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安德烈
我们班的好几个人从此变成了讲演高手,每一个人都形成了自己的经典腔调。隋飞飞讲演的开头通常是“有这么一个故事,我从来没向别人说起”,然后中间便是自己默默地帮助孤寡老人或者偷偷为班级修理坏掉的桌椅,结尾一般写道“他们不会知道,一个人正在角落里,甜蜜地笑呢”,整篇讲演稿笼罩在一种鬼鬼祟祟的氛围里,好像她干的好事如果被人发现,她就要杀人灭口。于和美的风格是情绪饱满,从上台的第一句话开始,眼里就饱含泪水,好像随时可能扑在柳校长身上号陶大哭,讲的故事一般和希望小学有关,因为她曾经给希望小学捐过一件崭新的棉衣,然后被邀请去学校参观。捐棉衣的当天她妈妈错把新棉衣当作旧棉衣放在了袋子里,她稀里糊涂地交了上去,等老师发现之后表扬她,她哭了。她讲演的结尾一般是“看见孩子们的笑脸,看见她们穿着我的崭新的棉衣,穿着单衣的我,突然觉得无比的温暖”。这时她眼睛里的泪水便会配合着“温暖”两个字流下来,非常准时。高杰则高级得多,他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是个天生的顺民和讲演者,声音浑厚,手势有力,他的特点是善于引用诗词歌赋和名人名言,毛泽东和辛弃疾是他使用得最多的两个诗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和“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我就听过两遍。一次正赶上把他养大的外婆去世,他讲演的第一句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音调有些哀伤。可中间的内容却不是思念,而是外婆之死对他的激励,最后他把手放在升旗台的栏杆上: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激昂的情绪重又回到他的眼睛里。 柳校长把它递给孙老师,说:你给几位同志念一念。孙老师接过来,小声念:大字报…柳校长说:大点声,你不知道大字报怎么念吗?孙老师努力笑了笑,大声念:大字报,炮打孙老师。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柳校长,我是初二丁班的一名学生,李默也是初二丁班的一名学生,孙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老师。李默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名,我不是,隋飞飞也不是,李默应该去新加坡,不是我,也不是隋飞飞。孙老师…念到这里她停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安德烈小声说:篡改。原来她不认识“篡”字,这不奇怪,我们的老师们经常会不认识一些字,语文老师倒是认字多些,可是有时候她会被两位数之间的加法搞糊涂,比如给我们合分数的时候。孙老师排除了障碍继续念道:篡改分数的做法违背了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五讲四美,以德治国和柳校长制定的校规,我坚决拥护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五讲四美,以德治国和柳校长制定的校规,我要向孙老师这种行为开炮,不只一炮,如果她不改正,我还要继续开炮,我愿意做一门拥护毛主席,邓小平同志,江泽民同志哥柳校长的迫击炮。最后,我想说的是,去新加坡的应该是李默,不是我,也不是隋飞飞。 此致敬礼,最最崇高的敬意,初二丁班,你的炮手,安德烈。 引自 平原上的摩西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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