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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有情况 1969】
两人同时说:“我有发现。”“你说吧。”埃德说。“我从好几个渠道得知,蔡斯在湿地里有情况。”“有情况?什么意思?”“不太确定,但酒吧里有几个人说,大概四年前,他开始经常独自去湿地,偷偷摸摸地。他还和朋友们一起去钓鱼、开船,但很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我在想,他可能跟一些瘾君子或更糟糕的人混在一起,被一些可怕的毒棍缠上了。和狗躺在一起,起身时就会带上虱子。或者像他那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如此优秀的运动员,很难想象他沾染上毒品。”治安官说。“前运动员。而且不管怎么说,很多前运动员都吸毒。当英雄的光辉消散,他们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高潮。也可能他在湿地里找了个女人。”“我只是不相信那里会有女人是他的菜。他只跟所谓的巴克利精英而不是垃圾在一起。”“好吧,如果他觉得自己是去了贫民窟,那可能就是他不对人提起的原因。”
“确实,”治安官说,“再者说,不论他在湿地干什么,都给我们打开了他生活的全新一面。我们去探查探查吧,看看他到底忙些什么。”“你说你也有发现?”“还不确定是什么。蔡斯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她有和本案相关的重要事情要告诉我们。关于他一直戴着的一条贝壳项链。她确定这是一条线索,想过来告诉我们。”
“如果真有线索就好了,总好过到处找穿红毛衣、又有作案动机的人。我们得承认,如果这是谋杀,那真是聪明的谋杀。湿地吞噬了所有证据,如果还有证据的话。帕蒂·洛夫来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吃午饭吗?”“当然。今日特餐是香煎带骨猪排加黑莓派。”
【20.七月四日 1961】
七月四日,基娅穿着已经太短的桃色薄绸裙,赤脚走向潟湖,坐在读书时坐的原木上。酷热蒸干了最后一丝雾气,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湿气,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时跪在湖边,往脖子上泼凉水,同时仔细分辨泰特的船开过来的声响。她不介意等待。她可以读他给的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爬到天空正中。原木变硬了,她坐到地上,背靠着一棵树。
最后,饥饿感袭来,她跑回棚屋吃了点剩下的香肠和饼干。她吃得很快,担心泰特在她离开岗位时来了。闷热的下午,蚊子成群结队。没有船。没有泰特。黄昏的时候,她笔直地、纹丝不动地站着,一言不发,如同一只鹳鸟,看着空旷、安静的水道。连呼吸都痛。她脱下裙子,扎进水里,在昏暗的凉爽中游泳。水滑过肌肤,带走了她身上的热气。从潟湖中出来,她坐在岸边一片覆满青苔的地方,赤裸着,直到身上干透,直到月亮滑落天际。然后,她拿着衣服走回棚屋。
第二天,她继续等待。正午前,每小时气温都在上升,午后更是热得冒泡,空气像是沸腾了,直至日薄西山。接着,月亮在水面上洒下希望,但也破灭了。太阳再度升起,又是一个白热的正午。太阳又落山了。所有希望都落空了。她的视线无目的地游移,虽然还在听泰特的船开过来的声音,但已经不抱期待了。
潟湖散发着生与死的气息,它是生机和腐烂的有机混合。青蛙在叫。她木然地看着萤火虫在夜空中涂画。她从未用瓶子收集过发光的虫子。当它们在瓶外时,你能学到更多。乔迪曾告诉她,雌萤火虫在尾巴下发光,告诉雄性它已准备好交配。每一种萤火虫都有自己的光语。基娅发现,有些雌性发光的规律是短、短、长,跳“之字舞”;有些则是长、长、短,跳不同的舞。雄性,当然了,懂得同类的信号,只飞向同类雌性。然后,如乔迪所说,它们交尾,和大多数生物一样,以这种方式来孕育下一代。
