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喜欢的段落
制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他们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诧异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们就会如饥似渴地抓住不放,编造出种种神话,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热。这可以说是浪漫主义对平凡暗淡的生活的一种抗议。传奇中的一些小故事成为英雄通向不朽境界的最可靠的护照。 引自第5页 我从这件事取得的教训是,作者应该从写作的乐趣中,从郁积在他心头的思想的发泄中取得写书的酬报;对于其他一切都不应该介意,作品成功或失败,受到称誉或是诋毁,他都应该淡然处之。 引自第11页 战争来了,战争也带来了新的生活态度。年轻人求助于我们老一代人过去不了解的一些神祇,已经看得出继我们之后而来的人要向哪个方向活动了。年轻的一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吵吵嚷嚷,早已经不再叩击门扉了。他们已经闯进房子里来,坐到我们的宝座上,空中早已充满了他们喧闹的喊叫声。老一代的人有的也模仿年轻人的滑稽动作,努力叫自己相信他们的日子还没有过去;这些人同那些最活跃的年轻人比赛喉咙,但是他们发出的呐喊听起来却那么空洞,他们有如一些可怜的浪荡女人,虽然年华已过,却仍然希望靠涂脂抹粉,靠轻狂浮荡来恢复青春的幻影。聪明一点儿的则摆出一副端庄文雅的姿态。他们的莞尔微笑中流露着一种宽容的讥诮。他们记起了自己当初也曾经把一代高踞宝座的人践踏在脚下,也正是这样大喊大叫、傲慢不逊;他们预见到这些高举火把的勇士们有朝一日同样也要让位于他人。谁说的话也不能算最后拍板。当尼尼微城昌盛一时、名震遐迩的时候,新福音书已经老旧了。说这些豪言壮语的人可能还觉得他们在说一些前人未曾道过的真理,但是实际上连他们说话的腔调前人也已经用过一百次,而且丝毫也没有变化。钟摆摆过来又荡过去,这一旅程永远反复循环。 引自第12页 我也断断续续读了一些我们这一时代的年轻人的诗作,他们当中可能有一位更炽情的济慈或者更一尘不染的雪莱,而且已经发表了世界将长久记忆的诗章,这我说不定。我赞赏他们的优美词句——尽管他们还年轻,却已才华横溢,因此如果仅仅说他们很有希望,就显得荒唐可笑了——,我惊叹他们精巧的文体;但是虽然他们用词丰富(从他们的语汇看,倒仿佛这些人躺在摇篮里就已经翻读过罗杰特的词汇宝库》了),却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新鲜东西。在我看来,他们知道的太多,感觉过于肤浅;对于他们拍我肩膀的那股亲热劲儿同闯进我怀抱时的那种感情,我实在受不了。我觉得他们的热情似乎没有血色,他们的梦想也有些平淡。我不喜欢他们。我已经是过时的老古董了。我仍然要写押韵对句的道德故事。但是如果我对自己写作除了自娱以外还抱有其他目的,我就是个双料的傻瓜了。 引自第13页 当最后客人都已到齐,只等着宣布开饭的时候,我一边和一位叫我“陪同”的女客随便闲谈,一边思忖:文明社会这样消磨自己的心智,把短促的生命浪费在无聊的应酬上实在令人莫解。拿这一天的宴会来说,你不能不感到奇怪为什么女主人要请这些客人来,而为什么这些客人也会不嫌麻烦,接受邀请。当天一共有十位宾客。这些人见面时冷冷淡淡,分手时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了,这只是完成一次社交义务。思特里克兰德夫妇在人家吃过饭,“欠下”许多人情,对这些人他们本来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回请这些人,而这些人也都应邀而来了。为什么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吃饭时总是夫妻对坐的厌烦,为了让仆人休息半天,还是因为没有理由谢绝,因为该着吃别人一顿饭?谁也说不清。 引自第30页 旅途中,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次去巴黎的差事,不觉又有些疑虑。现在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一副痛楚不堪的样子,好像能够更冷静地考虑这件事了。我在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举动里发现一些矛盾,感到疑惑不解。她非常不幸,但是为了激起我的同情心,她也很会把她的不幸表演给我看。她显然准备要大哭一场,因为她预备好大量的手帕;她这种深思远虑虽然使我佩服,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的眼泪的感人力量却不免减低了。我看不透她要自己丈夫回来是因为爱他呢,还是因为怕别人议论是非;我还怀疑使她肠断心伤的失恋之痛是否也搀杂着虚荣心受到损害的悲伤(这对我年轻的心灵是一件龌龊的事);这种疑心也使我很惶惑。我那时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引自第56页 我觉得他提这个问题与我们谈的事毫不相干。如果我想碰运气做一件什么事的话,这是极其自然的事;但是他的青年时代早已过去了,他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证券经纪人,家里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对我说来是自然的道路在他那里就成为荒悖理的了。但是我还是想尽量对他公道一些。 引自第70页 我知道更合体的做法是拒绝他的邀请。我想也许我该把我真正感到的气愤显示一番,如果我回去以后能够向他们汇报,我如何一口拒绝了同这种品行的人共进晚餐的邀请,起码麦克安德鲁上校会对我表示好感的。但是我总是害怕这出戏自己演得不像,而且不能一直演到底,这就妨碍了我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再说,我肯定知道,我的表演在思特里克兰德身上不会引起任何反响,这就更加使我难以把辞谢的话说出口了。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 引自第73页 在我同他打交道的时候,正是这一点使我狼狈不堪。有人也说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但这多半是自欺欺人。一殷般说来,他们能够自行其是是因为相信别人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怪异的想法;最甚者也是因为有几个近邻知交表示支持,才敢违背大多数人的意见行事。如果一个人违反传统实际上是他这一阶层人的常规,那他在世人面前作出违反传统的事倒也不困难。相反地,他还会为此洋洋自得。他既可以标榜自己的勇气又不致冒什么风险。但是我总觉得事事要邀获别人批准,或许是文明人类最根深蒂固的一种天性。一个标新立异的女人一旦冒犯了礼规,招致了唇枪舌剑的物议,再没有谁会像她那样飞快地跑去寻找尊严体面的庇护了。那些告诉我他们毫不在乎别人对他们的看法的人,我是绝不相信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无知的虚张声势。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相信别人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微小暇,因此更不怕别人对这些小过失加以谴责了。 引自第79页 “你听我说,如果每个人都照你这样,地球就运转不下去了。” “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蠢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像我这样的。绝大多数人对于他们做的那些平平常常的事是心满意足的。” 引自第80页
82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