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证明
【1 我妹妹做事太不公平,让我很为难】
那个叫里染天马的可恨学生回去之后,袴田等人(被仙堂斥责不许擅自行动)前往朝岛友树家。设法得到备受打击的家属同意后,他们搜查了朝岛的房间,但是没有收获有价值的线索。遗书当然没有,也没有任何显示他与人有矛盾或惹上麻烦的东西。就像妹妹他们作证时说的一样,朝岛应该是个相当认真的学生。
不过,不愧是广播站站长,他对摄像的爱好也远远超过一般人。房间的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而是数百张DVD,其中三分之二是市面上销售的电影和电视剧,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自己拍摄的作品,例如家庭活动等。外出时他也带着摄像机,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挨个拍下来。就说眼下,和雨伞等物品一起放置在教室的朝岛的物品当中,就有一台面向业余人士,却以专业为目标的摄像机。据说装在黑色的套子里,保养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听从了里染的劝告,警部把搜查重点放在了DVD上。幸亏一丝不苟的朝岛对买来的DVD和刻成光盘的个人作品都逐一做了记录,所以只要花费时间,就能轻而易举地确认清楚。仙堂一边翻看记录本,一边给大家做了一个不祥的预告:“搜查人员需要彻夜不眠地工作。”找到重要证据,是在返回保土之谷警署之后。袴田在朝阳的照射下皱起眉头,穿上西装,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了笔记本。他打开最近记录的那一页,张口念了一遍昨晚写下的记录。“二十七日,三点十分,老体育馆。放下幕布,把右侧台的门锁打开……”
“现场和遗留物品上附着的血液都是朝岛本人的。除此之外,现场没有发现擦拭血液后留下的痕迹。”“凶器从哪儿来?”“不知道是从哪家商店购买的。在侧台发现的领结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雨伞也是一样。”“说到雨伞,你们查清出勤记录了吗?”“风之丘高中今天没有早退学生。有几名学生迟到,但是他们上午都到校了。”又一个印证里染推理的情况。
“安防摄像头呢?有没有拍到雨伞的主人?”“早上上学时,有几个学生打着类似的黑伞,全都是男生。但是,单凭摄像头拍的影像来看,图像不清楚,无法判定是不是那把雨伞。而且学生面部被伞遮挡,所以……”“……算了,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一整天都没有拍到可疑人物出入校园。汽车和摩托车方面,除了教职员工的车辆和我们的巡逻车之外,也没有其他车辆进入校园。”
鉴定科的搜查人员开始汇报朝岛遗留物品的情况。钱包里有八千日元左右的现金和月票,几张积分卡,没有被人拿走过东西的迹象。手机里没有发现可疑的邮件,钥匙串和纸巾上也只发现了朝岛的指纹。然后,他们补充道:“前胸口袋里学生手册上的血迹,我们清除掉了……”摆在眼前的朝岛的笔记本,使用药物处理后,红色变浅了很多,显现出工整的圆珠笔字迹:“二十七日,三点十分老体育馆放下幕布之后,把右侧台的门锁打开。”
二十七日,就是今天,也就是案发日。三点十分当然是指下午,还有体育馆……“也就是说,朝岛去那儿,是早就计划好的。”仙堂呻吟般地说道。手拿笔记本的搜查人员点头说,看来是这样。“但是,没有其他关于今天的记录。而且,笔迹确实是受害人本人的。”“这条信息是什么时候……”“从前后的文字推测,大概是在五天前写下的。”“……哦。”“让人在意的,是‘把右侧台的门锁打开’这句话。”袴田插嘴说。“右侧台带锁的门,当然就是侧台的外部出入口了,没有卫生间的那个。如果那道门是朝岛本人打开的……”
“那密室之谜就解开一半了。”仙堂接过他的话,视线依旧落在笔记本上,“朝岛从里面打开了侧台的门。无论舞台外侧有多少双监视的眼睛,杀人犯都可以从后台进入体育馆……不过怎么能在门上锁的状态下出去,还是个谜。”正如仙堂所说,密室之谜的一半,以及杀害朝岛的背景开始逐渐明了。他打算在那里和某人见面。既然放下幕布,估计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是不能让人听见的。结果,他被杀了。
问题在于,“某人”的真面目是什么。新发现的代价,是三点零三分到十五分之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几乎全都成了嫌疑犯。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从后台进入体育馆。没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人当中,唯一能够排除嫌疑的,只有里染彻底否认的佐川奈绪。“……他妈的!”面对这种如同里染谋划的反论般的情况,仙堂不悦地咂舌。
“干得不错啊,袴田妹妹。”动画宅男、没用的家伙满意地点点头说:“我没想到你真会干这事。”“不客气。”“实际上,成功率相当低吧?首先要赌一把,看你哥哥是不是会不住警署而回家,第二个还要赌你是否能够找到笔记本,而且你能否不被发现就潜入房间,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高风险赌博。”他依然盛气凌人,让人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受夸奖。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笔记本呢。我没想到哥哥居然就把笔记本塞在西装口袋里。我还先在抽屉里翻了半天。”“这只能怪你思虑不周。频繁使用的东西最好是放在固定位置不动。更何况他深夜归家,倒头便睡。把西装挂在衣架上面之后,笔记本肯定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你要是连这个都想到了,干吗不早说?”“我哪知道你居然考虑得这么不周全呀?”……果然,自己并没有受到夸奖。
——你哥哥的笔记本里,应该有详细的调查记录。今晚你把里面的内容全都拍下来。这是昨晚告别时里染交给柚乃的任务。盗取警方的信息完全就是在对抗国家权力,所以柚乃不太愿意。但是,要破案,的确无论如何都需要他们查到的线索。再说自己在体育馆的走廊里已经干过类似的事情了,现在也就无所谓了。于是,柚乃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任务。
她早晨五点起床,潜入哥哥的房间,用数码相机把笔记本的每一页都拍下来,总算成功完成了任务。筋疲力尽回到家来的哥哥睡得死沉死沉,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发现。因为,后来在起居室碰上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虽然她觉得对哥哥不公平,但是即便当面求他,他也不会理睬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2 话剧团的二十小时以前】
“……所以,稍后请大家在自己的兴趣小组活动室里待命。因为凶犯实施犯罪的时候,正在参加兴趣小组活动的人很多。回家的各位同学请在大会议室待命。搜查人员会按顺序挨个了解情况。到时候,请同学们尽可能把记得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无论多不起眼的信息都可以——诚实地告诉我们。”“我就说这么多——”仙堂结束发言,急匆匆地走下讲台,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听众情绪波动的模样。话筒没有重新插回架子,而是随意地扔在了讲台上。
“话说回来,你哥还挺厉害的。”里染说道。他把那叠照片扔在短腿桌上,看来已经读完了所有笔记。“他把包括现场情况、讯问的详细回答等调查内容一字不漏全都记下来了。多亏了他,搜查情况我基本上都掌握了。”“有什么新发现吗?”“很多呢,尤其有意思的是最后一句。”“最后一句?”柚乃和香织一起凑过头来看照片。拍照的时候,柚乃没有注意内容,所以没发现,照片拍的是朝岛学生手册上发现的计划。“朝岛在进入后台之后,放下幕布,打开了右侧台的门。这样就证明了我的观点。”
“证明?证明什么?”“证明了朝岛被杀害的动机等。他计划在那里与某人见面,或许那个人就是凶手。那家伙从没上锁的右侧台进入后台。我昨天说过,佐川看见的女生就是凶手,这一点被否定了。或许这个女生也是从右侧台出去的。然后,凶手锁上了门。”“啊?啊?”柚乃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里染就已经站起身来,嘴里像个老头似的哎哟一声。“走啦!”“……走哪儿去?”
