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类型总论-直觉相关
@外倾直觉
直觉的主要功能是传送意象或对事物间的关系的知觉,这些意象 要么无法为其他功能所传送,要么只能以迂回曲折的方法来传送。这 些意象有着特殊的洞察的价值,只要直觉占据优先地位,它们便对行 为具有决定性影响;在此情形下,心理适应几乎完全基于直觉来进 行。思维、情感和感觉都极大程度地受到了压抑,它们之中的感觉是 受到最大影响的因素,因为,作为意识性的感官功能,它给直觉造成 了最大的障碍。感觉对于清澈、公正、素朴的知觉来说是一种干扰; 它那强行侵入的感官刺激将注意力导向物质层面,导向事物的外围, 而直觉则努力穿越这些外围以窥探究竟。但是,既然外倾直觉主要定 向于客体,那么它实际上很接近感觉;确实,对外在客体的期望的态 度同样可能会要利用到感觉。因此,如果直觉要成为真正的功能,那 么感觉就必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压抑。我在这种情况下把感觉当作简 单和直接的感官印象,该感官印象被理解为一种能清晰确定的生理的 和心理的材料。这一定义必须事先就清楚地确立,因为,如果我询问 直觉者他是如何定向的,那么他所谈到的东西几乎很难与感官印象区别开来。通常,他会频繁地使用“感觉”一词。当然,他确实有感 觉,但他并非为这些感觉所引导;而只是把它们当作知觉的出发点。 他由于无意识的偏爱而选择了它们。在生理的意义上,与主要价值相 一致的并非是最强烈的感觉,而是任何一种感觉,只要它的价值能被 直觉者的无意识态度所提高。以此方式这种感觉可能最终获得最主要 的价值,而这在直觉者的意识看来它似乎成了纯粹的感觉,然而实际 上并非如此。
正如外倾感觉想竭力达到最高程度的现实性一样,因为只有这样 才能使生命显得完满,同样地,直觉也企图领悟最大范围内的可能 性,因为只有通过对可能性的展望,直觉才能获得充分的满足。直觉 总是努力去发现储存于客观环境中的那些可能性;因此,作为一种从 属的功能(即当它不处于优势地位时),它是辅助者,当面临一个无 望的被锁闭的情境而其他功能都找不到出路的时候,直觉便自主地发 挥作用了。当其成为决定性功能时,生命中每一个原初的情境都宛如 一个锁闭的空间,有待于直觉去开启。它不断从外在生活中寻找新的 出口和新的可能性。每一瞬间,每一种存在的情境都可能成为直觉者 的囚牢,成为必须被砍断的锁链。因为这时如果客体有助于产生一种 解决方法、一种解救之道,或至少是导致新的可能性的发现的话,那 么它就会显得似乎具有一种极度的价值。然而,一旦客体尽到了它们 作为踏脚石和桥梁的作用,它们就完全失去了它们的价值,被当作累 赘弃如敝屣了。事物得到承认只有当它们能开启超越它们的新的可能 性,以及能使个人从它的权力下解放出来时才有可能。不断浮现的可 能性是直觉所无法逃避的强迫性动机,为此所有其他的东西都必须牺 牲掉。
@内倾直觉
内倾的直觉定向于内在客体(inner object),这或许是我们正 确地运用于无意识内容的一个术语。内在客体与意识的关系完全类似 于意识与外在客体(outer object)的关系,尽管它们的真实性是心 理的而非物质的。内在客体在直觉知觉中显现为事物的主观意象,虽 然它们在外在世界中并不能遇到,但却构成为无意识的内容,尤其是 集体无意识的内容。这些内容就其本性而言自然无法进入到经验中 去,这是它们与外在客体所共同的一种性质。正如外在客体仅仅与我 们对它们的知觉相对地保持一致一样,内在客体的现象形式也同样是 相对的——它们的产品对我们来说具有不可进入的本质,它们是直觉 功能的特殊性质的产品。