突然,基娅坐直身体,仔细观察:一只雌性改变了密码。一开始它以正确的顺序长短闪烁,吸引来一只同类雄性交配。然后它发出不同的信号,一只不同类的雄萤火虫飞向它。读到它的信号后,第二只雄性确信自己找到了一只有意愿的同类雌性,于是飞到它上面准备交配。但突然间,这只雌萤火虫伸出触角,用嘴咬住它,吃掉了,还咀嚼了它的六条腿和两只翅膀。基娅观察着其他萤火虫。雌性得到了它们想要的东西——先是一个交配对象,然后是一顿大餐——只需要改变信号。
基娅知道,这里并不需要评判对错。这并不邪恶,只是生命的本能冲动,即使这是以牺牲某些参与者为代价。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对错不过是不同光线下的同一种颜色。她又等了一小时,最终走回了棚屋。隔天一早,她一边咒骂着残忍希望的碎片,一边回到潟湖。坐在水边,她听着船只进入水道或穿过远处河口的轧轧声。到了中午,她站起来,大喊:“泰特,泰特,不,不!”她跪下,脸抵着泥地,感到身下一阵强有力的拉扯。是她很熟悉的潮水。
【21.库珀鹰 1961】
炙热的风吹得蒲葵叶子嘎嘎作响,仿佛它们是又小又干的骨头。放弃等泰特后的三天,基娅没有起床。在绝望和高温的麻醉下,她穿着衣服在床上翻来覆去,衣服和床单被汗水浸湿了,皮肤也黏糊糊的。她试图用脚趾在床单之间寻找凉爽,但没找到。
她没有注意月亮何时升起,或者大角鸮每日何时俯冲猎捕冠蓝鸦。躺在床上,她听到远处湿地里传来乌鸫振翅的声音,但没有起身。海鸥们在沙滩上空如泣如诉的歌声令她难过,它们呼唤着她,但人生中第一次,她没有去看它们。她希望不理会海鸥所带来的痛苦可以掩盖心里撕开的洞。然而并没有。
在倦怠中,她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妈妈。姐妹。全家人。乔迪。现在是泰特。她最痛苦的回忆是,在那些她弄不清日期的日子里,家人一个个消失在小径上。叶子间飘扬的最后一抹白色围巾。地毯上留下的一堆袜子。
泰特意味着生命和爱。现在泰特不在了。“为什么,泰特,为什么?”她对着床单喃喃自语,“你应该是不同的。应该留下。你说你爱我,但没有这样的事。这世上没人可以依靠。”从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她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信任或爱上什么人。她总是能找到爬出泥潭的力量和勇气,继续前进,无论脚步多么不稳。但她的勇气和决心又带给了她什么?她在浅眠和清醒之间徘徊。
突然,太阳——圆满、明亮、耀眼的太阳——照到了她脸上。她从来没有一觉睡到中午过。她听到了一阵柔和的窸窣声,支肘抬起身子,看到一只乌鸦大小的库珀鹰站在纱门外,朝屋里看。几天以来,她第一次起了兴致。鹰起飞时她坐了起来。
终于,她用热水拌了些粗玉米粉,到沙滩上喂海鸥。她走到沙滩,它们兴奋地盘旋,俯冲。她跪坐下来,把食物撒在沙子上。海鸥围挤在她身边,羽毛蹭着她的胳膊和大腿。她头向后仰,在它们中间微笑着,眼泪滚过脸颊。
七月四日之后的一个月,基娅没有离开棚屋,没有进湿地,也没有去老跳那儿加油买补给品。她靠鱼干、贻贝、牡蛎活着。还有粗玉米粉和菜叶子。当架子全空了,她终于开船去老跳店里买补给,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他交谈,做完自己的事就离开了,留老跳站在那里,从后面看着她。需要别人最后会让自己受伤。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库珀鹰又来到她的台阶上,透过纱门看她。多么古怪啊,她想,冲它点点头。“嘿,库珀。”它轻轻一跳,飞了起来,近地滑翔了一番后,陡然冲入云层。看着它,基娅告诉自己:“我必须回到湿地里。”她把船拖出来,沿着水道和滑流慢慢开,寻找鸟巢、羽毛和贝壳。自从泰特抛弃她,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他。教堂山的知识殿堂或者漂亮女孩吸引了他。她无法想象大学里的女孩,但不论她们长得怎么样,都比一个乱发、赤脚、住在棚屋里的贻贝贩子要好。
