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序 哀江南賦序 滕王閣序
文選序[1] 式觀元始[2],眇覿玄風[3],冬穴夏巢之時,茹毛飲血之世[4],世質民淳,斯文未作[5]。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6]。《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7]。"文之時義遠矣哉[8]!若夫椎輪為大輅之始,大輅寧有椎輪之質[9]?增冰為積水所成,積水曾微增冰之凜[10]。何哉?蓋踵其事而增華[11],變其本而加厲[12]。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隨時變改,難可詳悉[13]。 引自 1、文选 【注釋】
[1]這是《文選》的序文,敘述文章的源起、體制及選文的標準,從中也論述了文學的性質。
[2]式,句首語氣詞。元始,指原始時代。
[3]眇,遠。覿(dí),見。玄風,遠古的風俗、風氣。
[4]《禮記·禮運》:"昔者先王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zēng)巢(聚柴木所做的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茹,吃。
[5]質,質樸。淳,淳厚。斯文,指文章。作,興起。《論語·子罕》:"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這裡借用"斯文"二字來指文。
[6]逮,及,到。伏羲氏,相傳為我國遠古時代的一位帝王。八卦,≡(乾)、≡(坤)、≡(坎)、≡(離)、≡(艮)、≡(震)、≡(兌)、≡(巽)。書契,指文字。結繩,上古用繩子打結以記事。從"逮乎"到"生焉",見《尚書序》,只是"逮乎"作"古者"。
[7]語見《周易·賁(bì)》。天文,指日月星辰。時變,四時的變化。人文,指詩書禮樂。化成,教化人民使有成就。
[8]時義,等於說時代的意義,作用。這句是說,文隨時代而產生、演進,這很早就體現了。《周易·隨》:"隨之時義大矣哉。"(依王肅本。)王巾《頭陀寺碑文》:"時義遠矣,,能事畢矣。"
[9]椎輪,指古代無輻無輞的車,是極原始的簡陋的車。大輅(lù),天子所乘的車。質,樸質。
[10]增冰,即層冰,等於說厚冰。曾微,曾無,並沒有。凜(lǐn),冷。
[11]踵,繼。華,文飾。
[12]變其本,變了它本來的樣子。加厲,加甚,這裡等於說更加寒冷。後代因此有"變本加厲"的成語,但是用於貶義,指變得更加厲害或嚴重。
[13]悉,知道。
嘗試論之曰:《詩序》雲[1]:"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2]。"至於今之作者,異乎古昔。古詩之體,今則全取賦名[3]。荀宋表之於前[4],賈馬繼之於末[5]。自茲以降,源流實繁[6]。述邑居則有"憑虛""亡是"之作[7],戒畋遊則有《長楊》《羽獵》之制[8]。若其紀一事,詠一物,風雲草木之興,魚蟲禽獸之流,推而廣之,不可勝載矣。 引自 1、文选 【注釋】
[1]詩序,指《毛詩序》。
[2]賦、比、興,是詩的寫作方法。直陳其事叫賦,比喻叫比,先言他物以引起正意叫興。
[3]大意是:古代所謂賦只是詩的一體;現在直陳其事的詩卻索性叫做賦,不再叫做詩了。
[4]荀,指荀卿。宋,指宋玉。《漢書·藝文志》載荀卿賦十篇,宋玉賦十六篇。按:《文選》所說的賦是以體物為主的賦,以荀宋為宗;而屈原等人的以抒情為主的作品則歸入騷一類。
[5]賈,指賈誼。馬,指司馬相如。駢體文為了字句整齊和對仗,往往把複姓改成單姓。至於用"馬"而不用"司",則是習慣。《漢書·藝文志》載賈誼賦七篇,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
[6]源流,偏義複詞,這裡就是流的意思。實,通實。
[7]憑虛,張衡《西京賦》托憑虛公子(憑,依託;虛,無。意思是無有此公子)述西京咸陽。亡(wú)是,司馬相如《上林賦》托亡是公(意思是無此人)誇上林苑。
