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走了生命的一角
沉重地,突然地,她又滚落到了时光中,回到了八岁时的光景,那时,生平第一回,她产生了可怕的感觉,觉得有人从她那里撕走了生命的一角。 于是他们俩便一言不发地久久瞧着他们原先住的房子,只见它破了一个大口子,敞开着,像是地理课本上的一张剖面图,或者很像是一幅解剖图,它里面的一个个房间早已经被那些挖掘机器吞噬了一半多。什么?她发现了,恰如她以前从来不可能做到的,发现了她在其中度过了人生最初八个春秋的那个房间:从外面来看,它有着一个玩偶之家的精细构造。而且,家具都被搬空了。至于其他都还在那里:糊墙纸、房门。一个洗碗槽悬挂在空中。为什么人们把她的幼年岁月撕成了碎片?谁允许他们干出了这种亵渎神圣的行为?这就是生活,父亲回答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活,而她开始哭起来。我想让你在他们彻底拆毁“家”之前,好好地再看它一眼,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寄居者在最后的信中,解释她为什么比房屋主人的他,更眷恋这个屋子。
人生第一个八年的“家”被撕毁,第二个八年的“家”,半载人生后,游荡于生存的缝隙的她,急迫的想要抓住。她滑坡的人生,像极了平淡版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是始于愤青时期的冲动,始于至亲的意外离去,抑或更早,始于珍藏着童年的“家”的崩塌,或者,甚至早于她的出生,这座“日本这个房间的壁橱”的城市——长崎的创伤?
家具被搬空了,糊墙纸和房门还在,洗碗槽悬挂在空中……这段文字,一下子拉扯出了尘封的画面,我12岁那年,家也被拆了。我立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那里本应有床,床上有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本应有泛着漆光的家具,那面镶嵌着镜子的衣柜门后,有一个更小的我,沉湎于捉迷藏的温柔黑暗中。
它呈现着我不敢想象的一面,积蓄的尘团终于曝光,挑拣多轮仍被剩下的物件显得软弱无助,阳光仍从窗外游走进来,这是一个注定被遗弃的空间,最后的温度了。
我是坐在一辆卡车敞开的车厢,还是透过小汽车的车窗回望的,已经记不清了。那是最后一眼,移动的多帧,哪怕很远,我也能感受到房子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内脏。我的房子,在视野里越来越小,和我的童年一起,无言的接受被埋葬的命运。
我多么明白,她不能抵抗住这种诱惑。
这里给她带来了舒适,总之,有一个屋顶,是在室内……那就再待一会儿吧……匆匆摆脱这个地方又何苦呢,又想去哪里呢?……她已经没有家了;她跟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点关系,便是早先的一些同事,她却实在不敢重新联系他们,毕竟她或者一种并不体面的生活…… 她跟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点关系,所以,就是这个屋顶和室内吧,这个她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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