八月末,她的生活再次找到了支点:船,收藏,画画。几个月过去了,她只在补给品不足的时候去老跳那儿,但很少和他说话。她的藏品成熟了,分类很有条理:按次序或属种,按根据骨骼磨损程度判断的年龄,按羽毛毫米级别的差异,或者按最细致的绿色色调差异。科学与艺术凭借彼此的优势相互纠缠:颜色、光线、物种、生命,编织出了知识与美的杰作,布满了棚屋的每一个角落。她的世界。她与它们共生——犹如藤与枝干——独自成长,却聚集了所有奇迹。
随着藏品的增加,她的孤独感也增加了。和心一样大的悲伤住在她的胸膛里。无药可解。海鸥不行,辉煌的落日不行,最稀有的贝壳也不行。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过去了。孤独大得令她难以承受。她渴望一个人的声音、陪伴、触摸,但更希望守住自己的心。又一年过去了。然后是另一年。
【22.同样的潮水 1965】
基娅十九岁了,腿更长,眼睛更大,皮肤也似乎更黑了。她坐在湾头滩上,看着沙蟹被海浪拉回去盖住。突然,南边传来声音,她立刻跳了起来。那群孩子——现在是年轻人了,这几年她时常能看见他们——正朝她慢慢走来,一边颠着足球,追逐海浪。因为害怕被他们看见,基娅大步走进树林,躲到橡树粗壮的树干后,沙子从脚踝上簌簌掉落。她知道这样做很奇怪。变化不多,她想,他们笑着,而我像沙蟹一样躲起来。一个为自己的怪异感到羞耻的野生动物。
瘦高金发、马尾雀斑脸、珍珠控和圆润丰满脸颊在沙滩上嬉闹,笑着抱成一团。极少数几次去镇上时,基娅听到过她们议论她:“是啊,湿地女孩从黑人那里拿衣服,用贻贝换粗玉米粉。”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还是朋友。这很耐人寻味。虽然看上去很傻,是的,但正如玛贝尔反复说的那样,她们是一支真正的队伍。“亲爱的,你需要一些女性朋友,因为这是永远的。无须誓言。女友团是这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坚硬的地方。”
基娅发现自己在跟着他们一起轻笑,看他们互踢海水,尖叫着冲进更深的浪里,从水里出来后抱作一团。基娅的笑容消失了。他们的大叫凸显了她的沉默。他们的团结拽出了她的孤独。但她知道,被贴了湿地垃圾的标签意味着她只能待在橡树后面。
她的眼睛瞟向最高的那个男人。他穿着卡其短裤,赤着上身扔球。她看到他背部肌肉隆起,肩膀晒得黝黑。她知道他是蔡斯·安德鲁斯。过去这些年,自从他骑自行车差点撞倒她,她见过他和这群朋友一起在沙滩上玩,进小饭馆喝奶昔,或者在老跳那里加油。
那群人离得更近了,但她只看着他一个。另一个人踢出球,他跑过去接,到了基娅藏身的橡树近旁,光着的脚踩进滚烫的沙子里。他抬起手臂扔球,恰巧回头看了一眼,捕捉到了基娅的眼睛。传完球,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他转身和她对视。他一头黑发,和她一样,不过眼睛是浅蓝色的,脸长得棱角分明,引人注目。他唇角露出一个浅笑,随后走回朋友那里,肩膀放松而笃定。但他注意到她了。他们对视了。她屏住呼吸,一股热意席卷全身。她跟着他们,主要是他,走在岸边。她的心和欲望背道而驰。身体在看着蔡斯·安德鲁斯,而心没有。
第二天,她回到沙滩——同样的潮水,不同的时间,那里没人,只有喧闹的鹬鸟和踏浪的沙蟹。她努力让自己避开那片沙滩,把注意力投向湿地,搜寻鸟巢和羽毛。保持安全。她给海鸥喂粗玉米粉。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一个粉碎专家,擅长把情绪捣碎成可贮存的尺寸。但孤独自带指南针。隔天她就返回沙滩找他。然后又一天。
某个下午,去找了蔡斯·安德鲁斯后,基娅从棚屋走出来,躺在银色沙滩上,感受最后的潮水。她将胳膊伸过头顶,在潮湿的沙子上摩擦,两腿伸直,脚尖绷紧。她闭上眼睛,慢慢向大海滚去。臀部和手臂在发光的沙子上留下轻微的压痕,随着身体的移动先是发亮然后变暗。离海浪越来越近,她的身体感受到了大海的咆哮。她问自己:大海什么时候碰到我?会先碰到哪里?