[8]畋(tián),打獵。長楊、羽獵,指揚雄的《長楊賦》《羽獵賦》。
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潔,君匪從流[1],臣進逆耳[2],深思遠慮,遂放湘南。耿介之意既傷,壹鬱之懷靡訴[3]。臨淵有"懷沙"之志[4],吟澤有"憔悴"之容[5]。騷人之文,自茲而作。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君,指楚王。匪,通非。從流,指從善如流。《左傳》成公八年:"從善如流。"如流,比喻快速。
[2]臣,指屈原。逆耳,不順耳,指忠言。《孔子家語·六本》:"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
[3]耿介,守正不阿。壹鬱,等於抑鬱。靡訴,無處申訴。
[4]懷沙,指懷石自沈。《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屈原至於江濱……乃作懷沙之賦。……於是懷石,遂自投汩羅以死。"
[5]這裡用《楚辭·漁父》的語意,參看第二冊569頁。
詩者,蓋志之所之也,情動於中而形於言[1]。《關睢》《麟趾》,正始之道著[2];桑間濮上,亡國之音表[3]。故風雅之道,粲然可觀[4]。自炎漢中葉[5],厥塗漸異[6],退傳有"在鄒"之作[7],降將著"河梁"之篇[8]。四言五言[9],區以別矣[10]。又少則三字,多則九言[11],各體互興,分鑣並驅[12]。頌者,所以遊揚德業,褒贊成功[13]。吉甫有"穆若"之談[14],季子有"至矣"之歎[15]。舒布為詩,既言如彼[16];總成為頌,又亦若此[17]。次則興箴興於補闕[18],戒出於弼匡[19],論則析理精微,銘則序事清潤[20],美終則誄發[21],圖像則贊興[22]。又詔誥教令之流[23],表奏箋記之列[24],書誓符檄之品[25],弔祭悲哀之作[26],答客指事之制[27],三言八字之文[28],篇辭引序[29],碑碣志狀[30],眾制鋒起[31],源流間出[32]。譬陶匏異器[33],並為入耳之娛;黼黻不同[34],俱為悅目之玩。作者之致,蓋雲備矣[35]。 引自 1、文选 【注釋】
[1]這話出自《毛詩序》。《毛詩序》原文是:"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志,心意,即思想感情。"所之"的"之",在這裡是嚮往的意思。
[2]《關睢》是《周南》的第一篇,《麟趾》是《周南》的最末一篇,這裡用這兩篇代表全部《周南》。《毛詩序》:"《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正始之道,正其初始的大道,指先正家而後正國的大道。
[3]《禮記·樂記》:"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鄭玄注:"濮水之上,地有桑間者,亡國之音於此之水出也。昔殷紂使師延作靡靡之樂,已而自沈於濮水。後師涓過焉,夜聞而寫之,為晉平公鼓之,是之謂也。桑間在濮陽南。"
[4]風雅,指《詩經》中的國風、小雅、大雅。粲然,鮮明的樣子。
[5]炎漢,古人以水火木金土五行生克作為帝王遞相更代之應,認為漢是火德,所以稱炎漢。
[6]厥,其。厥塗,指詩歌發展的道路。
[7]退傳,指西漢韋孟。孟為楚元王、夷王及王戊祖孫三代之傳,戊荒淫不遵正道,孟作詩諷諫。後退職居鄒,又作了一篇。因為是退職後在鄒作的,所以稱"退傳",稱"在鄒之作"。
[8]降將,指李陵。河梁之篇,相傳李陵為蘇武在河梁(河橋)上送別,作了三首詩送他,其中的第三首有"攜手上河梁,遊子暮何之"之句。
[9]四言,指韋孟的諷諫詩和在鄒詩。五言,指李陵給蘇武的詩。蕭統認為這是最早的五言詩,其實這是後人偽託的。
[10]《論語·子張》:"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區即區域,區域用來分別,所以區就是別(依劉寶楠說,見《論語正義》)。
