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一掷千金,及时行乐,世称红杏尚书
一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唐宋文人,多因诗词而成名。唐有诗仙、诗圣,宋亦有词圣。更有许多风流词客,因词中佳句而得雅号。 他们或在政治上平庸碌碌,无所作为,却以诗词称绝,留名青史。 秦观因一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满庭芳》)而被称作“山抹微云君”。贺铸因一句“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而被称为“贺梅子”。宋祁则因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而有了“红杏尚书”之称。 宋祁的《玉楼春》赞颂春光明媚,浮生有限,人须及时行乐之情趣。 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他知流光易逝,趁华年锦时,当遍赏春光,珍惜当下。 宋祁的一生,恰如他的雅号——红杏尚书。作为官员,他敢于进谏,官至尚书,享尽尊荣;作为文人,他也纵情风月,及时行乐。 宋人重风雅。宋祁不甘示弱,他一生风流,奢靡放纵,但他为人坦荡磊落,更有风流的资本。 宋祁,字子京,小字选郎。祖上是官宦之家,高祖宋绅在唐昭宗时任御史中丞,后因言语不当而获罪至被罢官。 到了宋祁的父亲这一代,宋家已家道中落。父亲虽只有微职低禄,但对宋祁兄弟二人的教育甚为严谨,毫不懈怠。 宋祁和兄长宋庠,皆是博学能文,天资优越之人。宋庠为人庄重沉稳,宋祁则更为灵巧风流。 宋时首推的才子兄弟,自当是苏轼和苏辙,然二宋的声名不输二苏。 北宋天圣二年(1024年),宋祁与其兄宋庠同举进士,礼部本拟定宋祁第一,宋庠第三。章献太后认为弟弟不可排在兄长前面,于是定宋庠为头名状元,将宋祁放在第十位,所以有“双状元”之盛誉。 兄弟二人之名传遍京城,人称“二宋”。 二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二宋双双步入仕途,年少有为,春风得意。 宋庠不苟言笑,整日捧读书卷,令人不敢过于亲近。宋祁则潇洒不羁,写诗作词,赢得许多佳人仰慕。 《宋史》曾这样评价二宋:“庠明练故实,文藻虽不逮祁,孤风雅操,过祁远矣。” 然而,宋祁之名又远胜过其兄宋庠。可见,宋词在宋人心中的位置是多么重要而不可撼动。那个时代,人可以没有功名,却不能缺少辞章。 宋祁初为复州军事推官,后经孙奭推荐,升任大理寺丞、国子监直讲。 诏召考试之后,他被授予直史馆,再升任太常博士,同知礼仪院,又迁为尚书工部员外郎,修起居注。 宋祁在官宦生涯中,有过“三冗三费”的上疏。他直言朝廷应该精兵简政,节约财政。 他为官时虽无大的功业,然他的上疏,却显示出其具有不凡的政治才华。 晏殊是宋祁的老师,师生皆是风流才子,趣味相投,贪图享乐。唐宋文人大多洒脱放纵,秉持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原则。 《东轩笔录》记载:“昔晏元献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 晏殊赠送宋祁房产,与之居于一处,饮酒作乐,可谓奢侈无度。 宋祁好客,时常邀文友,于广厦中饮宴,携妓助兴,快意逍遥。 陆游的《老学庵笔记》记载:“外设重幕,内列宝炬,歌舞相继,坐客忘疲,但觉漏长,启幕视之,已是二昼。名曰不晓天。” 锦缠道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醉醺醺、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 他词文秀丽,多言清欢,不见闲愁。功名利禄或许可有可无,但美酒佳人却缺一不可。 三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某日,宋祁不知从何处宴罢回府,微醺,心神俱佳,路过繁台街,恰巧遇上皇家车队。 他隐约听见车轿之内,有人轻唤一声“小宋”,语气温柔。 他顿时抬头看去,见车帘掀动,一妙龄宫女对他莞尔一笑。 就是这温柔一笑,令宋祁怦然心动,不能自持。直到车马浩然远去,他方回过神,怅然若失。 归去后,他为那轿中女子魂牵梦萦,遂填词一首。 鹧鸪天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一首《鹧鸪天》很快在京城传唱,就连宋仁宗亦有所听闻。 仁宗问清缘由,后查访到那时掀帘之人乃一名宫女,于是召宋祁上殿,将宫女赏赐于他,亦算成全了一对才子佳人。 宋祁官运平顺,深受皇恩,又抱得美人归,令人称羡不已。 宋祁一生风流,妻妾成群。这女子只是他诸多红颜中的一位,也许同他欢爱过一段时日,便会被弃之不管。 为此,宋祁甚至还写过闺情词。词中描写闺中少妇的孤寂与空虚,情景生动。 蝶恋花·情景 绣幕茫茫罗帐卷。