神病患不断分裂着的自我在一场内在研讨会上针锋相对的发言。套句翻错的存在主义格言:活在尘世的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异乡人。后设是“我”之中的“你”和“他”。431
经典焦虑。后设的语言陷阱。432
母亲老师认为“两代没念书了”,身为(中国)移民第三代的我们,“要念回本”。作品结集在这里依稀找到了它物质和精神上的意义。433
非写不可的理由(旧序)
祖父母自中国大陆南来,父亲是土生土长的一代,而我则是国家独立后出生的一代,各自铭刻着不同的时间性。437
多年以后,那曾是家的地方必定渐渐失去它原来的形貌;也许——写作就像是照相定影的作业,为回忆的依据找寻一个徒然的居所。441
这一代(黄锦树这一代)的马华作家和当代大陆先锋派作家余华他们有一个共同处,都在搜寻上一代的恐怖、创伤记忆。441
杨照 | 文学史的附魔记录
附魔情节。
(2020年8月16日 星期日 晴朗午12:45 于家中读毕)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