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看来我们所保留的记忆不一样,我们从奶奶那里得到的记忆碎片不一样。” 禾秀想和外婆说说话,只想和外婆说。外婆的死对禾秀来说很奇怪。最初的两三年确实能感到外婆已经离开了,但从某个时刻开始,她觉得外婆仍然“持续”着。“持续”这个描述有些微妙,当一个人的肉体死亡后,肉体之外的部分却没有死。外婆是位气场强大且不平凡的女人。即使她的性格常常让她陷入纷争,她也从不轻易改变自己的意见。她是个同时得到大多数人肤浅的爱和少数人坚定的厌恶的人,她是个不易被人遗忘的人。随着时代的变迁,她获得的评价褒贬不一,在离世十年后的今天还有人不停翻寻她的文字和影像的片段。 对于那些说着“不能将愤怒当作动力的人”,禾秀想嘲笑他们。她想说:你们什么都不懂,只有我和我的外婆才明白。 这样的愤怒可以维持十分钟左右的活力。 我也有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候。在对任何事物都感受不到爱意的时候我会想,一定要避开我心中通向死亡的斜坡,一定要舒展开扭曲缠绕在一起的弹簧。自己修复自己扭曲的部分,不知道那是不是成为好的艺术家的路,但至少可以说是成为活着的艺术家的路。看起来越迷人的扭曲,越要把周围的幻象除去。缓慢地走直线看上去很单调,但那是我们应该要选择的艰难之路。——××艺术大学特别邀请演讲(1996年) 诗善应该是为了再看子女、外孙女们一眼,才一直坚持到生日,然后离开人世的。因为太过突然,确实让家人受到了冲击,但也让人明白,或许突然的死亡也是一种福气,这种死亡方式非常“沈诗善”。 禾秀想要为她们大声呐喊:谁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把自己保护得无懈可击。所以,没有必要毫不松懈地保持防御,也没有必要欲盖弥彰地埋葬记忆。 直到那时,两个人才真的亲近起来,有种整个杜塞尔多夫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感觉。在这个不公的城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能在一起互相守护着对方的尊严。爱情之花在被打压的消磨感之中默默绽放,就像生长在有毒的土壤里的植物一般。 暴力会重塑一个人的人格,也可能会在重塑过程中毁灭这个人。而对逃脱了暴力的人来说,以后但凡感知到暴力的苗头,有人预先警觉,做好防范,也有人如坠入深渊,永无天日。我不能一概而论。我是个将耻辱的经历也能当成人生前行动力的人,好像也不是非常软弱的人。——《失去的和得到的》(1993年) 我小时候学过日语、英语、德语,它们没能均衡地组合好,在我脑海里混成一团,就像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总是这里那里有些沟壑。我像走在悬崖间的吊桥上一般小心翼翼地使用语言,填补着桥面的裂缝,所以看上去比较独特吧。有这样一种可能,人们像喜欢完美无瑕的东西一样,超乎想象地喜欢被完全破坏后又再次拼接起来的美。——《与市民共度文学之夜》采访录(1981年) 她写人们都好奇的自己的私生活,但不是一次写出来,而是一点一点写。对于人们最渴望知道的部分,她只写一点暗示,而把她想对这世界说的话写成了书。不得不说这是聪明的策略,但那也许是诗善慢慢理解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的过程。“能看透一切的人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呢?”“那是因为我们现在知道的这些名词,那个时候的外婆并不知道啊。”“名词?”“煤气灯效应、性诱骗,这类名词。这些有着详细说明、被人们定义出来的概念,了解一下还是大有必要的。” “外婆已经完成了外婆的战斗,可能不够高效,可能也没有赢,但无论如何,人都只能看到时代展示给自己的界限。” 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搞艺术,但以职业为目标而非兴趣的艺术,大致还是不能开始得太晚。只有少数非常优秀的人会在四五十岁时开始,那时的门槛极其高。所以,作为父母一定要知道自己孩子的品性,比起孩子到底有没有才能,不如认清搞艺术这件事是不是孩子自己的主张。孩子是不是在愉快地写作、唱歌、跳舞,如果不做这一行会不会痛苦,请观察一下吧。如果是否定的话,那就更不需要替孩子做人生的选择了。那样的话,孩子前进的马达是不会被别人操纵的。对,别人。父母最终也只是别人。父母可以为孩子打破对这世界过度的幻想,但那份可能性是灵光一现还是可以持续下去,就让孩子自己去确认吧。——韩国××父母联盟邀请演讲(1984年)
189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