春睡腾腾,困入娇波慢。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 远梦无端欢又散。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自古男子动情容易,守情难。他亦想与一人携手终老,但他生性轻佻、放荡,爱风花雪月,爱美色佳人。 宋祁于情场得意,有如花美眷,占尽风流。 于官场上,他混迹三十余载,看似坦顺,实则波澜起伏。 四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庆历元年(1041年),宋庠因与宰相吕夷简政见不合而被贬官到扬州。宋祁受其兄牵连而出知寿州,后至陈州。 宦海风云起伏,他倒也不悲不怨。不管行至何处,他依旧放纵诗酒,不负韶光。 庆历三年(1043年),宋祁回朝,以龙图阁学士任史馆修撰。 宋祁奉诏令同欧阳修等人合修《新唐书》。这是一项浩荡、宏伟的文字工程,前后历时十七年之久。 有关宋祁修《新唐书》之事,张岱的《夜航船》曾有此记录: 宋祁修《唐书》,大雪、添帟幕,燃椽烛,拥炉火,诸妾环侍。方草一传未完,顾侍姬曰:“若辈向见主人有如是否?”一人来自宗室,曰:“我太尉遇此天气,只是拥炉,下幕命歌舞,间以杂剧,引满大醉而已。”祁曰:“自不恶。”乃阁笔掩卷起,遂饮酒达旦。 可见,宋祁为人随性,喜享乐。他修书时,不仅有红袖添香,还有茶酒相待。雪夜兴起,他干脆搁笔,饮酒达旦,忘乎所以。 修书乃为苦差,但他竟拥炉火,有诸妾环侍,可见其人是何等奢侈、率性。 他看似随意散漫,实则修书认真且严谨。《新唐书》的大部分内容是宋祁所作的。他的时光,一半用以行乐享受,一半用以伏案修书。 之后的宋祁,几番遭贬,时起时落,他都是随遇而安。 他去过许州、亳州、益州、定州等地。为官期间,他亦有不少政绩。 仕途上或失意,或灿烂,他似乎皆不畏惧风雨,也不傲世轻物。 他这一路有风景相伴,有佳人作陪。些许挫折遗憾,他都忽略不计。 直至《新唐书》修撰完毕,宋祁被升为翰林学士承旨、工部尚书。彼时已是嘉祐五年(1060年),宋祁已年过六旬,成了白头老翁。 他因一首《玉楼春》成名词坛,百世流芳,又因修《新唐书》而美名永传。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这句词是他一生的写照。无论成败,不管荣辱,他都不曾放弃梦想,不曾停止欢娱。 红杏恰如他的风流韵事,尚书则象征他官场的辉煌岁月。 五 沧海客归珠迸泪,章台人去骨遗香 人的一生,如流水落花,来去匆匆。昨日枝头开满繁花,明日或已凋零如雨。 落花二首 (其一) 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沧海客归珠迸泪,章台人去骨遗香。 可能无意传双蝶,尽付芳心与蜜房。 嘉祐六年(1061年),宋祁因病去世。临终前,他亲自撰写了墓志铭和《治戒》。 《宋史》记载,宋祁交代葬礼及棺木皆要从简,不可铺张浪费,“三日敛,三月葬,慎无为流俗阴阳拘忌也。棺用杂木,漆其四会,三涂即止,使数十年足以腊吾骸、朽衣巾而已”。 《宋史》记载,他告诫子孙不要请名人为自己撰写墓志铭及碑文,他称“吾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足垂后。为吏在良二千石下,勿请谥,勿受赠典”,他甚至连“冢上植五株柏,坟高三尺,石瓮仲他兽不得用”亦交代得一清二楚,毫不马虎。 宋祁告诫子孙,切莫贪图虚无的名利,亦不要追求奢华,应崇尚俭朴。这一切与他生前纵情行乐的行径似乎格格不入。 宋祁一生比寻常文客更为幸运,他年少得志,中了状元。他入官场虽也经浮沉,但不至于落拓潦倒。 他沉迷声乐,一掷千金,喜铺张奢侈,爱结友交朋,故而一世锦绣,不落悲戚。 他晚年曾作词。 浪淘沙近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 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倚阑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那时年少,不管流光如箭,良辰美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恣意飞扬。 直至日暮舟移,方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故人远去,曾经拥有的好时光亦远去。烟水茫茫,人去杯空,一切荣华与情爱归作尘土。 其实,时光是用来虚度的,并不是用来追悔的。此生,宋祁若崇尚节俭,便枉作红杏尚书。 宋人的风流,是焚香点茶,饮酒插花,挥毫泼墨;是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是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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