像感觉一样,直觉也具有它的主观因素,这种因素在外倾型态度 中尽可能地受到了抑制,但在内倾型直觉中却成了决定性因素。虽然内倾者的直觉可能为外在客体的刺激所引起,但是它所关心的并非外 在的可能性,而是外在客体从他的内部所释放出来的东西。内倾感觉 主要限制在——经由无意识——对神经刺激现象的知觉上,它不能超 越这一范围,而内倾直觉则压抑了这方面的主观因素,从而使它去领 悟那些引起神经刺激的意象。例如,假设某人遭到心因性晕眩突发的 袭击。感觉所关注的是这种神经系统扰乱的特殊性质,知觉它的所有 特质,它的强度,它的过程,它的如何发生以及如何结束,但却不会 进一步越此去追究它的内容以及造成神经系统扰乱的东西。相反,直 觉从感觉中获得的只是它直接行动的推动力;它洞视到场景背后的东 西,迅速知觉到造成这种特殊现象发生——晕眩的突发——的内在意 象。它看见一个意象: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心被利箭刺穿。该意象迷 住了直觉活动;它被意象所捕获,努力去探索意象的每一个细节。它 紧紧地抓住灵视,以最富于生命力的兴趣去观察这一图像的怎样变 化,怎样进一步展开,最后又怎样地消失。
这样,内倾直觉就知觉到了意识背后的全部过程,其清晰鲜明的 程度与外倾感觉对外在客体的感受不相上下。因此,对直觉来说,无 意识意象获得了重要的品性(dignity)。但是,由于直觉排斥感觉的 合作,这使它对神经系统的扰乱或无意识意象对身体所产生的影响几 乎一无所知。意象似乎是同主体完全分离的,它们的存在似乎与他毫 不相关。因此,在以上所提及的例证中,如果受到晕眩的袭击,内倾 直觉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被知觉的意象或许正以某种方式关涉于他自 身。当然,这对于判断类型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但事实仍然是, 当我处置直觉时常常遇到这种情形。
外倾直觉者对外在客体明显的冷漠态度也见于内倾直觉者与内在 客体的关系中。正如外倾直觉者不断觉察到新的可能性一样,他对这 些可能性的追寻既与他自己的利益也与他人的利益无关,一点也不考 虑到对人的尊重,并把他在永恒的寻求变化的过程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东西都摧毁了,同样地,内倾直觉者也是从意象到意象,在无意识丰 富的蕴藏中追逐每一种可能性,而没有在它们和他自身之间建立起任 何的联系。正如对一个仅仅感觉世界的人来说,现象世界绝不会成为 一个道德的问题一样,同样地,对直觉者而言,内在意象世界也绝不 是一个道德的问题。在他们两者那里,这是一个审美的问题,一个知 觉的问题,它是一种“感觉”。因此,内倾直觉者很少意识到他自己 的肉体存在,或很少意识到他的肉体存在对他人的影响。外倾类型会 说:“现实中没有他存在的位置,他使自己沉溺于毫无结果的幻觉 中。”当然,从直接功利的观点来看,这种对无意识意象的知觉,其 生命的创造性能量所产生的不可穷尽的丰富性是毫无意义的。但是, 既然这些意象呈现了看待世界的可能的方式,给生命提供了新的势 能,那么,这种对外在世界来说最为陌生的功能,对于整个心理系统 来说便是必不可少的,正像相应的人类类型对于一个民族的心理生活 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样。倘若这种类型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也就不会 有以色列的先知的存在。
内倾直觉所领悟的意象源于先天的遗传的无意识根基。这些原型的最内在的本质无法为经验所接受,它们是历代先人心理运作的积淀;即有机体存在的普遍经验的累积或汇聚,经亿万次重复后就凝聚成了类型。因此,在这些原型中,自从原初时代以来就依照这种方式发生的全部经验都得到了体现。这些经验越是频繁地发生和越是具有强度,它们就越是清楚地集聚而为原型。因此借用康德的话来说,原型是直觉所知觉到的并在知觉中所创造的意象的本体(noumenon) 。既然无意识并不是某种闲置在那里的心灵骷髅(psychic caput mortuum),而是与我们共存的、并且不断经历着转化的东西,它们内 在地与一般性事件的发生相关联,那么内倾直觉通过对这种内在过程 的知觉,就可能对理解发生于外在世界的事件提供某些具有绝对重要性的资料。它甚至能以近乎清晰的轮廓预见新的可能性,预见那些后 来确实发生的事件。它的先知先觉的预见可由其与原型的关系而得到 解释,原型体现了那种支配所有可经验到的东西的规律。