“首先去趟话剧团。哦,不过我得先穿上校服,要不就糟了。”里染刚起床,还穿着T恤和短裤。他满不在乎地当着两个女生的面就换了衣服。就算阻拦他也拦不住——柚乃这么想着,扭过头去不看。“去话剧团干什么?”“调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很麻烦。”“不在场证明……”终于有点侦探范儿了。“调查不在场证明呀。太有趣太有趣!啊——让我热血沸腾!”看来香织这次打算跟着去。她双手紧握自己掏钱买来的笔记本,满面笑容地抖擞精神。
这个房间就是个缺乏统一感的奇异空间。靠墙摆着一排用作戏剧背景的大布景,围在中间的,是种类丰富的道具,这边是西式衣柜、餐桌、安乐椅,紧挨着的却又是榻榻米、屏风、躺在地上的两扇拉门。以废品为基础改造而成的、充满科幻气息的测量仪器。三张办公桌加转椅。窗户外的阳台上,放着把这些东西搬运到舞台去的推车。推车旁边的晾衣竿上,晒着在昨天的大雨中派上大用场的蓝色塑料布。
服装数量也相当多,如果活动经费不足,估计出租衣服都能挣钱。话剧团团员似乎已经融入了这样的环境,装扮也很奇特。梶原穿着极为普通的衬衫,问题在于其他三个人。像个潜水员一样穿着紧身衣的三条爱美。志贺穿着宽袖和服,头上套着娃娃头假发套,而松江椿则穿着带花边的朱红色裙子。“哎呀哎呀,小梶,爱美,早啊!还有志贺同学和松江,你们好!”人脉极广的报社社长没有被这种气氛震住,和团员们挨个打了招呼。从四个人增加到七个人,房间里显得更拥挤了。
“首先,两天以前,你们全体成员在老体育馆排戏。然后,你们去了后台的广播室,欣赏了师哥师姐的公演录像。没错吧?”“嗯,嗯,没错。我昨天也说过了呀。大家说对吧?”听团长这么说,身着奇装异服的团员们一起点头。“你们只看了昨天你取出来的那一盘录像带?”“对。”“好,干得漂亮!”真不明白到底是哪个部分答得好,总之里染看上去十分满意。
“好,下一个问题。关于二十小时之前,下课后,首先是梶原和叫松江椿的家伙三点零三分来到这里,松江是谁来着?”“……是我。”身着裙装的椿举手回答。她平常冷冰冰的面容,显得略微有些扭曲,像是对里染突如其来的到访感到疑惑。“你是偶然碰上梶原才一起来的吗?”“对。我总是大约这个时间来,昨天碰巧团长来得早,在一楼走廊碰上后就一起来了。”“然后,在其他团员到达之前,你们一直在这里?”“对。”“好。你们俩暂且排除在外。”
不在场证明调查——朝岛友树被杀害,是在三点零三分到三点十五分之间。里染是在寻找这一时间段内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人。梶原和松江椿三点零三分进入活动室,所以他们被排除在外。三点零五分到达的志贺,有两分钟时间可以用来杀害朝岛,但是两分钟不够他杀人并从老体育馆来到这里,而且他还在教室里和几个人交谈过,所以也被排除在外。
“那么,下一个是三条爱美……你。”里染的矛头对准了留在最后的副团长。“你到达活动室,是在三点十分。没错吧?”“……是的。”胆怯的爱美用手把弄着长发的发梢,谨慎地回答。“到活动室来之前,你在做什么?”“我去了卫生间……”“能证明这一点吗?”“不行,证明不了……我也没跟人说话。”“明白了。那么,梶原。”“什么事?”“十五分左右,你们拉着推车到了老体育馆。接着,三条先离开,去了舞台,你也跟着过去。没问题吧?”“嗯。”
“你发现幕布降下来之后,从侧台朝运动队队员方向探出头,然后和佐川说话。”“对……你知道得还挺清楚的!”“是啊。那么,我要问大家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里染分别看了一眼爱美和梶原,说道。“你从侧台探出头,准确地说,是几秒钟?”“嗯……”这个问题要求很高的精确性。梶原为此再三纠结后说:“大概十秒钟吧。”“这样啊。在此期间,三条在你身边,高一两名同学在左侧台的入口,对吧?”“……嗯。”“好,提问结束。谢谢!”
和开始的时候一样,提问结束也来得这么突然。里染转过身,柚乃和自始至终一直在做记录的香织也慌忙跟上他。就在里染就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仿如悬在半空中一样的三条爱美叫住了他:“你等等!”她一直在搅弄发梢的手指上还缠着扯断的细长发丝。“我说里染同学……难道,我成了嫌疑犯?”“你岂止是嫌疑犯!”里染像刚才一样绕弯子:“说不定,你就是真凶呢!”他直爽地回答。一副看不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的表情。他斜睨一眼僵立在舞台道具中的话剧团团员们,关上了房门。
【3 学生会的干部们】
“不不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香织一边从活动室大楼向教学楼走,一边拼命摇头,一副要把眼镜也甩飞的架势。“小爱美是真凶?不可能不可能。小爱美是自然纯真的乐天派,杀不了人的!”“经常有人假装自然纯真其实内心一片阴暗。例如《龙与虎》里的川岛亚美之流。”“嗯。不过呀……”“三条同学真的是凶手?”柚乃问道。“还没确定,不过暂时可以放在第一位考虑。当然还有出现其他情况的可能性。”里染的回答出人意料的慎重。“可是,为什么要怀疑三条同学呢?”“因为,能够创造密室条件的,目前只有她一个。”
“里染同学,现在是所有人在活动室等候的时间。你到处乱走,会不会被刑警逮捕呢?”“真是不凑巧,我既没有参加兴趣小组活动,也没有加入学生会。”“放学就回家的人集中在大会议室了。你没参加大会?你这家伙真是无可救药!”和他的语气相反,正木显得神清气爽,看上去很享受目前的状况。坐在他身边的副主席八桥千鹤,像昨天那样与柚乃相视而笑。
学生会办公室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架上一目了然地排列着汇总文件的夹子。写了一半的文件分门别类地收在桌角的三色盒子里。笔插在笔筒里,回形针放在盒子里。地面上一尘不染。因为此前净待在里染房间、话剧团活动室这种多少有些前卫的地方,所以柚乃面对这种差异不觉幸福感油然而生。
尽管他们是不速之客,但是三个热气腾腾的纸杯还是摆在了他们面前。为他们泡茶的,是昨天紧随千鹤,却被她赶回去的学生会秘书日比谷雪子。雪子也是柚乃的同班同学。“是侦探先生吧?原来我们学校也有侦探呀。啊呀,太让人向往了。”雪子摇晃着她的波波头,十分高兴。这些好事的人齐聚一堂,真让人怀疑风之丘高中的学生会是否靠谱。
“说吧,你们有什么事?”唯一看来身心都还健康靠谱的男生、负责财务的椎名亮太郎问道。和尚头、说是高一学生都没人相信的高个子,再加上毫不松懈的姿态,让人以为他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少年兵。里染在集中了全校高手的这个地方,也一点都没露怯。“我来调查你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我们所有人?”正木反问道。“你怀疑当时身在现场附近的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调查学生会所有的人呢?这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知道。”一语中的的疑问被不可理喻的里染一拳击飞。学生会主席耸耸肩,对身旁的副主席说:“要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办?”“这有什么关系呢?挺好玩的。里染同学,很快就会结束对吧?”“我希望是这样。”瞌睡的侦探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总结起来,就是你有足足二十分钟时间不具备不在场证明。”“可是,三点十分左右我们打过电话。”千鹤说道。“在谋杀现场能够打电话吗?”“想打也可以打呀。有部电视剧里,一个男人还一边打手机一边杀人呢。”正木依然保持神清气爽的笑容,主动切断了自己的生命线。“总之,我觉得我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法成立的。我花了二十分钟做好了开会要用的资料,但是这也可以事先做完,当作伪装。从这边看过去,站在体育馆前面的针宫同学做了什么一目了然,但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你心里清楚得很嘛。”里染也嘴角微弯,虽然这个表情与神清气爽相距甚远。正木答道:“承蒙夸奖。”
“我是千鹤呀。高二(3)班的八桥千鹤。”“哦,想起来了。八桥,你三点零三分到十五分之间在哪儿?”“我三点钟下课后走出教室……是几点到这里的呢?”千鹤把手指头凑近唇边,略作思考后答道:“哦,对,对。差一点十分。一进门就正好接到主席打来的电话。没错吧?”她向雪子确认道。她也连忙点头肯定。“十分啊。下课后,在来这里之前,你做了什么?”“我在食堂里用自动售货机买了饮料。”“能证明吗?”“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所以证明不了。”“嗯——”“……我也可疑?”“是可疑呀,可疑程度是正木的两倍。”
“昨天放学后我立刻去了图书室。还完书,想找些新的借,但是最后没有借,就来了学生会办公室,日比谷同学和副主席已经来了。”椎名的表情也好姿态也好都没有一点变化,语气平淡地说道:“我来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全校广播里说,老体育馆出事了。我原本想按照要求回家,但是因为正木师哥没来办公室,我很担心,所以我们三个人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直到了解了情况。”
“那你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房间的?”“三点二十分左右吧。不过,我在图书室里没有遇到其他人,无法证明。图书委员也在书库里,所以我把要还的书放进了归还箱里。”“哦……”里染沉默不语。学生会干部,四人。有不在场证明的一人,没有的三人。而且所有人都对自己所处的状况有着正确且客观的认识。“原来如此。”里染拿起纸杯喝了口绿茶,眼睛却还盯着自己面前这四个人,然后说:“你们真不好对付!”“谢谢夸奖!”主席露出没有丝毫动摇的爽快表情。
【4 续·侦查广播室】
离开学生会办公室之后,里染伸出一只手来不断挠刘海。“我怎么觉得你很烦躁呀?”“没有啊。不过学生会这帮家伙让人恼火。他们居然都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来,让人很焦躁。”“这不就是很烦躁吗?”“我是说我很焦躁。”不明白两者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正木和八桥很可疑。我原以为这起案子是单独作案,但是他们俩要在一起的话,协同作案也是有可能的。”
“那不对,不能因为关系好就成共犯了吧?”柚乃责怪香织道。她依然认为,怀疑副主席是本末倒置。因为她恰恰就是推荐里染查案的人。“那可不好说,例如正木打来的电话。说不定,正木并没有说话,而是八桥适当地说几句,假装应答而已。”“又来了又来了……最可疑的难道不是三条同学吗?”里染立刻点头说:“对呀,没错。”
“实际上,很难认定正木是真凶啊。凶手为了伪装现场,故意把雨伞留在了卫生间。因为雨伞是男士的,所以真凶很有可能是女性。因此我认为八桥可疑。不过我觉得这家伙没有办法在体育馆创造密室。”“那就不会是他俩啦。为什么你要怀疑他们呢?”“他们无懈可击的态度让我看不顺眼,想要泄愤呗。”“你是小学生吗?”
