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座城市》阅读摘录
缙绅化的意涵
“从学术名词到大众用语,缙绅化这个词的意思不断延伸和改变。在大众报道里,缙绅化通常被当成是个人行为的加总——雅皮士和嬉皮士们从郊区搬到原本衰败的内城区,逐渐改变当地的环境。但缙绅化不只是这样,新贵的增加、居民的搬迁、生活质量恶化,是缙绅化造成的结果,不是它的起因。缙绅化是个有目的性的行动,而不只是一个大众趋势。
缙绅化,最根本的意恩,是将城市原本为穷人和中产阶级提供的空间,改成为供有钱人累积资本使用。这个趋势不只发生在城市,过去几十年来,美国政府的保守主义者致力于将经济自由化,减少对社会安全网的投人,将美国由凯恩斯的福利国家转变为友善企业、财团的新自由主义,只关注上层阶级所持有财富的比例增加。
多伦多大学规划与地理学的教授杰森·哈克华斯这样写道:“缙绅化不只是住宅和商业区表面环境的改善,它代表的是将凯恩斯主义下被公共政策保护的内城置换掉。原本这里具备各种硬件环境与制度设计,用来平衡资本主义造成的不平等,现在则被由私人主导、具有排他性的新自由主义空间取而代之。”换句话说,缙绅化是新的资本主义显现出来的都市类型。
缙绅化的机制——租隙理论
“1979年,尼尔·史密斯提出了对于缙绅化可能最具影响力的学术观点:租隙理论。史密斯认为,过往越缺乏投资的空间,在缙绅化时越能够获取利润。他理论的背后有个利伯维尔场经济的基本假设:资本会流向有最高获利回报、获利可能的地方。史密斯意识到缙绅化不是随机发生,它是可预测的。如果你想要知道哪个小区接下来会缙绅化,你要看看城市哪个地方最有获利空间,哪些地方建筑可以便宜获取,同时在短时间就可以高价售出。
最终的结果是,城市被迫在短期内展现得更有企业家精神。他们开始聘用城市经理人、公关团队,把城市当成企业一样经营,期望能将自己迅速改头换面为可营利的单位。
卡特琳娜飓风后的新奥尔良
我们很难说新奥尔良在10年或20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很明显,这座城市几乎已完全专注于经济增长,而不再修复或回顾卡特琳娜带来的伤痛。今日在新奥尔良的报章杂志,鲜少看到有关缙绅化或是流失人口的报道,新奥尔良的政府官员已经放弃追踪因为飓风而离开城市的10万居民的去向,这些人似乎就这样消失了。而城市已经开始了新的-一页,不去探讨其中族裔或阶级的变化,而只强调发生的 “进步”。
卡特琳娜打开了一扇窗,我们得以窥见真实的美国,但一旦灾难过去,这扇窗就关闭了,整个国家的心态又恢复常态,漠视黑人,特别是低收入黑人,他们的权益不断被否定,就像石渡所指出的,整个社会形同倒退,不知遗忘了不平等和种族歧视的议题,也遗忘了一群弱势居民的存在。
缙绅化带来的整体下滑
“对自身阶级位置的无知,有可能使新迁人者最终也变成受害者。如果你看看旧金山和纽约的例子,缙绅化在它们周边已经推进了数十年,你就会发现这些新迁人者——朋克、艺术家、
同志小区,后来也无可避免地被一群更为富有的嬉皮士所取代,这些嬉皮士而后又被更有钱的雅皮士驱逐。小型的独立商店星巴克、银行分行取而代之,高涨的居佳成本让包括白人中产阶级在内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重组城市榨取利润的方式几乎伤害到每一个市民,不管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预算减少限制了公共交通服务,博馆与文化机构运作困难,学校开支捉襟见肘,就像鲁思·艾姐库拉说的那样:如果城市是一架梯子,缙绅化把每个人都往下推了一级,最弱势的人被彻底地推下去,中产阶级则落到底层,甚至有钱人也会感受到来自上层的压力。
缙绅化为城市带来金钱、新的居民、整建后的房地产,但同时也摧毁了城市。它让城市变得难以负担,抹杀多样性,城市因此难以孕育独特、大胆的文化,缙绅化消毒净化了一切。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现象发生(即使是纽约、新奥尔良超富豪的迁人者,都在哀叹城市文化的失落),没有人想被看作是新迁人的掠夺者。谁会想成为谋杀一座城市的共犯呢?
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
“美国城市的治理者如今不再关心人民是否负担得起居住在城市的成本,不关心儿童的教育、居民的福祉或健康。相反,他们只在乎城市能够创造的财富数目。洛根和莫洛奇认为,将都市当成一部经济成长机器的看法,产生于美国的后资本主义时代,城市除了是人们居住的地方以外,更演变为生产、管理、吸引、输出资本的媒介。
在都市规划界,使用价值与规划价值的冲突并设有被怎么辦论。保守的经济学家与规划者将交换价值凌驾于使用价值之上的现象,直接定义为 “最高与最佳使用方式”。他们假设:各种生活设施、居民会依据最高利润的原则,自动流入最适当小区。就市场逻辑来看,穷人住在城市的中心,并非该地区的“最高与最佳使用方式”,因为如果该地由富人居住,成为商业中心,利润会更高。一个富人跟穷人从城市里获得的使用价值差不多:栖身之处、社区感,还有建立认同,但你越富有,就越不会面对土地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间的冲突。在当代的趋势下,越靠近市中心的土地,交换价值越高,缙绅化更容易发生。
反缙绅化
“反缙绅化 (anti-gentrification)行动必须要认知到自己建构了什么,以及行动所投人的心力,可能对不同群体造成迥异的影响。如果要挑战缙绅化,就必须松开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的大网,它们依然织入住宅和都市发展政策里面。有多少都市规划和经济发展的课程在谈城市里的种族和性别。哈佛大学的规划课程在全美数一数二,却也没有一堂这样的课,更别说其他学校了。
但那并不表示缙绅化是不可避免的。城市、资本主义和不平等都是人为造成的,而且是晚近才有的。我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打造出如今不平等的、份害环境和精神的生活方式,要改变这一点也需要同等强大的力量。
很显然,缙绅化和殖民主义非常不同,但它们都源自相同的思维,也就是有一个人的空间比另一个人更有价值。在这个国家我们一直不断重复讲述一个故事:善良、勇敢的人来到这里,在陌生、危险、荒芜的土地上安顿下来。这故事本身就是一个缙绅化的叙事,美国的开发始终都和征服边境的想象有关。对抗缙绅化,就像对抗美国的想象。
我们当前的生活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商品化,消费主义的生活性形态帮有权的人赚进更多的钱。当我们越不依靠小区来满足需求,从我们身上赚钱就越容易。换句话说,跟你的邻居说声“嗨”也可以是个激进的作为,因为它没有利益可言,也卖不了钱。这样就够了吗?当然不是,但至少是个开始。我们越刻意实践小区导向的生活,我们身为消费者的角色就越淡薄。激进主义并非要掀起革命,而是包含了难以计数的每个小小行动,点滴造就个人和全球改变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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