[11]《文選》五臣注呂向說:"《文始》:三字起夏侯湛,九言出高貴鄉公。"夏侯湛,西晉人。高貴鄉公,名髦,曹丕之孫。
[12]分鑣並驅,這裡用來比喻不同的詩體同時並起。鑣(biāo),馬勒,在馬口中為銜,在馬口旁為鑣。
[13]遊揚,稱揚。《毛詩序》:"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14]吉甫,指尹吉甫,周宣王之臣。《詩經·大雅》中有《烝民》一詩,是尹吉甫作的,通篇頌揚仲山甫。中有"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之句。穆,和。穆若,等於穆如。"若"、"如"都是詞尾。
[15]季子,指春秋時吳公子季劄。《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載:季劄聘於魯,觀樂。為他歌《頌》,他讚歎道:"至矣哉!……盛德之所同也。"
[16]舒布,展示鋪陳。"詩""舒"雙聲,這是從聲音上解釋,叫做聲訓。彼,指國風、小雅、大雅以及漢中葉以後的詩。
[17]總成為頌,"頌""總"疊韻,這也是聲訓。此,指詩經中的頌和漢代以後的頌。
[18]由彌補缺陷過失的需要產生了箴。以下幾句的結構同。箴(zhēn),用以規戒勸告的一種文體。補闕,最初指臣彌補君王不盡職的地方。《詩經·大雅·烝民》:"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參看第一冊27頁注〔22〕。
[19]戒,用以警戒的一種文體。弼(bì),輔助。匡,糾正。
[20]銘,用以稱揚功德或申明鑒戒的一種文體。
[21]美終,讚揚死去的人。誄(lěi),用以累列死者生前功業而加以稱揚的一種文體。
[22]贊,用以稱讚人之美的一種文體。《文選》錄有夏侯湛《東方朔畫贊》一篇,蕭統可能以為圖像與贊有關係,所以說"圖像則贊興"。
[23]詔誥教令,是四種文體。詔,皇帝頒發的詔書。誥,皇帝對臣下的一種訓戒或勉勵的文告。教,諸侯王公的文告。《文選》載有傳亮《為宋公修張良廟教》、《為宋公修楚元王墓教》。令,諸侯王公的書信。《文選》載有任昉《宣德皇后令》。
[24]表奏箋記,也是四種文體。表,臣對君有所陳請的書信。奏,進之於君以言事的書信。箋,下屬對上級的書信。記,又叫奏記,也是下級給上級的信。據《文心雕龍·書記》說:"公府奏記,而郡將奏箋。"《文選》載有楊修《答臨淄侯箋》、阮籍《奏記詣蔣公》等。
[25]書誓符檄,也是四種文體。書,書信。誓,誓師的文告,如《尚書·甘誓》。符,用以傳達命令或聲討的文書。《全後漢文》載有《討羌符》。檄,用以徵召曉喻或聲討的文書。
[26]弔,指弔文;祭,指祭文;哀,指哀文。這三種文體的性質都差不多。但是祭有祭品,弔沒有祭品。哀文往往用以哀悼夭折的人,但也用於一般的哀悼。《文選》載有賈誼《弔屈原文》,謝惠連《祭古塚文》,潘嶽《哀永逝文》等篇。弔祭悲哀只指三種文體,因為要湊成四個字,所以加上一個"悲"字。
[27]答客,借答人問難以抒自己情懷的一種文體,如東方朔的《答客難》。指事,即"七"體,《文選》載有枚乘的《七發》,即說七事以啟發太子,所以稱"指事"。
[28]三言八字之文,不好懂。有人說這都指隱語。如《古微書》引《孝經援神契》:"寶文出,劉季握。卯金刀,在軫北。字禾子,天下服。"是三言之文。《後漢書·曹娥傳》注引《會稽錄》:"邯鄲淳作《曹娥碑》,援筆而成,無所點定。其後蔡邕又題八字曰:'黃絹幼婦,外孫 (jī)臼。'"是八字之文。按:"卯金刀"是"劉","禾子"是"季"。"黃絹"八字是"絕妙好辭"。《世說新語·捷悟》:"黃絹,色絲也,於字為絕;幼婦,少女也,於字為妙;外孫,女子也,於字為好; 臼,受辛也,於字為辭(辭)。所謂絕妙好辭也。"
[29]篇辭引序,也是四種文體。篇,詩篇,《文選》樂府類載有曹植《美女篇》,《白馬篇》,《名都篇》,這裡的"篇"可能是指樂府。辭,《文選》有辭一類,載有漢武帝《秋風辭》,陶淵明《歸去來辭》。引(yìn),歌曲之一種。《文選》載有曹植的《箜篌引》。序,用來陳述作者的意旨的文章。《文選》有卜子夏《毛詩序》等。
[30]碑碣志狀,也是四種文體。碑,指碑文。碣(jié),也是碑文之類。志,墓誌,記死者之年代行事。狀,行狀,敘述死者的德行。參看本冊1100頁通論第二十三節。
