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
·(105)(为什么只在夜里叫?那些鸟一一)手指是耐心的,它们摘捡已经冷透的词语,忍受柔软却没有弹性的牵连,像一群不得不活下去的人,苦于捏造意义,用蛇的皮、马的鬃、悬在井口慢慢腐烂的的绳子。光的砂漏完了,那一刻,我摸到你的喉:那里锁着终将被舍弃的一切,果真如此不安昵,你却比青色的火焰更为沉默。可是,我们都听见了,那些鸟在叫一一(天不会亮,就是这样,我再也见不到天亮。)做我的石头,和我一起沉下去吧。你多新鲜,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着你被打败。我认识它们,你折的每一只鸟,床很空,纸做的翅腊在棉布的榴皱里滑翔一一别再骗自己了,又有谁能从我这里逃走。很多年后,你会回来,推开窗,瞥见花园里盛开的郁金香,嗅出风里的焦味,想象栅栏另一边的烧烤一一那又怎样?指阔的薄片已经嵌入喉骨,(飞起来了,那些鸟!)你却没有镜子,看不见我刹那间变热的脸。
·(115)“并不是转移话题,只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今天的戏,它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当年割开自己喉咙的父亲,也许并不是在找什么声音吧……”“因为彻底绝望了,所以才更想抓住那只子虚乌有的蝴蝶,喉咙里的蝴蝶。”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想要捏碎什么,手心里却空无一物。“我们所有人的蝴蝶。”他侧着头看我的小动作,温和的笑颜,冷的眼,额前的红发在风里一丝丝散开。
·(116)她让我坐在她膝头,抱着我,给我看一本画册。我太老了,身子缩得很小,骨头也越来越轻,这一刻我是小孩,下一刻,也许我会变成一只鸟飞走。所以妈妈紧紧搂着我,我们一起看画册,保罗·克利的画,《逃跑的鬼》。趁妈妈不注意,一只逃跑的鬼跳进我正在深深吸气的嘴,又抓着我的睫毛跳出来,荡秋千一样,害得我揪紧了自己的心,怕被踢伤。不,不是的,应该醒过来,抹掉拼错的画面,让那本翻开的书,像一个被伤害的人那样空空地苍白着。然后,苍白的纸张上生长出一片藤,是爬山虎。“妈妈,画都不见了!”我尖叫起来,喉咙竟然就这样裂开,迸出无数猩红的蝴蝶。
·(150)“所以才想要暖和的东西。我梦见过漆黑的石林,”我盯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它们像是漆黑木轮上生长着的苍白菌类,“没有轮子的火车飞过一片漆黑的石林,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下面聚集着无数石头,它们在风中摇晃,可是,石头很重,所以动得很慢,谁都看不见……那些石头其实是呼救的手,被烧焦了,又冻僵了,看起来就像是漆黑的石头。因为太多了,所以是漆黑的石林……”路口有车抢道,他刹车,无奈地耸肩。“我也做很多奇怪的梦,梦见一只巨大的鱼缸,里面没有水,缸里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有个婴儿不停地爬来爬去,我在一旁看得都要疯了,却怎么都砸不破那只鱼缸。唉,真可笑,说这些有什么用。”
·(187)欢乐的嘉年华……如果大家都在一起,死亡的又出生,出生的再死亡,一切周而复始,大家共有一个身体——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239)熟练地操演着冷酷架势的我,着了魔似的越陷越深,越演越真实,那些黑雾般的漠然和尖锐深入身体,变成坚硬的骨骼。恐龙,我才是张牙舞爪的恐龙,血肉烂尽,怀里空空,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观赏,还有你,我的读者,你嘲笑这具虚张声势的骨架,说是看不见活生生的人情世态。对不起,我早就说过,这是一座博物馆,不是动物园,博物馆里只有死亡,凝固的时间,和从此封闭的文本。还有一句话,我不知该如何说起。我爱他,爱得被压垮,再也无法承担,只能逃避,诋毁,痛恨自己,还有他。这么说也许只会被骂作是为自己开脱。一个冷漠自私的人竟然拿着“爱”来解释自己的冷漠自私——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富讽刺意味的笑话吗?
·(303)他是我的终极文本,我想要深入他,就好像读者渴望敲开硬壳,挖出别人的血肉——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往一只只被砸碎的硬壳里灌自己的口水而已。阅读是面镜子,它把我们的脸还给我们自己。所以,阅读是生活的终极暗喻,“文本之外,再无世界”!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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