“哦,顺便说一声,她是可以证明我昨晚不在案发现场的人。”“是的是的,我能证明。昨天从下课到三点十五分左右,我们在教室里讨论波特姆斯[3]的装甲骑兵进行万向轮履带滑行时使用的turnpick。天马说那是一种革新,而我的意见呢,可能又是因为我们价值观不一样吧……”“不用说了。”仙堂打断了她,也没有接过她的名片。“总之,请你们三个人都回到该回的地方老老实实待着。如果你们现在立刻就走,我就放过你们。”
“这可不行啊。我们接下来需要调查广播站成员的不在场证明呢。”“嗬,真是巧得很呐。我们也是。”警部嘴上装糊涂,额上却早已青筋暴突。“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吧。如何?”“刑警先生的建议真有建设性。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开什么玩笑!”怒火终于超越了临界点。站在警部身后的哥哥也不由吓得一抖。“叫你们回去你们就给我回去!这是命令!”
“这样啊,真遗憾呀。如果在广播站了解了情况,嫌疑人的范围至少可以缩小到五人左右。”“……什么?”仙堂对此很感兴趣,但同时他好像也对不得不表示出对此感兴趣的自己很生气,嘴唇拧巴得不能再拧巴了。“胡说八道。”“这是事实。”“……但是,这不对。有嫌疑的不仅仅是昨天的相关人员。你或许还不知道昨天夜里晚些时候的新发现。”“如果你指的是朝岛同学笔记本里的有趣记载,那我知道。”
“哎,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刑警先生,你听好了,以这一记载作为依据,才可以把有嫌疑的人缩小到个位数呢。而且不必像你们这样一个不漏地问,只要听取部分证词就行。”“可,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要在这儿一一说明,那可真是得等到天黑了。所以,要让我和刑警们的搜查方式都充分发挥作用,最好是我们同时进入广播站。”
面对里染的花言巧语,警部似乎有些动摇。但是,他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微弯的嘴角又扯成了一字形:“不行,本来就没有证据能说明你永远都对。对了,你昨天不是让我们调查朝岛的DVD吗?你说应该有一张DVD被偷走了。但是搜查人员对照记录本全部确认了一遍,并未发现不足,真遗憾呐。”“原来如此,这可是个好消息。”“好……啊?你说什么?”
“好消息呀!被盗的DVD没有记录,也就是说,这是一件不想留有记录的东西。然后,他计划暗中和某个人秘密地见面。秘密的光盘和秘密的会面。您瞧,这不就联系起来了吗?”“……”看来仙堂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片刻间瞠目结舌。“不,不对……还不能确定DVD被盗……”“是被偷走啦。几乎是百分之百。证据嘛,搜查完广播室后我告诉你。行了,我们可以赶紧进去了吧?”“等、等等!”
教学楼的广播室,就是老体育馆的翻版,只不过大了一倍。墙边满是机器、机器,还有机器。地板上盘踞着各种颜色的连接线,桌上是堆成山的耳机。不过,因为这间广播室每天都在用,所以比老体育馆那边收拾得整齐。房间靠里的地方有一个屏风,里面大概是间工作室,能够看到专用大型摄像机和长柄麦克风。架子上摆着一溜儿录像带、DVD,以及白天做广播时播放的CD。还有几台笔记本电脑,这一部分和里染房间里的景象相同。
四个学生坐在钢架椅上,围在桌子旁。两名女生,两名男生。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阴郁。“你们是广播站的各位吧?”进入房间后,仙堂出示了自己的警徽。“我是县警察局搜查一科的仙堂,这是我的下属袴田。另外,还有几个跟班……不过,你们不要介意。”“向坂?你来干吗?”一个戴眼镜、头发翘翘的女孩一见香织就叫了起来。“哟呵,千夏!”“你们认识?”“对。她是高二(4)班的莳田千夏。是我的眼镜好朋友。”“哦,你好……我是莳田。”她向仙堂等人做了自我介绍,方式和香织没什么两样。
“我是副站长森永悠子,高三(1)班的。”她用播音员一样的清晰嗓音说道,和宣传片里看到的一样。“你读高三啊,朝岛同学也是高三呢。你们还不打算退出这个兴趣小组?”“是的,按站长的意思,我们要努力到放暑假……”现在,这位站长已经不在了。气氛沉重了起来。这回轮到仙堂发慌了。“原来是这样呀,谢谢。那么下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是高二(2)班的津田沼宽二。”坐在森永悠子旁边高个子的男孩说。津田沼这个名字有印象,好像是话剧团的梶原提过。“……高一(6)班巢鸭康平。”就这样,最后一个广播站成员做完了自我介绍。他头发长,眉眼细长,看上去略显阴郁。虽然是高一的,可是柚乃并不认识。
了解完姓名之后,仙堂从西装兜里取出一叠用订书钉订在一起的纸。他的目光在纸上停留片刻,然后问森永悠子说:“按照成员名单来看,除了朝岛同学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来。高二(3)班的秋月美保,她在哪儿?”“哦,听说她感冒了,今天请了假。昨天的兴趣小组活动她也没有来。”“她从昨天开始就不舒服吗?”