[31]鋒起,同蜂起,言其眾多。鋒,同蜂(蜂)。
[32]這是說:許多文體的源與流相互間雜交錯著出現。間(jiàn),間雜,交錯。
[33]陶,指塤(xūn),一種樂器,用土燒成。匏,指笙,笙用匏(葫蘆)為座,上設簧管。
[34]黼黻,參看本冊1135頁注〔16〕。
[35]由於有這許多文體,作者在各方面的情致意趣可以說是完備了。致,情致。
余監撫餘閒[1],居多暇日。曆觀文囿,泛覽辭林[2],未嘗不心遊目想[3],移晷忘倦[4]。自姬、漢以來[5],眇焉悠邈[6],時更七代[7],數逾千祀[8]。詞人才子,則名溢於縹囊[9];飛文染翰[10],則卷盈乎緗帙[11]。自非略其蕪穢[12],集其清英[13],蓋欲兼功,太半難矣[14]。 引自 1、文选 【注釋】
[1]監,指監國,皇帝外行,由太子代攝國政。撫,指撫軍,太子隨從皇帝巡行外地。《左傳》閔公二年:"塚子(太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蕭統當時是太子,所以這樣說。
[2]文囿,文章的園囿。辭林,文章之林。稱"囿"稱"林",極言其多。
[3]心遊目想,應理解為"心想目游",這是古人的一種修辭手法。
[4]晷(guǐ),日影。移晷,等於說移時,指經過一段長時間(例如一兩個時辰)。張衡《西京賦》:"白日未及移其晷。"那是甚言時隙之短,這裡用"移晷"則甚言時隙之長。
[5]姬,指周代,因周天子是姬姓。
[6]眇焉悠邈,指年代久遠。眇、悠、邈,都是久遠的意思。
[7]七代,指周、秦、漢、魏、晉、宋、齊。
[8]祀,年。
[9]縹(piǎo),青白色的帛。縹囊,指青白色帛做的書袋。
[10]飛文染翰,形容才思敏捷,書寫快速。翰,筆。染翰,用筆蘸墨。
[11]緗,淺黃色的帛。帙(zhì),書套。緗帙,用淺黃色帛做的書套。
[12]自非,若非。略,刪略。蕪穢,指不好的文章。
[13]清英,指好的文章。
[14]要想兩方面兼顧,多半是很難的了。功,事。兼功,等於說兩方面(蕪穢、清英)兼顧。太半,等於說多半。
若夫姬公之籍[1],孔父之書[2],與日月俱懸,鬼神爭奧[3],孝敬之准式[4],人倫之師友,豈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5]?老、莊之作,管、孟之流[6],蓋以立意為宗,不以能文為本。今之所撰,又以略諸[7]。若賢人之美辭,忠臣之抗直[8],謀夫之話,辨士之端[9],冰釋泉湧[10],金相玉振[11]。所謂坐狙丘,議稷下[12],仲連之卻秦軍[13],食其之下齊國[14],留侯之發八難[15],曲逆之吐六奇[16],蓋乃事美一時,語流千載,概見墳籍[17],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雖傳之簡牘[18],而事異篇章[19],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於記事之史,系年之書[20],所以褒貶是非,紀別異同,方之篇翰[21],亦已不同。若其贊論之綜緝辭采,序述之錯比文華[22],事出於沈思,義歸乎翰藻[23],故與夫篇什[24],雜而集之。遠自周室,迄於聖代[25],都為三十卷[26],名曰《文選》雲耳。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姬公,指周公旦。
[2]孔父,指孔子。魯哀公誄孔子,稱孔子為"尼父"。姬公之籍,孔父之書,泛指儒家尊奉的經典。
[3]鬼神爭奧,上文"與"直貫到這句,是說與鬼神競賽奧妙。
[4]准,同准,準則。式,法式。
[5]這是說,經典是不可以選錄其中的一部分的。重,加。芟(shān)夷,除草,這裡指刪削。
[6]老莊之作,管孟之流,泛指諸子之書。
[7]撰,編纂。諸,之。
[8]抗直,這裡指高抗不屈、正直無私的話。
[9]辨,通辯。端,指舌端,實指言論。《韓詩外傳》七:"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
[10]冰釋泉湧,形容言辭滔滔不絕。
