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亵书
(1950年)一月二十日
一早就到北大图书馆去看马隅卿的旧藏书。颇读了几种猥亵书,如《杏花天》等。多为木刻本,但都草草刻成,无一精本。又见有将“燕子笺”衍为故事者。…
【案】全国以收藏猥亵书著名的南有周越然,北有马隅卿、傅惜华。周书未见,不详。马、傅两家书都曾浏览。傅惜华曾约我到他的“碧蕖馆”看书,在书案上陈列了数十百种,不只是书,还有明刻版画,都是这类东西。看过马、傅两家藏书,不禁胃口大倒。谁要找公式化的典型作品就在这里了。要说这种书有无收藏价值,却也不好说。至少在性心理、民俗学的研究上,它们是有非凡的价值的。近见有人称赞潘光旦译霭理士的《性心理学》如何出色,理由就是译者所加的几百条小注。可惜潘先生虽然博览,但所见只是常见的笔记小说之类。他如能得见马、傅两家书,堪作附注的材料,真是俯拾即是。不过要先埋伏一笔“但书”在这里。也可能潘先生也多少见过这种材料,因顾忌不敢引用也说不定。
回想自已买书多年,架上却少有此类猥亵书,这不能不归功于在北京(P19)开了眼界,受了教育。算来算去,虽不多,也有四种。一种是《杏花天》,偶然遇见,有如故友重逢,就留下了。另一种是大大有名的《痴婆子传》,也是此番在北京买的。另一种是“人文”影印的附图本《金瓶梅词话》,“文革”初被造反派指名掠去。“文革”后单位查找此书,还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不久此书与《痴婆子传》就一起发还了。第四种是图,名《叙情案》,明万历刻白棉纸印本。这是罕见的版画书,通体圆图(俗称“月光图”),此种刻法起于何时,在美术史研究界向无定论。有人说清初始有,有人认为明末即已开始流行。作为断代研究的实物,此书自有其重要文献价值。我设法得到了影印本,与其他明代版画放在一起。“文革”中全部藏书俱被抄没充公,被存于一家大图书馆里保管。两年前我据查抄当时的底目,写信给图书馆,请求查找补还。得到一封公文式的复信。后按该馆要求,按程序办理,几经周折,并经市委负责同志批示,要求予以重视、妥加处理。但至今音信渺然。写信去问,也置之不答。请求发还书中,有见于《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者,著明原书确在该馆,本来一索可得,也不予理会。一种扑面而来的衙门气,使人不知所措。抄家物资应予发还,国家早有明令,而同为文化机构,在执行时却采取双重标准,也是难以理解的。
上世纪三十年代,希特勒治下的德国,曾发生大烧性书事件,将世界著名的侯施斐尔教授的性学院收藏全部焚毁,曾引起周作人的注意,撰文评论。焚书之际,并高声欢呼:“日尔曼之妇女兮,今已予以保护兮!”今日我国部分文博单位的处理方法进步多了,性心理研究虽未成显学,但书籍、文物不加焚毁,只是禁锢。总算较希公略胜一筹。但视科研与扫黄为一事的陈旧观念,依旧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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