“不是,她昨天没请假就没参加兴趣小组活动,发邮件询问她也没有答复。不过,今天通过3班班主任了解到,她感冒了。所以我想,她可能昨天就已经感觉不舒服了。”“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也就没办法了。”警部虽然这样说,眼里却放射出严厉的光芒。没准他打算结束学校调查后,去这位成员家突击呢。
“朝岛同学在班级和家里都不是问题少年,他在兴趣小组活动中表现怎样呢?”“在我们广播站也没什么问题。朝岛是个好站长,负责任、性格温和,摄影技术也达到了专业水平……大家都很喜欢他。”森永悠子答道。其他成员也表示赞同。仙堂说了声“原来如此啊”,看上去接受了大家的观点,其实,即使有问题,当事人也不会爽快地承认。或许他在其他兴趣小组询问过广播站情况后,已经知道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只是进行再次确认而已。
“我在大会上也说过,说到底只是谨慎起见地问一下。森永同学,你在哪儿?”“昨天……下课后我立刻就到这里来了。我打算最后检查一遍朝岛拿来的学校宣传片。”“立刻是指?”“三点零三分左右。我在走廊里遇到了津田沼,和他一起进来的,所以他应该也记得。”警部问津田沼情况是否属实,他回答说没错,两人后来就一直在广播室。和话剧团的梶原、椿组合形式相同。
“那么,其他成员来的时间你也知道吗?”“嗯。巢鸭是三点十五分之后,十七分左右来的。莳田更晚,大概是二十分。然后,老师们立刻就进来了。”对答流利的悠子。柚乃这才发现,她们或许并不知道朝岛被杀害的确切时间。这或许也是警部的战略。“巢鸭同学,你三点十五分之前在做什么?”“下课后,我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了甜馅儿面包,因为我有点饿了。然后我回到学校,去了广播室。”
“你去了商店啊。叫什么名字?”“叫‘春日屋’,出了北门立刻就能找到。”“学校食堂也能买到面包呀,为什么你要去外面买?”“我喜欢的面包只有那家店才有卖。”“那么大的雨,你还特地去买?”“……是。”巢鸭很肯定。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是事实,有什么办法呢?提问继续。巢鸭来到广播站活动室的时候,的确拿着面包,但是小票已经扔了。仙堂结束了提问,说:“回头我向店里确认。”但是,柚乃心想,“春日屋”是家个体户经营的商店,结账的奶奶似乎已经有几分糊涂了,恐怕难以证明。
“那么最后是莳田同学,你是三点二十分到达的。你是高二(4)班的,所以应该提前下了课,那你在接近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在哪里?做了什么?”“……我去了一趟保健室。”“保健室,为什么?”“我在生理期,肚子特别疼……想躺在床上休息会儿。”千夏满脸通红地补充道。比起体贴的态度更看重工作的警部低头道了个歉。“据昨天调查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个时间段,保健老师在职员办公室。”
“是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门没锁,所以我就吃了自己带的止疼片,然后休息了会儿。大概躺了二十分钟后,觉得舒服了些,就直接来活动室了。”“那你很难证明自己不在案发现场了。”“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来保健室,恐怕……”“是吧。没关系,只是做个参考。”言不由衷的仙堂身后,哥哥正在一字不落地做记录。看他运笔的方式,应该是记下了证词,然后把这一部分圈上了。
“他总是随身带着照相机,看到什么拍什么。”“是的。大家在外集训的时候,比起用眼睛直接看,他通过镜头观察的时间更长。他就是这种人。”“你们听说过他因此而惹上麻烦吗?”“……您是指什么?”悠子脸上的阴云更加明显。“是这样,有一条未经证实的信息显示,朝岛同学带的DVD有可能被人从案发现场拿走了……”“没准是那个。”“啊?津田沼,你知道些什么吗?”“哦,去年不是也发生过吗?秋月同学的。”“啊……”副站长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仙堂忙问:“去年发生了什么事?”“嗯,唉,是有点儿事……”这事好像让人难以启齿,悠子含含糊糊地低下头。但是,看来她还是敌不过眼前刑警施加的压力,很快就一点点地开口说道:“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我们广播站的秋月被人欺负了。”“被人欺负?”“这算是欺负呢,还是恐吓呢……好像同年级的女生定期把她叫出去,拿走她的钱。”
仙堂“唉”地叹了口气。柚乃也是同样的心情。尽管这是一所相对较和平的高中,但是毕竟集中了近千名性格、思维方式各式各样的学生,发生这种情况是必然的。“然后,有一天她实在是扛不下去了,就来找我们商量。一开始我们打算告诉老师或警察,但是朝岛说,这样的话,这种情况还会出现。成年人的应对措施只是暂时的,解决不了问题。他说话的口气,就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事一样。”
“他说上初中的时候遇到过类似情况,所以很清楚。”千夏补充道。“很遗憾你没有依靠我们,不过没关系。然后,他采取了什么方法?和恐吓的人打了一架?”“不是。朝岛在运动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对付女生都不一定能赢。所以,他用了自己的武器。”“摄像机?”里染进入房间之后第一次低声地开口说话。“对,摄像机。秋月被叫去的地方每次都一样,所以朝岛躲在隐蔽的地方,把恐吓的现场拍了下来。然后,他在第二天见了凶手,告诉她现场情况已经记录在DVD上,如果继续干这种事,就把影像交给警察……”
“是这样啊。如果收到这样的影像,我们确实也不能只采取暂时性的措施。搞不好他就会成为有前科的人,即使不这样,也躲不过停学的处分。”“是的。对方好像也明白这一点,后来再也没有进行过恐吓。”说完之后,森永悠子又低下头来,她好像因为泄密而感到难为情。这种难为情漂浮起来,被墙上的隔音材料吸收。话说回来,朝岛的执行力的确很强。朝岛友树这个男孩,不仅认真,而且极富正义感,是个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充分利用自己能够使用的武器。
但是——柚乃心想。虽然朝岛拍下恐吓的现场,刻成DVD,但是按照警部所说,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可疑的影像。事情发生已经快一年了,是不是已经处理了呢?还是——“恐吓的凶手,你们认识吧?”仙堂告诫般地问。虽说是恐吓的凶手,但是随随便便就把人的姓名说出来,还是有些于心不安,广播站成员们互相牵制似的沉默不语。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是我的同学,4班的针宫。”莳田千夏开了口。针宫。在老体育馆旁、一直在大雨中等待朋友的学生。衣着不整,头发染成金色的不良少女。
“哦,所以……”哥哥说道,好像掌握了什么支撑的证据。“哥哥,怎么了?”“是这样,昨天问话的时候,针宫说起朝岛同学,就像是早就认识一样。我因此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实际上就是早就认识呢。在她看来,朝岛同学是个有来由的对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仙堂,说这话时,和怀疑佐川队长的时候一样,眼中充满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就像野兽捕获了猎物。“谢谢。你们刚才提供的,是一条非常宝贵的信息,一定有助于我们逮捕凶手。”
“听说你们以前用的电视机和播放器都搬到老体育馆去了,对吧?”“你了解得真清楚。”“话剧团团长告诉我的。”“哦,梶原同学说的呀。对了,还是话剧团的同学帮我们搬的呢。”“这是因为话剧团经常使用广播室吗?”“对呀。”“想来也是啊。”里染看上去很高兴,而广播站成员和刑警们却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困惑。“还有其他团体经常使用老体育馆广播室吗?”“嗯……我们和话剧团,还有学生会吧。”
“就这些?”“嗯。合唱团和吹奏乐队等团体的演出总是用新体育馆。”“老师呢?有老师经常使用那个广播室吗?”“……我觉得,还是只有我们和学生会的顾问老师吧。”“那么,其他人有可能用到老体育馆的广播室吗?”“我觉得没这种可能性,因为门总是锁着。保管在教师办公室的钥匙,应该也只会借给话剧团、学生会和我们。”问什么答什么的副站长。里染每得到一个答案,都高兴地点头。
“说到钥匙,朝岛同学有三把广播室的钥匙吧?这里的、老体育馆的,还有新体育馆的。”“对,我们只配了这里的钥匙,但是站长三把钥匙都有。”“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体育馆广播室的钥匙。真遗憾啊。”“啊?为什么?”“没什么。顺便问一下,你们知道朝岛同学是怎样随身携带钥匙的吗?”“怎么带……我觉得他是把钥匙放在裤兜里的。”“是放在右侧还是左侧?”“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哦,这也很遗憾呀。不过没关系。那么,DVD呢?他平常当然是放在包里了,但是野外摄影等情况下,把光盘带出去的时候,他会放在哪儿?”“哦,这个我记得。他会放在屁股后面的裤兜里,右边的。对吧?”悠子向同伴们确认,大家都有力地点点头,看来,屁股上的裤兜里露出光盘一角、勤于制作影像的站长形象,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总是把光盘塞在那儿。我问过他会不会不舒服,他说已经习惯了,不愿意改。做了一半的DVD,不会放在包里,反倒会固定放在裤兜里。”
“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你们知道学校介绍片的DVD是什么样的光盘吗?比如表面的颜色。”“不知道。那是站长一个人编辑,拷在光盘上的。本来昨天要给我们看……”“结果没实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些事和案子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比起刚才提到的恐吓,关系要密切多了,”里染微笑着点头致谢道,“非常感谢。”
【5 不停鸣叫的密室】
“针宫理惠子和朝岛发生过冲突。”离开房间后,仙堂概括了搜查结果。“喂,袴田,你身上粘着东西。”他感觉仙堂的手触碰到了脊背,用透明胶粘在衣服上的东西被撕了下来。是名叫向坂的报社记者的笔记本其中一页。“什么时候粘上去的呀?”“不知道……没注意。”“嗯……这帮家伙可真是的!”留个信息都像孩童搞恶作剧似的。读完之后,就连警部也不由得忍住怒火,苦笑起来。纸上简短地写道:“针宫同学不是凶手。请注意!陷得太深会生病的!”“为什么说针宫不是凶手?有好几个原因。”
就在同一时间,早一步向文化部活动室大楼走去的里染,已经开始解释这条信息。不是面对两位刑警,而是面对柚乃和香织。“第一,有好几个人看见她站在体育馆外面,联系起来的话,她的不在场证明近乎完美。”正木看见过她,佐川队长看见过她,去教师办公室后返回的增村看见过她,柚乃和早苗看见过她,羽毛球队的男生看见过她,话剧团团员看见过她……确实,无法想象她还能去别的地方。
“但是,体育馆近在眼前,有个两三分钟是不是就有作案机会呢?”香织反驳道。“三分钟无法作案。至少需要五六分钟。”“为什么?”“太麻烦了,懒得告诉你。”里染无比自我中心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接着说:“原因二,她无法创造密室空间。另外还有一个决定性证据,不过就不说了吧。”“不行,你得说说。”“太麻烦了,懒得告诉你。”他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柚乃很沮丧。作为解谜之人,居然表示“太麻烦了,懒得解释”,这也太不着调了。至少应该说点更加知性的话吧,比如“数据还不充分”“提示是……你自己想想”一类的。他们到达了百人一首研究会门口。打开门锁,里染还没进屋,就当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累死我了,真不能一天跟这么多人说话。三个人就是最高限度啦。”“又说这种奇怪的话……”
“最后,嫌疑犯是几个人呢?”“嗯——”里染专心致志咕嘟咕嘟地牛饮大麦茶,没有回应。香织替他翻开笔记本说:“按今天调查的情况来看,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是话剧团的爱美,学生会的正木同学和八桥同学、椎名同学、广播站的千夏、巢鸭同学……嗯,六个人吧。加上话剧团的志贺同学,一共七名。”“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里染终于把杯子从嘴边挪开,开口说道:“那个叫秋月的广播站同学呀。昨天、今天,她都没有参加兴趣小组活动。”“哦,是啊。这样一来就是八个人了。”
“嗯。不过,美保跟这事应该没关系,她人超好。”“香织,你认识秋月同学?”“那当然了,同年级所有人我都能对上号。”不愧是注定要搞情报工作的报社社长。“美保呀,个子小小、老老实实的,是个人偶一样可爱的姑娘。”“都成恐吓对象了,恐怕也只能是这种类型。”“所以我说她杀不了人嘛。而且,朝岛同学可是美保的恩人呢。帮他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杀害他呢?”“我又没说秋月是凶手,我只是说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按照学生手册上的备忘录,朝岛会事先打开右侧台的门,凶手可以从那里进入。虽然左侧台和舞台正面一直分别站着针宫和佐川等人,但是没有人看守右侧台。总之,只要在离开的时候把右侧台的门锁上,怎么都可以创造出后台的密室。”“确实如此。”“但是,钥匙被管着,用不成。既然这样,就只能从里面把门锁上了。如果门上有足够针、线穿过的空间,那另当别论。但是情况好像并非如此。你哥哥再蠢,调查一下也是能搞明白的。”“……你能不说我哥哥坏话吗?”