[11]相,質。振,發聲。玉振,喻聲調鏗鏘。金相玉振,指文章的內容和形式都很美。《詩經·大雅·棫樸》:"金玉其相。"王逸《離騷序》:"所謂金相玉質,百世無匹。"《孟子·萬章下》:"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參看本冊1139頁注〔16〕。
[12]狙丘、稷,都是齊國的山名。稷下,稷山之下。曹植《與楊德祖書》李善注引《魯連子》:"齊之辯者曰田巴,辯於狙丘而議於稷下,毀五帝,罪三王,一日而服千人。"《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宣王喜文學遊說之士,……是以齊稷下學士複盛,且數百千人。"《索隱》引虞喜說:"齊有稷山,立館其下,以待遊士。"
[13]見《戰國策·趙策》,參看第一冊114-123頁。
[14]食其(yìjī),姓酈,陳留高陽(在今河南杞縣西)人。楚漢相爭時,他說齊王田廣歸漢,下齊七十餘城(見《史記·酈生陸賈傳》)。
[15]留侯,指張良。難(nàn),辯駁。漢高祖用酈食其之計,想封六國之後來削弱楚權。張良連發八難來攔阻,這才作罷(見《史記·留侯世家》)。
[16]曲逆,指陳平,平封曲逆侯。《史記·陳丞相世家》:"凡六出奇計,奇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
[17]概,梗概,大略。墳籍,《尚書序》:"伏犧、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這裡泛指典籍。
[18]簡牘,泛指書籍。古代沒有紙時,寫在竹上的叫簡,寫在版上的叫牘。
[19]事,指以上所說賢人、忠臣、謀夫、辯士之辭。篇章,指文學作品。
[20]系年之書,亦指史書。杜預《左傳序》:"記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四季),以時系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也。"
[21]方,比。篇翰,也指文學作品。
[22]贊論,指"史論",是對某一史實加以評論,提出作者看法的文字。綜緝,綜合聯綴。辭采、文華,都指華美的辭藻。序述,指"史述贊",是對歷史人物加以重點扼要的敘述,於敘述之中,寓褒貶之意。贊論和序述都是史書裡的一部分。錯比,錯雜比次,亦即組織。
[23]事,指"史述贊"中的事實。沈思,深刻地構思。義,指"史論"中的道理。翰藻,指文學辭藻。這裡互文見義,即"事"與"義"都是出於沈思、歸乎翰藻的。
[24]與夫,等於說與。篇什,《詩經》的雅頌十篇為什,後人泛稱詩篇為篇什。
[25]聖代,指梁代。
[26]都,總共。
凡次文之體[1],各以彙聚[2]。詩賦體既不一,又以類分[3];類分之中,各以時代相次。 引自 1、文选 【注釋】
[1]次,編次,排列。
[2]彙,等於說類。《文選》把文體分為三十七類:賦、詩、騷、七、詔、冊、令、教、文、表、上書、啟、彈事、箋、奏記、書、檄、對問、設論、辭、序、頌、贊、符命、史論、史述贊、論、連珠、箴、銘、誄、哀、碑文、墓誌、行狀、弔文、祭文。
[3]《文選》中賦分十五類,詩分二十三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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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賦序[1]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2],大盜移國[3],金陵瓦解[4]。余乃竄身荒穀[5],公私塗炭[6]。華陽奔命[7],有去無歸。中興道銷[8],窮於甲戌[9]。三日哭於都亭[10],三年囚於別館[11]。天道周星[12],物極不反[13]。傳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14];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15]。