泛起白沫的海浪冲击着海岸,朝她蔓延。她的呼吸加重了,满怀期待。她转得越来越慢。每次转动,在脸扫过沙子前,她会微微抬头,吸入带着咸味的太阳的气息。近了,很近了。来了。什么时候能感受到?热起来了。她身下的沙子更湿了,海浪声更大了。她转得更慢了,一寸一寸,等待着海的触碰。快了,快了。虽未发生,却几乎已经能感受到。
她想睁眼偷看,看看还有多远,但忍住了,眼睛甚至闭得更紧了。眼帘外只有明亮的天空,没有其他讯息。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感受到了身下汹涌的力量。这力量抚弄着她大腿内侧,沿背部流淌,在脑后盘旋,把头发拉成一股股黑色绳索。她加快翻滚,伴着随波逐流的贝壳和海洋中的碎片,进入逐渐加深的浪中。海水裹住了她。紧靠着大海强壮的躯体,她被抓住了,抱住了。不再孤单。基娅坐起来,睁眼看向四周,海水生出不断变换的白色泡沫,温柔缱绻。
自从蔡斯在沙滩上看了她一眼后,基娅一周内已经去过老跳那儿两次了。她不承认自己是为了在那里见到蔡斯。来自别人的关注点燃了她的社交欲望。一如既往,她问老跳:“玛贝尔怎么样?你的孙子孙女有在家的吗?”老跳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不过也知道最好不要妄加评论。“是的,现在有四个和我们一起住。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我都不知道他们在乐什么。”但几天后的早上,基娅再去的时候,老跳不在那儿。棕色的鹈鹕蹲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她,仿佛在看店。基娅对着它们笑了。
有人碰了碰她的肩,她差点跳了起来。“嘿。”她转身看见蔡斯正站在她身后。她的笑容消失了。“我是蔡斯·安德鲁斯。”他的眼睛,冰蓝色的眼睛,攫住了她。他似乎可以十分自然地和她对视。她什么也没说,但身体换了重心。
“我在附近见过你几次。你知道,这些年来,在湿地里。你叫什么?”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她不打算开口了。可能她聋了,又或者她说的是一种原始语言,有些人这么说。换一个不那么自信的男人,可能已经走开了。“基娅。”显然,他不记得那次自行车事故,或者说只知道她是湿地女孩。“基娅——与众不同,但很好听。你想去野餐吗?这周日,坐我的船。”
她看向别处,花时间咀嚼他的话,却看不透。这是个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最后她说:“好。”他告诉她中午在湾头滩北边的橡树半岛碰面。然后,他走上自己的蓝白色游艇——表面布满闪闪发光的金属部件,加大油门开走了。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身去。老跳快步走上甲板。“嘿,基娅小姐,对不起。我刚才在那边搬空箱子。加满油吗?”基娅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她关了发动机,让船漂着,而海岸就在看得见的地方。她靠着旧背包,望向天空,在心里背诵诗歌。她有时候爱这么做。她的最爱是约翰·梅斯菲尔德的《海之恋》:我渴求飓风裹着白云驰骋飞翔,怒涛冲天,泡沫喷涌,海鸥喧嚷。
基娅想起一首诗,是阿曼达·汉密尔顿写的。她是一位不太知名的诗人。这首诗最近被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她从小猪扭扭杂货店买的:受困于内,爱成了被囚的野兽,咀嚼自己的血肉。爱须自由徜徉,停靠在自己所选的海岸,方可呼吸。这些文字让她想起泰特。她的呼吸停止了。他要的是更美好的未来。他离开了。甚至没有回来说再见。