“好,好。所以,只能从里面把门锁上,再进来一次。在朝岛被杀害后进入体育馆后台的……”“只有话剧团。可是,即便这样,又凭什么能断定爱美是凶手呢?”香织面露愠色。“因为能够采取行动却不被人看见的只有三条一个人。听好了,首先,三条进入体育馆后,立刻离开了被阻挡在左侧台入口的其他三个人,去了侧台。这时有了第一个机会。接下来,虽然梶原来到了三条身边,但是他从侧台探出头和运动队的佐川说了两三句话。在此期间三条无人盯防,这是第二个机会。”
“当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横穿舞台,锁上右侧台门再返回,这种技术恐怕她没有。但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这世上还有线这种可怕的原始的古老的方便的很万能的工具。提前把右侧台门把手绑上,拉到左侧台这边来,就可以在谁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进行操作,把门锁上。然后扯动双线的其中一根,就能把线都收回来,再团成线球放在衣兜里,消灭证据。一间密室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柚乃和香织都听得张口结舌。无法破解的密室之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柚乃喝杯大麦茶,让头脑冷静下来,又独自思考了一遍。凶手可以从右侧台出入,右侧台的门只能从里面锁上。从里面锁门的机会,只有曾在后台单独行动的三条爱美……经他一说,这确实是极为易懂的逻辑。“原、原来如此!不愧是里染同学!让我恍然大悟!”
“总之,今天就此解散吧,明天七点半左右再集合,到体育馆实地验证一下,看看是不是真能搞出什么把戏来。香织负责准备线。如果实验成功,案子也就破了。”“老体育馆不是还关着门吗?”“喔唷,这样呀。那么袴田妹妹,你把哥哥带来吧。你就说凶手找到了,他一定会飞奔而来。”“啊?好吧,我尽量试试。”
“里染成绩总是那么好吗?”“不是一直那么厉害的。”柚乃随口一问,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他通常是前十名的尾巴。不过,他总是有所保留。所以,如果他上心,考个满分也很容易吧。这次考试我也没见他学习。”“那这次他算上心啰?”“这里面有些缘故吧。你知道教数学的冈引老师吗?”“只知道名字。我听说他很严厉。”“是的是的,他教我们数学Ⅱ。因为天马在课上打瞌睡打得太过分了,所以有一天老师忍无可忍,在课堂上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说,如果天马考试拿不到满分,就不给他学分。”“……所以他就拿了个满分?”
“不只是数学,所有科目都拿了满分,就像在故意惹老师生气一样。成绩出来后,他居然说:‘这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睡觉了。’”……没问这个问题就好了——柚乃很后悔。“不过,他本人好像并不想考这么好。”“你说得就像他不愿意似的……”“他不喜欢惹人注意。”“是因为谦虚吗?”“他性格阴郁。而且,你看,如果引人注目,住在活动室的事不就露馅了吗?”……还是不该问。“为什么他要住在这种地方呀?”“各种原因吧。”和询问他本人时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各种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1 变来变去】
进入体育馆后的五十分钟里,里染为了从左侧台把右侧台的门锁上,用尽了香织准备的所有线,尝试了能够想到的所有方法。他把线绕圈套在锁把上拉拽;把线绕到讲桌后面,调整方向以便用上力量;还把线从幕布绽开的地方穿过,在操作幕布升降机时候带动门把手向上。但是,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从结论上来看,体育馆过于巨大。从右侧台的门到左侧台为止,隔着中间的舞台,共有十米以上。将线延伸这么长的距离,巧妙地拉拽转动门把手,这是件无论花费多长时间都无法办到的事。拉拽的力量不能很好地传递,再加上年头已久的锁把已经相当滞涩,如果不直接用手操作,连转动都很困难。凶手是谁依然没有眉目。谋杀案的舞台——体育馆,就这样冲着侦探露出了獠牙。
“你真的住在这里?你的家人呢?学校允许你这么做?你先说说,这些海报是怎么回事啊?”果然是亲兄妹,他和柚乃一样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是,房间的主人并不打算回答。他趴在床上不动,搞不清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里染竟然漫不经心地让刑警进入了这个原本应该是最高机密的房间。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遭到的打击有多大。
“我认为我们猜对了。你看,天马说得一点都没错呀。右侧台的门只能从里面锁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爱美。”“可是实际上却做不到啊……”“因此,爱美也是不可能创造密室的。可是,一旦这样,能做到的人就一个也没有了……嗯。”“不行了。”里染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好像已经醒了。“不行,完全不行,我已经不行了,要死啦。”
“你……你说什么?你要坚持住啊!如果连脑瓜子都不行了,里染同学就真的变成没用的人啦!”“啊,我真想死呀。真想让幼女集团轮番上阵扇嘴巴把我给扇死呀……”柚乃和香织面面相觑。令人悲叹的死法真是太多了,可是这一种真的是太“没用”了,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针宫理惠子在自己的恐吓行为受到朝岛同学阻拦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干的事情很愚蠢。利用自己的才能保护师妹的朝岛同学,和威胁同班同学勒索钱财的自己,这么一想,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就不愿意再干恐吓别人这种勾当了。总之,她改过自新了。
“然后,有一天,她把朝岛同学和秋月同学约出来,还了钱,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他们,说自己不对,再也不干这种事了。于是,第二天朝岛同学就把那张DVD带来交给了针宫同学,说——‘既然你有诚意,我也让你看看我的诚意。这张DVD也没有再做其他备份,随便你怎么处理都行,扔了也可以。’”
“啊,就这样把好不容易拍到的东西交出去了?哇,他真是个正直的人啊……”“太像假话,反过来就太不像假话了……”“确实如此呢。仙堂警官也有些疑惑,不过派了搜查人员到她家一搜,还真找到那张DVD了。要单是这样,依然可以认为她抢来了DVD,却故意撒了谎。可是,找到DVD的地方是书架,上面已经布满了厚厚一层灰,一定至少有好几个月没有人动过了。”“那么她说的果然是真话咯。”
“嗯。她改过自新看来是事实,没有把DVD扔掉就是证据。那孩子比她看起来要正直得多……虽说这样并不一定就保证她不是凶手,但是至少消除了动机。”哥哥就像喝闷酒似的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那她在体育馆前面等朋友也是真话?”柚乃忽然想到这一点,问道。“准确地说并不是。她和一年级一个姓早乙女的男生开始了秘密交往,为了不被其他学生知道,所以在人少的体育馆碰头。”
“人少?其实来往的人很多呀,比如我们。”“你看,她不参加社团活动,因此以为没什么人到老体育馆来。总之,我们向她的男朋友求证过了,他们确实约好了在那里见面。”和男朋友的秘密约定。一旦搞清楚来龙去脉,就会发现,这的确是符合高中生风格的单纯理由。“因此,针宫同学排除了嫌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学生还有很多,但是没有特别可疑的人。教师、办事员,除了灰色地带的增村老师,其他都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继续出现新的目击者证词……搜查依然空如白纸一张。”
哥哥和上司昨天一整天的奋斗,看来都是白费工夫。难怪他唉声叹气。哥哥说完,向仍然趴在床上的里染转过脸说:“这个凶手不好对付呀,在学校体育馆这种地方杀了人,可是一旦逼近核心,却查不出任何线索。因此里染同学,你也不要垂头丧气,再动动脑子吧。至少关于密室,我和仙堂警官都束手无策了……”
“巢鸭的不在场证明呢?”“‘春日屋’的老板有点糊涂了,说自己记不清了。”“是这样啊,谢谢。”“巢鸭同学有问题吗?”“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哦,对了……说到广播站,还有一个可疑的秋月同学嘛。”“秋月同学?”柚乃皱起了眉头。秋月美保确实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朝岛同学对她有大恩。如果针宫理惠子是动机第一名,那么作为受害者的她则应该站在另一个极端。
“在学校了解完情况后,我们去了她家。她感冒请假是真事,她母亲作证说,秋月昨天回家后就生病了。不过,她并不是不能说话,因此我们要求和她见面……但是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拒绝了。结果我们没见到她本人。我们通过门禁系统向她询问领结和雨伞的事,她也坚持说自己‘不知道’。”如果换做是自己,在社团的师哥被杀害的情况下,即使是感冒,即使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一定想要跟警察谈谈了解案情的。是因为香织嘴里“个子小小、老老实实”的性格导致她持这种态度,还是——
【2 早乙女的秘密报告】