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並有著書,鹹能自序[16]。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17];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18]。信年始二毛[19],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於暮齒[20]。燕歌遠別,悲不自勝[21];楚老相逢,泣將何及[22]!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23];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24]。下亭漂泊[25],高橋羈旅[26]。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27]。追為此賦,聊以記言[28],不無危苦之辭,唯以悲哀為主[29]。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哀江南賦》是中國古典文學中一篇有名的長賦,內容以自己的遭遇為線索,敘述梁朝的興亡和人民遭遇的痛苦,抒發了他內心的悲哀。"哀江南"出於《楚辭·招魂》的"魂兮歸來哀江南"。梁武帝建都建業(今南京),元帝建都江陵(今湖北江陵縣),都在江南,所以借用成語作為賦名。本篇是賦前面的序,概括了賦的全篇大意,並說明作賦的動機。這篇序是用駢體文寫成的。庾信的駢體文,實集六朝之大成,而《哀江南賦序》更是其中最著名的一篇。
[2]粵,句首語氣詞。以,介詞,在這裡相當於"於"。戊辰之年,梁武帝太清二年(西元548年)。建亥之月,陰曆十月。
[3]大盜,指侯景。侯景原先在魏做官,後降梁。太清二年八月反,先攻進金陵(即建業),又攻陷台城(梁的宮城),梁武帝被逼餓死。立簡文帝。後又逼簡文帝禪位於豫章王蕭棟而殺簡文帝。不久,又廢蕭棟,自立為帝。移國,等於說篡國。
[4]瓦解,比喻崩潰。
[5]竄,逃匿。荒谷,春秋楚地名。《左傳》桓公十三年:"莫敖縊于荒穀。"這裡借指江陵。
[6]公私,公室和私門。塗,泥。炭,炭火。偽古文《尚書·仲虺之誥》:"有夏昏德,民墜塗炭。"塗炭,指陷入污泥炭火之中,比喻陷於極端困苦的境地。
[7]華陽,指西魏。《尚書·禹貢》:"華陽黑水惟梁州。"據胡渭考證,華陽在今陝西商縣(見《禹貢錐指》)。西魏京都在長安,用華陽是活用典故。奔命,為王命奔走。這是指梁元帝承聖三年,庾信從江陵奉命出使西魏的事。
[8]中興,指梁元帝平定侯景之亂,即位江陵,梁亡而復興。銷,消,削減。《周易·泰卦》:"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這裡借用"道銷"二字來說明中興越來越沒有希望。
[9]窮,指中興道銷到了極點。甲戌,即承聖三年(西元554年),這年西魏派於謹來攻,梁王察(古察字,元帝的侄子)與于謹合兵攻下江陵,殺死元帝。
[10]都亭,城郭附近的亭舍。三國時,魏兵攻蜀,後主劉禪降魏。守永安城的蜀將羅憲聽說後,率部下到都亭哭了三天。這是庾信寫他對梁朝滅亡的哀痛。
[11]囚於別館,庾信出使西魏後,梁朝接近滅亡,西魏扣留住他,他成了囚徒,不能居使臣的正館,而住在正館以外的館舍裡。
[12]天道,天理。周星,指歲星(木星)運行一周天,歲星約十二年繞天一周。
[13]物極不反,古人認為事物發展的常理是"物極必反"(語見《鶡冠子》),而梁朝自江陵失敗至甲戌元帝被殺,卻未能復興,所以說"物極不反"。連上是說:按天理,周星之時,應出現物極必反的現象,現在卻是物極不反了。
[14]傳燮(xiè),字南容,東漢靈州(今寧夏靈武縣)人,任漢陽(今甘肅天水一帶)太守。被王國、韓遂圍攻,城中兵少糧盡。他兒子勸他棄城歸鄉,他慨歎道:"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於此!"終於臨陣戰死。這裡用傳燮來比喻自己的遭遇,是說梁不復興,身羈異國,只能悲歎自己的身世,而無處求生。