基娅不知道的是,泰特曾回来看过她。七月四日的前一天,也就是他打算坐大巴回去的前一天,布卢姆博士,那个聘用了他的教授,走进原生动物学实验室,问他周末是否想和一群有声望的生态学家一起探索鸟群。“我注意到你对鸟类学很感兴趣,想着你可能愿意参加。我只有一个名额,就想到了你。”“是的,当然。我要参加。”布卢姆博士离开后,泰特独自站在那里,在实验桌、显微镜和高压灭菌器的嗡嗡声中,想着他为何答应得这么快。他是如此急切地想给教授留下深刻印象。被选中的骄傲,他是唯一被邀请的学生。
他第二个回家的机会——只有一个晚上——是十五天之后。他疯狂地想跟基娅道歉,她知道布卢姆教授的邀请后肯定能理解他。离开大海,进入水道时,他关掉了发动机。水道中树桩林立,乌龟趴在上面晒太阳,后背闪闪发光。差不多走到一半时,他发现了基娅的船,被小心地掩藏在高高的草丛里。他立刻慢下来,看到她就在前面,正跪坐在一片宽阔的沙洲上,显然是被什么小甲壳动物吸引了注意力。她低头盯着地面,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正慢慢移动的船。他悄悄把船开进芦苇荡,隐蔽起来。好几年了,他知道她有时候会暗中观察他,躲在灌木丛后面偷看。他心血来潮,也想这么干。
她赤着脚,穿着剪短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起身时舒展胳膊,露出了不盈一握的腰。然后她又跪坐下去,用手掬起沙子,再任其从指缝间筛落,检视留在手掌中蠕动的生物。他微笑着,看着这位年轻的生物学家全神贯注,忘了周围的一切。他想象她站在鸟类观察团的后面,尽量不引起关注,但总是第一个发现并辨认出每一种鸟。她会害羞而温柔地列出筑每一个鸟巢所用的草的准确种类,或者根据翅尖渐渐显现的颜色判断一只雌性幼鸟的大小,可以精确到天数。她知晓的细节远超任何指南,或者受人敬仰的生态组织的知识储备。一个物种赖以生存的最微小的特征。本质。
突然,泰特惊了一下,他看到基娅跳了起来,沙子从她手指间滑落,她看着上游,但不是泰特的方向。他几乎听不见有船过来,大概是有渔民或湿地居民去镇上。这呜呜声,普通、安静得和鸽子叫一样。但是基娅抓起背包,全速跑过沙洲,躲进高高的草丛里。她俯身蹲下,像鸭子一样慢慢走回自己的船,不时瞥一眼四周有没有其他船出现,膝盖几乎碰到了脸颊。她现在离泰特很近了。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阴沉而疯狂。她到了自己的船附近,在船舷边蹲下,低着头。
那个渔民,一个欢乐的、戴帽子的老人,进入了视野,没看见基娅,也没看见泰特,然后消失在拐弯处。但她仍然纹丝不动,支起耳朵听着,直到再听不见发动机声。随后她站起来,掸了掸眉毛,继续看向那艘船的方向,仿佛一只鹿看向猎豹离去后空荡荡的灌木丛。他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她是这样,但自从羽毛游戏以来,还不曾亲见这赤裸裸的真相。多么痛苦、孤独,以及怪异。
他去学校还不到两个月,但已经直接踏入了那个他想要的世界。分析DNA分子令人惊叹的对称性,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原子盘旋而上构造的闪亮的大教堂,攀爬着双螺旋蜿蜒的酸性阶梯。鉴于所有生物都依赖这转录在脆弱的有机片段上的精确而复杂的密码,地球稍微变冷或变热,这些片段就会立刻消亡。最终,带着无数疑问,和跟他一样具有好奇心,想要找到答案的人一起,他渐渐决定成为拥有自己实验室的研究型生物学家,与其他科学家互动。
基娅的心灵可以很好地融入那里,但她本人不行。他呼吸困难,看着躲在草丛里的自己下决心:基娅,或者其他所有。“基娅,基娅,我没法这么做。”他呢喃着,“对不起。”她离开后,他也上了船,回到大海,咒骂着内心的懦夫,那个连再见都说不出口的懦夫。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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