目击者的名字叫早乙女泰人,高一(1)班的。仙堂对他印象很深。针宫理惠子所说的、最近刚开始交往的男生就叫这个名字。昨天问话的时候,他回答说自己虽然在那里等人,但是不了解案子的情况……今天早晨大概是又想起什么了。据说早晨的班会刚刚结束,他就立刻跑到教员办公室,请老师把警察叫来。——他看见秋月美保从老体育馆出来。这是他在电话里提供的简明扼要的目击证词。
从了解的情况来看,秋月美保和朝岛之间并无矛盾。她感冒在家休息也是真的。但是,她从杀人现场离开,却没有说明情况和原因,这一点值得关注。这是案件开始侦查以来最高级别的关注点。在警部脑中的搜查线上,秋月美保是继佐川奈绪和针宫理惠子之后,逐渐浮现出的一匹黑马。
“……早乙女同学,时隔一日又见面了。”他看看眼前的少年,听见他小声地回答道:“是啊。”孩子般的眼睛、矮矮的个头、苹果般红润的脸颊。他眉清目秀,像个女孩似的,老老实实,给人纯情少年,所谓食草男的印象。难以相信他是针宫理惠子的男朋友。这个念头昨天也曾出现在他脑中。但是,两个人似乎相亲相爱,眼下也是肩并肩,手拉手,像是在互相鼓励。看来女阿飞的不良印象,只是外表而已?
“你昨天说什么都不知道……是今天突然想起来的吗?”“不是,其实昨天我也记得,只是有点难以启齿……然后,我今天早晨和针宫同学一商量,她说还是告诉你们为好。”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一起来了。不过,通常都是男朋友鼓励女朋友吧?或许他们是性格上正好互补的一对。目击者一字一句地开始讲述:“前天我打算和针宫同学一起回家,所以就在老体育馆等她。可是,同班的朋友让我跟他一起走。这位同学家离学校很近,所以我想,先和他一起走,分开后再回来一趟就可以了。”
他昨天说,因为接受了朋友邀请,所以没有遵守与针宫的约定,直接回家了。看来那是在说谎。“你和针宫同学的关系,需要这么保密吗?”“如果被爸妈发现,他们会啰嗦的……”早乙女的脸越来越红了。仙堂太想笑了,可是现在没工夫闲聊。“然后呢?”“然后,我和那位朋友告别后,打算返回学校。但是,从正门或是北门走的话,如果碰上熟人,他们会感到奇怪。于是我就决定走后门,而且后门离老体育馆特别近。”
这个约会可真是相当费事啊。但是,早乙女讲到这时突然露出一丝胆怯:“可是,当我从正门沿着栅栏朝后门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生从老体育馆出来。”“她是从哪道门出来的?”“嗯,是侧台那扇门,和教学楼相反方向的……怎么说好呢?”“右侧台的出入口吧?没有卫生间的那边。”“嗯,是的。就是那扇门。”“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嗯……知道。”早乙女紧紧握住身旁恋人的手,挤出一句话来:“是高二广播站的秋月同学。”“不会有错吧?”“不会有错。我是吹奏乐团的,上次开演奏会的时候,请秋月同学帮忙做了些后台的工作,所以跟她很熟。”“这样啊,那么……”
“你记得当时的准确时间吗?”警部此刻正想细问秋月美保的样子,却被里染抢了先。“嗯……抱歉,我记得不是那么精确……可能是三点十五分左右吧。”“你还看见什么了?比如,有没有看见话剧团朝老体育馆走来?”“嗯,看见了。”看来一语中的,早乙女深深地点着头。“秋月同学出来之后,我走近后门,隔着栅栏看见了话剧团。他们拉着两轮推车。我记得,我当时还在想,下雨天他们可真不容易。”“这么说的话,他们到达体育馆是十五分,稍微早一点点,就是十四分左右了。谢谢你!”
“当时秋月同学什么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全身上下都很可疑。最奇怪的,是她没有打伞。不,不是没有打伞,是她根本就没有带伞,两手空空。还有,她的举动也很奇怪。”“怎么说?”“她冷不丁从体育馆跑出来……接着,又回过头去拍门。咚、咚地拍了大概两三下。然后,她靠在门上,好像在调整呼吸。”仙堂看看部下,轻轻地互相点头。咚咚的声音,一定是佐川奈绪等人所说的敲太鼓似的声音。原来不是太鼓,而是沉重的金属门的声音。增村说,他是“十五分左右听到”的,实际上应该是差一点到十五分的时候响起的。
“嗯,她这种姿势保持了大概五秒钟,接着就突然跑了起来,打开后门,向和我相反的方向跑去。再往后我就没看见了。”“她跑的时候没打伞?”“是的,淋成落汤鸡了。”“嗯。确实很奇怪啊……还有其他留意到的情况吗?”“嗯,好像,她还穿着室内鞋呢……然后,她也没戴领结,就是校服上这个。”早乙女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领结,原来如此。”这样就又解开了一个谜。掉落在右侧台的领结十有八九是秋月美保身上的。“这些是你看见的所有情况?”“是的。”“你后来做什么了?”“我从后门进来,要去老体育馆……”
“你看见脚印了吗?”里染立刻问道。“从你对室内鞋和领结的记忆来看,你的观察力特别强。进入后门的时候,你注意到地面上的脚印了吗?只有那一带有裸土,按理说很容易留下脚印。”“脚印吗?”早乙女稚嫩的脸庞显现出冥思苦想的表情,他沉思片刻,很快“啊”的一声放松了面部表情。“我记得,因为地面被水泡得发软,所以我怕滑倒,很注意脚下。”“干得漂亮。后门有脚印吗?”“在我进去之前,只有一串脚印。”“只有一串。有踩得乱糟糟的脚印吗?例如被雨水冲淡的痕迹。”“完全没有,其他地方都很干净。”
“你女朋友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否则我恐怕已经抱住你啦!”里染十分高兴地说。早乙女拘谨地回答说:“多、多谢。”一旁的理惠子则表情诡异。仙堂又一次——这次的故作姿态相当明显——咳嗽一声,转回正题。“你从后门进了学校,来到体育馆之后呢?”“嗯、嗯。到了体育馆,针宫同学不在。羽毛球队的男生表情恐怖地朝教学楼跑,再加上秋月美保的状态,我就猜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就直接回家了?”“是的……对不起,我当时突然害怕起来。”“没有没有,没关系的。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情况。”
概括起来,早乙女来到老体育馆,恰好是在增村让针宫、正木进了体育馆,并非羽毛球队的两个同学去教学楼找人的时候。增村以为自己已经把觉察到案件的所有学生都集中了起来,却还是漏了他一个。不过,早乙女并没有往体育馆里看,增村没有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的。“非常感谢你。这些情况很有参考价值。”听见仙堂道谢,早乙女低头说:“嗯……秋月同学果然可疑吗?”“嗯?是啊。”“秋月同学是个非常温和的好人,和广播站站长关系也很好……杀人这种事……”早乙女说到这儿,开始含糊其辞。这样一来,为什么他没能在昨天将目击证词说出口,也就找到了答案。
他信任秋月美保。因此,不愿意让她遭到怀疑。无论他看到的举动有多可疑,也无法推翻师姐在他心中的“好人”形象。真是的,袴田的妹妹也是一样,所以才说这些单纯的高中生……“好人的样子谁都能装出来。”但是,仙堂都难以启齿的冷酷台词,却从同样是高中生的里染嘴里说了出来。他回头一看,里染正若无其事地靠在墙边玩手机。“如果你真的信任秋月美保,就该早一点说明情况。这样的话,说不定昨天就已经破案了。”
仙堂可不愿意继续被里染赶在前面,迅速地作出了指示。袴田也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慌慌忙忙地要开始行动。但是,里染叫了声“哥哥”,对他说:“在了解情况之前,还有一件事要求你,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什么事?”“请重新看一遍案发当天正门和北门的安防录像,确认一下有没有学生经过的时候拿了两把以上的雨伞,然后打电话把结果告诉您妹妹。”“对了,你不是说你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吗?究竟是发现……”
佐川奈绪看了一眼秋月美保的照片,就表示自己看到的就是她。“这样呀,原来是秋月同学啊……难怪我觉得好像见过。”白户搜查了美保所在的高二(3)班,立刻找到了她的东西。在她的储物柜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尼龙书包,就像是在等待它的主人。教室前面的伞架上,插着有她名字缩写的圆点印花雨伞。另外,还有目击证词。警察按顺序走进每个教室,中断课程,询问有没有人看见没打伞奔跑的少女,结果出现了好几个目击者。其中一个甚至断言说那就是秋月美保。这样一来,早乙女泰人的秘密报告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广播站的秋月美保,当天三点零八分左右,从走廊进入老体育馆,在佐川奈绪眼皮底下经过,消失在后台。大概六分钟以后,她从右侧台的大门出来,在一番可疑的举动之后,没打伞就冒雨离开了,像逃跑一般。然后,同一时刻,在那个后台,朝岛被杀害了。破案了,这次肯定破案了。仙堂坚信。尽管密室之谜尚未解开,但是她的举动一定和某种犯罪手法有关。现在回忆起来,里染也在两天前说过,佐川奈绪看见的女孩子可疑。那家伙的推理又是对的……虽然这一点让人懊恼,不过,能抓到凶手比什么都强。
美保本人并不在。“那个,您女儿呢……去卫生间了?”“不是,这个,她出门了。”“啊?”“大概三十分钟以前吧。她好像是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就慌慌忙忙地出了门。天在下雨,她感冒又没好,所以我拦着不让她走,但是没拦住……”出门了?感冒不是还没好吗?装病?不,时间上怎么能这么巧的呢?“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几乎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平常她也不会这样。”母亲看起来也很困惑,但是刑警们已经开始混乱了。两个人沉默不语,只是眼神直愣愣的,像是在盯着掀开被窝却没有人的床。
