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熏风日夜地吹来,草色渐渐地绿起来,旅馆近旁麦田里的麦穗,也一寸一寸地长起来了。草木虫鱼都化育起来,他的从始祖传来的苦闷也一日一日地增长起来,他每天早晨,在被窝里犯的罪恶,也一次一次地加起来了。 他本来是一个非常爱高尚爱洁净的人,然而一到了这邪念发生的时候,他的智力也无用了,他的良心也麻痹了,他从小服膺的“身体发肤”“不敢毁伤”的圣训,也不能顾全了。他犯了罪之后,每深自痛悔,切齿地说,下次总不再犯了,然而到了第二天的那个时候,种种幻想,又活泼泼地到他的眼前来。他平时所看见的“伊扶”(夏娃)的遗类,都赤裸裸地来引诱他。中年以后的妇人的形体,在他的脑里,比处女更有挑发他情动的地方。他苦闷一场,恶斗一场,终究不得不做她们的俘虏。这样的一次成了两次,两次之后,就成了习惯了。他犯罪之后,每到图书馆里去翻出医书来看,医书上都千篇一律地说,于身体最有害的就是这一种犯罪。从此之后,他的恐惧心也一天一天地增加起来。有一天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好像是一本书上说,俄国近代文学的创设者Gogol也犯这一宗病,他到死竟没有改过来,他想到了果戈里,心里就宽了一宽,因为这《死了的灵魂》的著者,也是同他一样的。然而这不过自家对自家的宽慰而已,他的胸里,总有一种非常的忧虑存在那里。 引自 沉沦 “我并不在看茶叶,我只觉这触鼻的桂花香气,实在可爱得很。” “桂花吗?这茶叶里的还是第一次开的早桂,现在在开的迟桂花,才有味哩!因为开得迟,所以日子也经得久。” “是的是的,我一路上走来,在以桂花著名的满觉陇里,倒闻不着桂花的香气。看看两旁的树上,都只剩了一簇一簇的淡绿的桂花托子了,可是到了这里,却同做梦似的,所闻吸的尽是这种浓艳的气味。老翁,你大约是已经闻惯了,不觉得什么罢?我……我……” 说到了这里,我自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则生尽管在追问我:“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到了最后,我也只好说了: “我,我闻了,似乎要起性欲冲动的样子。” 则生听了,马上就大笑了起来,他的娘和妹妹虽则并没有明确地了解我们的说话的内容,但也晓得我们是在说笑话,母女俩便含着微笑,上厨下去预备晚饭去了。 引自 迟桂花 说着她又跑回到了厨下,去拿了一盒火柴出来。则生爬上桌子,在点那盏悬在客室正中的保险灯的时候,她就问我吃晚饭之先,要不要喝酒。则生一边在点灯,一边就从肩背上叫他娘说: “娘,你以为他也是肺痨病鬼么?郁先生是以喝酒出名的。” “那么你快下来去开坛去罢,今天挑来的那两坛酒,不晓得好不好,请郁先生尝尝看。” 他娘听了他的话后,就也昂起了头,一面在看他点灯,一面在催他下来去开酒去。 “幸而是酒,请郁先生先尝一尝新,倒还不要紧,要是新娘子,那可使不得。” 他笑说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娘眼睛望着了我,嘴唇却朝着了他啐了一声说: “你看这孩子,说话老是这样不正经的!” “因为他要做新郎官了,所以在高兴。” 我也笑着对他娘说了一声,旋转身就一个人踱出了门外,想看一看这翁家山的秋夜的月明,屋内且让他们母子俩去开酒去。 引自 迟桂花 以后贞贞每天都来我这里闲谈,她不只是说她自己,也常常很好奇的问我许多那些不属于她的生活中的事。有时我的话说得很远,她便显得很吃力的听着,却是非常之要听的。我们也一同走到村底下去,年轻人都对她很好;自然都是那些活动分子。但像杂货店老板那一类的人,总是铁青着脸孔,冷冷的望着我们,他们嫌厌她,卑视她,而且连我也当着不是同类的人的样子看待了。尤其那一些妇女们,因为有了她才发生对自己的崇敬,才看出自己的圣洁来,因为自己没有被人强奸而骄傲了。 引自 我在霞村的时候
36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