[15]袁安,字邵公,東漢汝陽(故城在今河南商水縣西北)人。官至司徒。因和帝幼弱,外戚竇憲專權,每當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談論國事時,總是嗚咽流涕。這裡以袁安自比,表明自己對梁朝的覆亡時時悲歎。
[16]桓君山,名譚,東漢光武時人,著有《新論》。志事,有志於事業。事,一本作"士"。杜元凱,名預,西晉時人,著有《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序,通敘。自序,寫文章來敘述自己的身世和志趣。《太平御覽》卷六百十四載杜預的自序,中有"少而好學,在官則觀於吏治,在家則滋味典籍"等語。桓譚的自序已佚失。
[17]潘岳,字安仁,晉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人,曾作《家風詩》。
[18]潘岳首先以華美的辭采述其家風,陸機首先以辭賦陳其祖德。陸機,字士衡,晉華亭(在今上海市松江縣)人,擅長詩賦,他曾作《祖德》《述先》二賦。又,他的《文賦》中有"詠世德之駿烈,誦先人之清芬"的句子。(陸機的祖父陸遜是吳國的丞相,父親陸抗是吳國的大司馬,都有功於吳。)庾信在這裡隱含著自己要向潘陸學習的意思。
[19]二毛,頭髮有黑有白,即花白頭髮,指年已半老。時庾信年三十六歲。
[20]大意是:遠遠地離開故國,流落在異城,一直到晚年。藐,遠。流離,因災荒或戰亂而轉徒流落在異鄉。暮齒,晚年。
[21]燕歌,曹丕有《燕歌行》。王褒(庾信同時詩人)曾作《燕歌》,元帝與庾信等諸文士都有和作。《燕歌》多是傷別之作。
[22]大意是:遇到故國遺老,也只有對泣,但哭又有什麼用呢!《後漢書·逸民列傳》載:桓帝時,黨錮事起,兼代外黃令陳留張升棄官歸鄉,路上遇見一位朋友,兩人坐在草上共談,談到悲痛處,相抱而泣。陳留老父走過,放下拐杖長歎道:"籲!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綱羅高懸,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陳留古為楚地。
[23]這是說本想潔身遠害,卻又出使西魏。《列女傳》載:陶答子妻嫌丈夫貪位懷祿,不修名節,說道:"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忽,快速。秦庭,喻魏都。魏都長安,秦都咸陽,二城相距不遠。春秋時,吳兵攻陷楚都,楚國幾亡,申包胥到秦國乞師救楚,才恢復了楚國。
[24]讓東海之濱,讓位而居於東海之濱。戰國時,田和把齊康公遷到海濱,自立為齊國的國君。這裡指宇文覺篡奪西魏,改國號為北周。"讓"是委婉的說法。因庾信在北周作官,只好這樣說。餐周粟,周武王滅商,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餓死於首陽山。這話是說自己先失節於西魏,又失節於北周,不像伯夷叔齊恥食周粟而死,表示慚愧。
[25]下亭,《後漢書·獨行列傳》載:孔嵩被徵召,在去京師的路上,宿在下亭(地名),馬被盜去。這是說旅途漂泊之苦。
[26]高橋,又作皋橋,在江蘇吳縣閶門內,相傳漢時皋伯通居此橋旁。《後漢書·梁鴻傳》載:梁鴻曾至吳依皋伯通,居廡(廊下的小屋子)下。羈旅,寄跡於外,他鄉作客。這是說在異鄉過著羈旅生活。
[27]楚歌,項羽被圍垓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又《史記·留侯世家》載:漢高祖對戚夫人說:"為我楚舞,吾為若(你)楚歌。"魯酒,《莊子·胠篋》:"魯酒薄而邯鄲圍。"忘憂,陶潛《飲酒》:"凡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這裡用"楚歌""魯酒"這兩個現成的詞泛指歌與酒。這是說歌與酒都不能取樂忘憂。
[28]《漢書·藝文志》:"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這裡說"記言"也是指記事。因為"言"字平聲,合於這裡所要求的平仄。
