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 摘录

  
#野川的读书笔记#
[月牙儿]
作者：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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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象，当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记忆中的碧云上斜挂着。
它唤醒了我的记忆，像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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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匣是深深地埋在地里，我明知在城外哪个地方埋着它，可又像落在地上的一个雨点，似乎永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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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可怜妈妈，便越爱这个月牙儿，因为看着它，是我心中痛快一点。
它在夏天更可爱，它老是有那么点凉气，像一条冰似的。
我爱它给地上的那点小影子，一会儿就没了；迷迷糊糊的不甚清楚，及至影子没了，地上就特别的黑，星也特别的亮，花也特别的香——我们的邻居有许多的花木，那棵高高的洋槐总把花儿落到我们这里来，像一层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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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点点光，那一点寒气，老在我心中那个，比什么都亮，都清凉，像块玉似的，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能用手摸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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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苦楚假若可以用个形状比喻起来，必是个月牙儿形的。它无依无靠的在灰蓝色的天上挂着，光儿微弱，不大会儿便被黑暗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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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像——还是像那个月牙儿，只能亮那么一会儿，而黑暗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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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心是狠的，可是钱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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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妈妈的毛病，也不是不该长那张嘴，是粮食的毛病，凭什么没有我们的吃食呢？
这个离别，把一切的苦楚都压过去了。
那最明白我的眼泪怎流的月牙这回会没出来，连点萤火的光都没有。
-（好喜欢这段描写啊）
我老注意我自己，我的影子是我的朋友。
“我”老在我心上，因为没有人爱我。
我爱我自己，可怜我自己，鼓励我自己，责备我自己；我知道我自己，仿佛我是另一个人似的。
我身上有一点变化都使我害怕，使我欢喜，使我莫名其妙。
我在我自己手中拿着，像捧着一朵娇嫩的花。
我只能顾目前，没有将来，也不敢深想。
嚼着人家的饭，我知道那是晌午或晚上了，要不然我简直想不起时间来；没有希望，就没有时间。
我好像钉在个没有日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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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在院中走，常被月牙给赶进屋来，我没有胆子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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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就好像在月光下的蝙蝠，虽然是在光的下面，可是自己是黑的；黑的东西，即使会飞，也还是黑的，我没有希望。我可是不哭，我只是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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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像醉了，吹破了春云，露出月牙与一两对儿春星。河岸上的柳枝轻摆，春蛙唱着恋歌，嫩蒲的香味散在春晚的暖气里。我听着水流，像给嫩蒲一些生力，我想象着蒲梗轻快地往高里长。小蒲公英在潮暖的地上生长。什么都融化着春的力量，然后放出一些香味来。
我忘记了自己，我没了自己，像化在了那点春风与月的微光中。月儿忽然被云掩住，我想起来自己。
我是去那个月牙儿，也失去了自己，我和妈妈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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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浪漫”地挣饭吃了。我不在为谁负着什么道德责任，我饿。
浪漫足以治饿，正如同吃饱了才浪漫，这是个圆圈。从哪走都可以。
那些女同学和小瓷人都跟我差不多，她们比我多着一点梦想，我比她们更直爽，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是的，我开始卖了。把我所有的一点东西都折卖了，做了一身新行头，我的确不难看。我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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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就是狼吞虎咽的世界，谁坏谁就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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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比人更厉害一些，人若是兽，钱就是兽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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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延长生命的，我的挣法适得其反。我看着自己死，等着自己死。这么一想，便把别的思想全止住了。不必想了，一天一天地活下去就是了，我的妈妈是我的影子，我至好不过将来变成她那样，卖了一辈子肉，剩下的只是一些白头发和抽皱的黑皮。
这就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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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假如可怕，那只因为活着是可爱的。我绝不是怕死的痛苦，我的痛苦久已胜过了死。我爱活着，而不应当这样活着。
我想象着一种理想的生活，像做梦似的；这个梦一会儿就过去了，实际的生活使我更觉得难过。这个世界不是个梦，是真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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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里是个好地方，它使人坚信人类的没有起色；在我做梦的时候都见不到这样丑恶的玩意。自从我一进来，我就不想再出去，在我的经验中，世界比这儿并强不了许多。
终。
202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