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卡雷论写作
[己注销]
读过 巴黎评论·作家访谈6
《巴黎评论》:你觉得成为作家的过程容易吗?在那个时候,你对自己打算成为一位作家这件事有信心吗?
勒卡雷:对于此事,我需要特别感谢报社方面所做出的贡献。那时候英国印刷的报纸版面都非常大,页数也特别多,在火车上阅读很不方便,所以,我在坐火车上班时从来都不跟同事们争夺《泰晤士报》的阅读权,而是选择用随身带的小本子写东西。当时我住在离伦敦市中心很远的地方,上班单程就需要一个半小时:将一天中最好的时间段托付给了自己的创作,对于我最终能够成为作家这件事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顺带一提,后来这条线路实现了电气化,通勤时间显著缩短,对于我的文学创作是个非常大的损失。事情就是这样,上班之前,假设我已经在火车上写了一个半小时,那么,等我总算进了办公室、正式开始工作的时候,我等于说是完全进入了懈怠状态,工作起来也多半是心不在焉的。到了午餐休息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我又重新补充了创作灵感,可以再写一会儿属于自己的东西。下午则跟上午类似。不过,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又有一些感觉回来了,回家的火车上又可以接着创作下去。老实说,在那段时期,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以一种以次充好的态度在为国效力。
《巴黎评论》:你在那些随身的小本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勒卡雷:我在写自己的第一本书时,没有任何的故事框架,没有任何的情节设计,却有乔治·史迈利这个特立独行的人物陪伴着我。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在我放小本子的背包里还不曾出现非常有个性的角色之前,我是没办法正式开始写书的。可是,当我拥有了史迈利这个角色之后,拥有了独属于他的那段过去、那段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私生活,以及他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的卓越表现之后,我马上就意识到,我有了可以共同生活、长期创作的好对象。
《巴黎评论》:你总是从具体的人物形象开始创作,而不是从——怎么说比较好——情节开始?
勒卡雷:是的,通常都是从某个人开始。事实上,我不记得自己哪次出门旅行时,脑子里是没有预先准备好一些人物形象的——如果没有这些角色来陪伴我,我根本就不会出发。真的,他们确实就是我的旅伴。还记得有一次我在老挝东北部旅行采风,创作一本名叫《荣誉学生》的书,我当时跟记者大卫·格林威结伴同行。我们要到某个地方去,一路上很艰苦,而且险象环生、危机四伏。那天我们坐在一架又破又小的飞机上,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如果是史迈利的话,他会选择坐怎样的一架飞机前往目的地呢?于是我就说,他肯定会选择坐最特别的飞机,配备有那种美妙的老式洗衣瓮,以及类似这些新奇玩意儿的飞机——他总是跟当地人打成一片的。结果格林威说,我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做:我们直接将史迈利塞进洗衣瓮里,我们自己去坐头等舱好了。
......
《巴黎评论》:现在你已经不在开往伦敦的火车上写作了,你每天的创作是怎样的?
勒卡雷:嗯,我还是不会打字。我用手写,写好之后,我妻子会将所有的东西打出来,没完没了,反复打。等她打好之后,我还是会用手写的方式在打印稿上进行批注和修改。我在工作上绝对是个苦行僧式的家伙。就跟当运动员一样:你必须找出一天中哪几个小时是效率最高的。我是个晨型人。我喜欢在晚上喝酒,有了好的想法就睡觉,醒来时想法已经被解决或者往前推进了。我相信睡眠的神奇力量。而且,我醒来后就直接去工作,时间往往都很早。如果一本书临近收尾,我会从早上四点半或五点钟就开始写,一直写到午饭时间。到了下午,我会出门散散步,然后,一边喝着苏格兰威士忌,一边看看简打出来的东西,再稍微调整调整。不过,我总是尽量选择在一整段情节完全结束之前上床睡觉——就在还差一点点就要结束之前。如此一来,我在睡前就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第二天一早该去哪里,但不怎么清楚我去的时候具体该做些什么:一觉醒来,它似乎就能主动向我提供答案。
最近几年里,我一直都住在很远的乡下地方。我一直远离作家和文艺圈的人。实际上,我宁愿跟樵夫聊天,也不想跟作家同行们说话。我喜欢第一手素材,不太喜欢交流思想。而且,我不喜欢谈论我的作品,不管你信不信。实话实说,我就是个十足的无聊呆瓜。
《巴黎评论》:以这种苦行僧式的生活方式,你每天能写出多少字?
勒卡雷:我不知道。笔头顺的时候,我的速度快得可怕。一天写一章一点也不奇怪——对我而言,无非就是填满二十二页左右的稿纸。举步维艰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真的举步维艰,也只有在开始阶段才会这样。第一页和第一章基本上就是无休止的调整、调整、再调整,将好的地方统统划掉,放上一大堆啰唆的文字。实话实说,拿笔写——这就是我唯一的思考方式。手中一旦没有笔,我就无法思考。顺带一提,我的生活也不是完全苦行僧式的,不算面面俱到。
《巴黎评论》:你划掉的“好”的部分具体指什么?你会保留它们以备后用吗?
勒卡雷:好的部分通常是那些鹤立鸡群般华丽的散文式片段。不,我后来从未用过它们。如果我事后再去将它们从抽屉里的一堆稿纸里面打捞出来重读,它们通常都会令我感到难堪,我还不如干脆把它们扔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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