第四节课上课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哥哥发来的。她心想,这会是什么呢,打开一看,是一段简短的文字:“请转告里染没有拍到那样的学生。”……那样的学生,什么样的学生?“拿着两把伞经过校门的学生。”“……?”听了他的回答依然不明白。就在她困惑地走进房间时——柚乃僵住了。她注意到,和今天早晨景象一模一样、喧闹欢腾的房间当中,混杂着一个没有看习惯的东西。不,应该说是多了一个人。
在短腿桌对面,坐着一个肩膀上披着毛毯的少女。发梢层次分明的蓬松短发,和她娇小的体型非常相称。少女蜷缩着身体,正在喝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看上去对忽然进屋的柚乃有些畏惧。圆溜溜的眼睛,漂亮而顺从的、洋娃娃一般的面容。她的额头泛红,似乎有些热。毛毯底下露出的衣服,并不是制服,而是自己的服装。说她是动漫角色的人偶,大了些,说是海报,又太过立体。这是个现实中的美少女。“我说,这个人……?”“我来介绍一下。”总是在固定位置——在床上躺着的里染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广播站的高二学生,秋月美保同学。”“你好。”她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3 你不知道的故事】
“秋月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叫她来的。”听柚乃这么问,里染干脆地回答。“不,准确地说,是我请香织把秋月同学叫出来,并接到了这里。”“你不是凶手这一点,即使警察不知道,我也清楚。一听完早乙女泰人的证词我就一清二楚了。”“所以你才把我从警察手里救出来?”“与其说是救出来,还不如说是先下手为强。”“什么?”“因为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嘛。你要是被警察抓走就不好办了。”
美保把毛毯拢到胸口,低下了头。他们等了一会儿,美保却没有开口的迹象。她好像在害怕什么。“不用担心。”里染很快说道。“你在这里把一切和盘托出,也绝对不会发生你害怕的事。凶手还来不及盯上你,就会被警察教训的。这一点我向你保证。”“可是,我……”“你希望杀害朝岛的家伙被抓起来,对吧?”“……”“我也一样。”他又低声地补充了一句。
里染的视线和美保的眼睛保持一致的高度,纹丝不动。他平常显得昏昏欲睡的双眼,现在却炯炯有神,黑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美保。柚乃心想,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虽然被盯着的不是自己,可是她也像是要被那漆黑的眼眸吸进去了一般。这双冷冰冰的眼睛,震慑的不是美保,而是美保证词前方的杀人凶手。
接到朝岛友树的电话,正好是在一周之前,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其实,我月初的时候拍到一个学生在干坏事。”他匆匆忙忙打完招呼,就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语气很严肃。“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方,他找我商量说,自己再也不干坏事了,让我把录像还给他。因此我决定下周三放学后,在老体育馆把DVD交给他。”“老体育馆?为什么?”
“为了公平。对方不是盏省油的灯,如果在没人的地方见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不过你看,如果是老体育馆的舞台,放下幕布可以避人耳目,而一旦发生什么情况,大声喊叫或是从幕布里出来,立刻就会有人注意到。对吧?尤其是乒乓球队的佐川同学,她每天都第一个去体育馆,所以可以放心。”“哦,确实如此……嗯,然后呢?”“我虽然采取了刚才说的应对措施,但是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想请秋月同学也到交还录像的现场来。”“让我也去?”
“说是到现场,其实你在附近躲着就行。你不能来吗?”“不是,既然站长要我帮忙……”“我计划周三下午三点十分,和对方一对一见面。我会事先放下幕布,把右侧台大门的锁打开。他为了不让人看见,会从那里进来。所以请你也到后台,悄悄躲着,一旦发生情况,就赶紧叫人帮忙。”“帮忙?”“对方是比针宫同学要危险得多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他有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虽然我还不确信,但是有这种直觉。所以,我想慎之又慎。”朝岛的声音很沉重,我能感到他是发自内心地戒备对方。
“好,好的。不过,我的力量很小,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我知道。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能够帮我忙的只有秋月同学了。在针宫同学那件事情上,广播站其他成员并不知道我已经把录像交给了她。”“啊,对呀……我知道了,我去,周三的三点十分对吧?”“嗯。不要紧,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一旦出事,你就赶紧逃掉找人来。不用勉强,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好……”谢谢!再见——朝岛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美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感到吃惊,呆呆地盯着电话。
站长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戳穿了别人的坏事。然后,和自己那件事发生时一样,要求对方道歉,并把作为证据的录像交给他……不,和自己当时有些不同。这次站长戒备得有些太过充分。是不是他还没有找到对方已经反省的确切证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拍摄下来的坏事是什么行为?美保虽然放不下心,但是朝岛最终也没有将真相告诉她。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零五分。在教室里等待的美保,向老体育馆走去。她把东西和伞都放在教室里。虽然朝岛说得那么严重,但是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自己还会回来吧?又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带上书包去的事。她穿过走廊,朝着老体育馆前进。她看见针宫理惠子打着伞在雨中站着。虽然她为恐吓的事情道了歉,也还了钱,但是美保依然害怕她。所以,她急匆匆地跑过走廊。还好,针宫似乎没注意到她。
进入体育馆,乒乓球队的佐川奈绪正在勤勉地独自做着拉伸运动。不愧是老体育馆的主人,就像师哥说的那样,她总会待在那里。如果发生什么情况,叫她就可以了。美保小跑着从她面前经过,从右边的门进了侧台。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了一眼手表,三点零八分,时间正好合适。幕布已经放下来,站长应该已经到了。她从侧台的幕布间观察舞台上的情况,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心中疑惑,于是朝舞台中心靠近,看见了讲桌对面伸出的脚,然后——
“什么?”她整个人都僵了。朝岛友树,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死了?朝岛同学,站长,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刀,鲜血,流了这么多血。是有人拿刀捅了他吗?谋杀?究竟是谁……她猛然醒悟。眼前是站长的尸体。他背靠讲桌,表情平静,双眼紧闭,纹丝不动。略微倾斜的左半身被鲜血染得通红。她很难受,但是没有想吐的感觉。她默不作声,只是茫然呆立,一动也动不了。
或许是乒乓球队队员吧。幕布的那一侧传来少女们欢快的交谈声。明明距离只有几米远,可是她却觉得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平线那端传来的一样。就在这时。她听到“哐”的一声。声音很小,但是确实能听见。不是在幕布外面,而是在这边——确切地说,是从左侧台方向传来的。哐、哐、哐……有人正从二楼下来。从广播室那边的、左侧台的铁楼梯下来,故意把脚步放得很轻。是谁?肯定是凶手。
就在明白这一点的同时,美保的脚开始朝相反方向的右侧台挪去。不知为何,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到幕布外面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朝与凶手相反的方向直线逃离。她进入右侧台的幕布里,看见地上有一摊血。她快要晕过去,本能地避开了。她一步两级台阶地蹦到楼梯上,躲在阴暗处,喘了口气,开始观察舞台。但是,由于侧台拉着幕布,她看不见舞台上的情况。不过,她能通过脚步声等迹象了解凶手的动向。他好像从左侧台走到了舞台中央的讲桌旁,然后稍微停了一会儿。她听见校服摩擦的声音。看来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怎么办?美保问自己,汗津津的手攥得紧紧的。总之,必须先逃掉。如果和凶手狭路相逢,自己也会被杀掉。朝岛不是也说了吗?一旦出事,立刻跑出去叫人。目前的情况不是“出事”还是什么?赶紧从出入口跑到佐川她们身边去,然后寻求帮助。这很简单,自己也能因此而获救。但是,她还是一动不动。她不是因为吓破了胆动不了,而是因为一个疑问在脑海中掀起了波澜。如果,自己此时此刻跑掉——凶手岂不是也就逃之夭夭了?
