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我想起了我的祖母一这表述不准确。也许还是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才最为贴切:“不用想,也忘不掉。钉子进了墙,锈也锈到里头了。” 亲人之间的不喜欢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因为在一个屋檐下,再不喜欢也得经常看见,所以自然而然会有一种温暖。尤其是大风大雨的夜,我和她一起躺在西里间。虽然各睡一张床,然而听着她的呼吸,就觉得踏实,安恬。但又因为确实不喜欢,这低凹的温暖中就又有一种高凸的冷漠。在人口众多、川流不息的白天,那种冷漠引起的嫌恶,几乎让我们不能对视 父亲生前,我叫他爸爸。父亲去世之后,我开始称他为父亲——一直以为,父亲,母亲,祖母这样隆重的称谓是更适用于逝者的。所以,当我特别想他们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称呼他们:爸爸,妈妈,奶奶。一如他们生前。 至今我仍然想象不出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光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她一天天地老了下去。 真正的委屈是笑在脸上哭在心里的。无处诉,无人诉,不能诉,不敢诉,得生生闷熟在日子里。 她常常在昏睡中。昏睡时的她很平静。胸膛平静地起伏,眉头平静地微蹙,唇间平静地吐出几句含混的呓语。在她的平静中,我和姐姐在堂屋相对而坐。 奶奶正在死去,这事对外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应酬一其实,对我们这些至亲来说,又何尝不是应酬?更长的,更痛的, 更认真的应酬。应酬完毕,我们还要各就各位,继续各自的事。 在时间的意义上,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但在生命的感觉上,我却仿佛离她越来越近。我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她,在什么人身上都可以看见她。她的一切细节都秘密地反刍在我的生活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奇袭而来,把我打个措手不及。 我的祖母已经远去。 我和她的真正间距从来就不是太宽,无论年龄,还是生死。如一条河,我在此,她在彼。我们构成了河的两岸。当她堤石坍塌顺流而下的时候,我也已经泅到对岸,自觉地站在了她的旧址上。我的新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陈颜。我必须在她的根里成长,她必须在我的身体里复现。 在他的手离她的头越来越远的时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几根头发还在依依不舍地追随着他手指离去的方向。 他说喧哗者往往华而不实,黯淡者往往满怀珠宝。他觉得她的沉默有一种神秘的疼痛。如果她经历了什么创伤,他愿意为她清洗伤口,也愿意为她抚平伤痕。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不规则的晚霞如同仙女在天上晾晒的裙子,韵致氤氲。绿色的海水失去了光泽,凝固了似的。波浪是在离礁石很近的地方产生的。它们靠近,再靠近,突然就爆发出来海浪。然后海浪向礁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气势汹汹。
97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