@内倾直觉型
当内倾直觉的特殊性质占据优势时,就产生出一种特殊类型的 人:一方面是神秘的梦幻者和预言家,另一方面则是艺术家和幻想的 狂人(crank)。艺术家或许被视为这种类型的正常代表,他们倾向于 把自己限制在直觉的知觉特性的范围内。通常,直觉者仅止于知觉; 知觉是他的主要问题,此外——以创造性的艺术家为例——还有对于 知觉的形构问题。但是,幻想狂者则满足于一种灵视的观念,他本人 即为灵视的观念所形构、所决定。自然,直觉的强化常常导致个体同 可触知的现实的极度疏离;在他直接的生活圈子里,他甚至完全变成 一个谜一般的人物。如果他是一位艺术家,就会在他的艺术中揭示一 些陌生而又遥远的东西,在其缤纷的色彩中闪烁着奇特而又平庸、美 丽而又古怪、崇高而又荒诞的光芒。如果他不是艺术家,就通常只是 一个得不到赏识的天才,一个“误入歧途”的伟人,一个聪明的傻 子,一个“心理”小说中的人物。
虽然直觉型很少具有把知觉看成一个道德问题的倾向,因为这是 其判断功能的强化所要求的状况,然而其判断功能极轻微的分化便足 以将直觉的知觉从纯粹的审美领域转移到道德领域中去。由此便产生 了这种类型的变体,它从根本上区别于审美的类型,尽管它仍然具有 内倾直觉型的特征。当直觉型试图把自己与灵视联系起来,当他不再 满足于纯粹的知觉及知觉的审美外观和审美评价,当他面临诸如此类 的问题:这对于我或对于世界意味着什么呢?从这种灵视中浮现出来 的东西对于我或对于世界具有怎样的责任或任务呢?这时,道德的问 题就出现了。那些压抑了判断或其判断受到知觉功能的控制的纯粹直觉者就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的唯一问题在于“如何-知 道”他的知觉。他发现那种道德的问题是不理智的,甚至是荒谬的, 他尽量避免他的思想陷入毫无关系的灵视中。具有道德定向的直觉者 则大不相同。他会反思其灵视的意义,很少关注那种审美可能性的发 展,而是更多地考虑到从灵视的内在含义中所涌现出来的道德效应。 他的判断力使他领悟到——尽管通常是十分晦暗的——他作为一个人 和一个整体的人,怎样地被囊括于他的灵视之中,他并非是一个被知 觉到的客体,而是更其渴望参与到主体的生命中去。通过这种认识, 他觉得必须把他的灵视转变为他自己的生命。但是,由于他倾向于唯 一地依赖他的灵视,所以他的道德努力就变成片面的了;他使他自己 和他的生命变成了那种确实适应事件内在的和外在的含义、但不适应 当今的现实的象征。他自己剥夺了自己对现实的任何影响力,因为他 仍然是无法得到理解的。他的语言并非通常所谈论的语言——变得太 主观化了。他的论辩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只得承认或宣称,他的 话是“旷野中叫喊的声音”。
内倾直觉者所压抑的主要是对于客体的感觉,这影响了他全部的 无意识。这就产生了一种具有古代特征的补偿性的外倾感觉功能。其 无意识人格能被恰当地描绘为一种相当低级的、原初秩序的外倾感觉 类型。本能性和无节制性是这种感觉的主要特征,带有明显的对于感 官-印象的依赖。它补偿了那种直觉的意识态度相当匮乏的状况,赋予 其以某种价值,因而避免了那种过度的“升华”(sublimation)。但 是,如果通过对意识态度的强制性夸大而使完全屈从于内在知觉的状 况得以发生,那么无意识就会转变为对立,引发那种由于过分依赖客 体而与意识态度处于直接冲突中的强制性感觉。这种神经症的形式便 是强迫性心理症,其症状有些是忧郁症的表现,有些是感觉器官的神 经过敏,有些是对某些人或某些物体的强制性联结。
@内倾非理性型概述(ni&si)
