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年轻在容易迷入摇滚乐的年代,但却活在不易听出摇滚乐的社会
原来摇滚乐是这么公众且呼应集体脉络的事儿!而我等在国际政治经济结构的边缘位置中痴迷于摇滚乐——或第一世界的其他文化产品,注定在横而片段的移植中成为独孤自恋的想象臣民。我们之间成就不了任何公共性,遑论形式能与大众沟通的文化主体。我们在自己的文化中永远是孤高的边缘人,既看不起自身社会的流行文化,亦无能全貌性或纵深地评论第一世界的文化进展。就算是少数精英有此能力,对那些文化的原生社会而言他们也只是狗吠火车。我们的社会故乡或文化故乡是分裂的: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但我们有些人的灵魂故乡可能是一九六零年代的摇滚美国,可能是某个年代的哲学或古典音乐德国、人类学或学术法国、政治学美国、艺术西班牙或文学英国等等。我们自以为独立的磁针,个别指向遥远星球的磁场,彼此间无由感应。 一九八零年代初,并非没有机会接触政治经济学与文化研究,但对于青年时期身心受制但又处心积虑想顶几句、想回几拳的我辈,很难不从摇滚乐中听见那些诱人的、对身心灵的解放号召,很难不震撼于某些作品对自身政经体制的否定、批判,与对社会现实的陈述,及对弱势者抗争的支持。还有,我们很难不羡慕某些优秀乐人在社会性、文学性、文化性、运动型与音乐性之间所创造的精彩对话。 然而——后来我逐渐意识到,在台湾这个从政治经济到社会文化全面受美式资本主义、现代主义与个人主义强势贯穿的半边陲国度,听摇滚乐、迷摇滚乐,追踪摇滚乐而能不变成形式主义买办或孤绝自封的精英主义者,且能不亢地引介外来文化、不卑地看待在地的文化生态,是何等不容易!即使我们矢志超脱被殖民的局势,在认识上我们往往陷入传统与现代二分的魔障,在实践上我们又很难不落入眼高手低的窘境。我们年轻在容易迷入摇滚乐的年代,但却活在不易听出摇滚乐的社会;这就是我辈的幸与不幸。 引自第1页 多么希望我那十八、二十时的无聊青春是浸在唢呐、八音、北管,或泡在某个对着时间长倒刺的村落野传统里。但一切晚了:现代化潮涨,摇滚乐像可口可乐,甜水里掺瘾药。淹过下巴,我始觉不对劲。那些涌出的泪水不只是关于遥远的童年记忆,还混杂着悔悟:“干!这不就是蓝调!”正如蓝调乃关乎被压迫的劳动黑人,老山歌至于我先是劳动者,然后才是客家。只是——劳苦的客家祖先啊,真失礼哟,不孝子弟先是听了几百张六、七十年代的盗版摇滚乐唱片,又经高人指点,才知道摇滚乐的根源在蓝调,再听了一堆唱片后才翻省:啊!原来你们也在唱蓝调呀! 引自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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