离开后台,求救。佐川等人恐怕会因为无法立刻把握局势而乱哄哄的。这样一来凶手就会发现异常。等她们检查幕布内侧的时候,凶手早就从右侧台的大门离开了。然后,或许一辈子都抓不住他了。唯独我不能逃跑。那么怎么办?探出头叫佐川等人?接着,如果凶手试图从自己身边逃跑,就挺身而出拦住他……不行,这太可怕,自己没这种胆量。既然这样,我能做的事——
舞台上好像有人在动,脚步声在向这边靠近。凶手做完了一切,想要从进来的大门出去,从自己身后这扇通往外部的出入口出去。美保在近乎狂乱的焦躁中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台阶底下平铺着一张文化节的海报,或许是文化节组织委员在某次集会上用完之后就一直放在这里的。海报上躺着一把黑色长伞。旁边是一个鼓鼓的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一双运动鞋。在这种地方放雨伞和鞋子的人不会有其他,这一定是凶手的东西。接下来,美保的一切行动几乎都是出于直觉。她把领结从胸前解下,尽可能醒目地扔在伞腹上。接着,她打开锁出了门。
凶手进入侧台,和她轻轻把门关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来到开放的外部空间,美保深吸一口气,任凭雨点打在自己身上,默默祈祷。打算拿东西的凶手,当然会注意到领结。也会留意到,自己进来的时候明明锁好的门,现在却没上锁。接着,他会觉察到除了自己这里还有别人,他会产生戒备之心而无法从这道门出来。左侧台有针宫理惠子,外面还有佐川她们,他完全无法脱身。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这样啊——
然而,老天爷没有听见她的祈祷。在下一个瞬间,门把手转动了起来。凶手选择不是戒备,而是确认。究竟是谁把领结放在了伞上?这个人是否就在大门的另一侧?对方似乎想要搞清状况。美保的混乱终于达到了最高峰。凶手这就有可能要出来了,和自己狭路相逢。他会把我杀了吗?还是说他只是想要逃跑而已?不,他是杀害了朝岛同学的人。恐怕也会杀了我——杀害了朝岛同学——咚!咚!
意识到这一点,美保使劲儿地拍打铁制的大门,来替代对凶手的喊叫:不许过来!不许过来!不许从这里出来!我不会让你跑掉!于是她立刻听见啪嗒一声。在门的那一侧,有人把门锁上了。“……呼……呼……”美保背靠大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了几秒,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凶手恐怕已经放弃了从这里出来的念头。他已经无路可逃了,成了后台上钻进笼子里的老鼠……理论上应该是。“太好了……”她轻声自语道。但就在这一瞬间,恐惧感对她发起了逆袭。凶手真的没看见我吗?他真的不会再从这里逃走?会不会他现在仍然在门的那一侧对我虎视眈眈……?
朝岛被杀害的样子在她脑中回闪,美保再也撑不下去了。她慌慌张张地离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向近在眼前的后门跑去。没有打伞,衣服湿透了,还穿着室内鞋,也没拿东西,但是她完全顾不上了。跑啊跑啊,直到跑到车站前,她终于开始注意旁人的目光了。罩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透出了内衣的轮廓。因为钱包装在衣兜里,她就在超市买了伞和鞋,把室内鞋扔进了垃圾桶。濡湿的身体开始发冷,一回到家她就发起了高烧。本来她就不是身强力壮的人。感冒了。
“你果然碰到凶手了。不,不是直接碰到,而是相互觉察到了对方的存在。所以你才不能告诉警察。”“是的。我一想到自己作证有可能遭到凶手报复,就害怕……”美保低头望着空了不少的马克杯,热可可也不再冒热气了。“对不起,如果我更有勇气,事情也不会……”“哪里哪里,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听了你刚才的话,很多事情都得到了印证。”“可,可是。”她皱着眉头说:“如果我当场拦住凶手,看清他长什么样,或是到了外面之后没有逃跑,而是留在原地……应该立刻就能抓住凶手了。”
“不是,没有这回事……”“就是的!”还没等柚乃否定,美保就斩钉截铁地说。“凶手还没被逮捕吧?他一定是在我走后,从右侧台的大门逃跑的。就是因为我胆小,才让凶手逃掉了……”“不过右侧台大门是锁着的,对吧?”香织一边机灵地重新冲热可可,一边说。“嗯?”“是呀,现场是密室状态呢。所有的出口都锁着,所以,还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消失的呢。又不是美保的错……”他用手指头敲着短腿桌的桌沿,好像在思考什么。“不能逃跑。嗯,这确实是句著名台词。不能逃跑。嗯,这是教训。”
“秋月,我有三个问题要向你确认。首先,你在右侧台观察凶手情况的时候。你说你听见了衣服摩擦的声音,那你有没有听见塑料摩擦的声音?”“……没有,没听见。”美保答道,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似乎在说:为什么问这个?“第二个,和伞放在一起的鞋子。是什么样的鞋子?请你尽可能按照记忆回答。”“是一双普普通通的、感觉略旧的、偏白的运动鞋……抱歉,其他就记不太清了。因为没从袋子里露出来。”“那么雨伞呢?你把领结放在了雨伞上,多少还是仔细看了的吧?”
“嗯,是一把偏大的雨伞,显得挺贵的……啊,对了。在伞布上淡淡地印着商标。”“雨伞上没有伤吗?”“没有,和新伞差不多……哦,不过,在伞把上可能有一点伤。好像是大概两厘米长的擦痕。”里染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嗯嗯地点了好几次头,然后向桌子旁边挪去。他不顾房间里越来越乱,在漫画堆里翻找。“秋月,你干得不错,和朝岛一样。你们都没有硬碰硬,而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用你们独有的方式和敌人做斗争。”
“可、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做任何能够迫使凶手……”“没有做?哪有这回事!正好相反!”一边喊叫,他一边从漫画中找到什么,取了出来。是柚乃昨天拍的那叠照片——哥哥笔记本的拷贝。“如果你从那里一溜烟地逃掉,恐怕就抓不住凶手了。但是你没有逃跑。你做了一点点抵抗。而这就成了关键。你的行为把杀害朝岛的傻瓜逼上了绝路。”“这、这个,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但是,里染没有回答美保的问题,他默不作声翻看照片,很快他的手就停在其中一张上。
“嗯,果然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天马?”“发现什么了?”香织和柚乃满怀期待地问道。回过头来的里染,没有像今天早晨那样发出杂乱无章的呻吟。“袴田妹妹,你有你哥的电话号码吗?”“有。”“现在,估计他们正因为找不到秋月而手忙脚乱呢。你给他打电话,赶紧把他带回来。然后,告诉他让所有相关人员集合。”“好……这是指?”关在屋里不出门的动漫宅男加无用之人的侦探,平静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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