以上描述的两种类型对于外在的判断来说几乎是不可接近的。由 于他们是内倾的,因而缺乏表达的能力或愿望,往往在这方面给人以 批判的把柄。既然他们的主要活动是内向的,那么除了拘谨、隐秘、 冷漠、无常和一种明显莫名其妙的困窘之外,什么东西也无法从外表 上显露出来。一旦有什么东西呈现于表面时,那通常是劣势的和相对 无意识的功能的间接表现。这种表现自然会引发不利于这种类型的舆 论偏见。因此,他们大多受到较低的评价,至少是遭受误解。就他们 并不了解自己而言——因为他们很大程度上缺乏判断力——他们也无 法理解为什么公众会经常这样地贬低他们。他们无法看到他们努力做 出的表达其实也是一种具有低级特征的表达。他们的灵视为主观事件 的丰富性所迷惑。在他们内部发生的东西具有如此强烈的感染力和不 可穷尽的魅力,以致使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惯常用来交流的方 法几乎根本就无法表达任何他们自己所体验到的东西。他们片断的或 插曲式的交流方式,要求他们周围的人具有极高的理解力和善意;此 外,他们的交流方式缺乏那种其本身就具有说服力的个人魅力。相 反,这些类型常常显示出一种粗鲁、叛逆的态度,尽管他们完全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不愿意识到这一点。当我们开始认识到要把内心 所感受到的东西转换成通俗易懂的语言是多么的困难时,我们就会对 这些人作出更为公正的判断,并且会极大地谅解他们。然而,这种谅 解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以免弄得他们以为表达不表达都无所谓了。 这样做只会给他们带来最大的伤害。命运为他们设置了无法克服的外 在困难,这或许对他们来说要远远超过他人,但是,这种困难对他们 陶醉于内在灵视的状况也具有极大的清醒的作用。通常,只有一种强 烈的个人需求才能从他们身上挤压出一种能使他人了解的表述来。
从外倾的和理性主义的观点来看,这种类型确实是些最无用处的 人。但是,从更高的观点来看,他们生动地证明了:这个充溢着迷人 的生命的丰富而多样的世界并非仅仅是外在的,而且也存在于其内 心。无可否认,这些类型诚然只是人性片面的标本,但是,他们对于那些拒绝被现代理性时尚所蒙昧的人来说,却是足资教训的实例。他 们自行其是,成为文化的教导者和推动者。他们生命的教诲意义更甚 于他们的言词。从他们的生命来看,而绝非从他们的最大缺陷——交 流方面的无能——来看,我们可以了解到我们文明的最大谬误,即, 对语言陈述近乎迷信的崇信,对语言和方法之类教育无限度的高估。 一个儿童当然会承认自己将铭记父母双亲的谆谆教诲,但是,难道父 母们真的认为孩子是因此而受到教育的吗?实际上是父母的生活教育 了孩子——他们所附加的那些言词和姿态只会给他造成混乱。这对教 师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是我们却崇信这样的教育方法,倘若唯有 这种教育方法是好的,那么它的施行就会使教师变得圣洁。一个低下 的人绝不会成为一个好教师。但是,他可以把他那不知不觉中有害于 学生的卑劣的低下,隐藏在一种卓越的教育方法或他同样出色的能言 善辩的天赋之后。诚然,较为成熟的学生更其渴望获得关于有用的方 法的知识,因为他已被那种相信方法万能的普遍态度所征服。他已经 知道,即使最空洞的头脑,只要能够具有像鹦鹉一样正确无误地复述 方法,他就是最优秀的学生。他的整个环境都向他演示,所有的成功 和幸福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获得正确的方法才能达到个人欲望的港 湾。或许也偶尔有这样的情形,他的宗教导师的生命不是向他显示出 那种从内在灵视的宝藏中放射出来的幸福之光吗?非理性的内倾型确实不能成为更完美的人性的导师;他们缺乏理性和理性的伦理,但是,他们的生命却教诲了另一种可能性,即内在的生命,这是我们的 文明所如此可悲地欠缺的。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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