[29]危苦,危懼愁苦。嵇康《琴賦》:"稱其材幹,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從"追為"到"為主",大意是:作賦是要記載歷史事實,雖有寫自己危苦的話,但主要是哀痛梁朝的滅亡。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1]!將軍一去,大樹飄零[2];壯士不還,寒風蕭瑟[3]。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4];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5]。鐘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6];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7]。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8];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9]。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10];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11]! 引自 1、文选 【注釋】
[1]世變多故,不知現在是個怎樣的世界,而自己已老,不能再有所作為了。日暮,喻年已垂老。遠,一作"窮"。《史記·伍子胥列傳》:"吾日暮塗遠。"人間何世,《莊子》有《人間世》篇。
[2]《後漢書·馮異傳》:"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曰大樹將軍。"這裡只借用字面,不用故事。"將軍"是庾信用以自比。大樹飄零,比喻軍隊潰散。侯景進攻金陵時,信率宮中文武千餘人駐劄於朱雀航(即朱雀橋),侯景兵到,信率眾先退。
[3]這是說他一去西魏,即不得重返故國。《戰國策·燕策》(又見《史記·刺客列傳》)載:荊軻入秦,燕太子丹在易水上為他餞行,高漸離擊築,荊軻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蕭瑟,雙聲連綿詞,形容秋風吹拂樹木所發的聲音。
[4]這是說相如出使沒有被騙,而自己卻為西魏所欺。荊璧,即和氏璧,因楚人卞和得玉於楚國的荊山,所以稱荊璧。睨柱,斜視著柱子。連城,相連的城。《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載:趙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聽說後,願以十五連城換和氏璧。趙王使藺相如奉璧見秦王。相如見秦王無意償趙城,於是詭稱璧上有瑕,要指給秦王看。相如取回璧後說:"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複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說後就"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怕他摔破了璧,於是向他道歉,並召有司案圖指出所要給的十五城。
[5]這是說毛遂能訂盟而自己卻不能。載書,盟書。珠盤,用珠子裝飾的盤子。珠盤是盟會時所用的。《周禮·天官·玉府》:"若合諸侯,則共(供)珠盤(盤)玉敦。"《史記·平原君列傳》載:平原君與楚合從,從早晨到正午,還沒談妥。毛遂按著寶劍邁幾層臺階闖上前去,責備楚王,楚王這才答應了。毛遂捧銅盤和楚王歃(shà)血(飲血,藉以示信)而定合從之約。
[6]這是說自己本是楚人,而被留在北朝,有如南冠之囚。鐘儀,春秋時楚人。入,指入晉。就,成。《左傳》成公七年載:楚伐鄭,鄭人俘虜了鐘儀,獻給晉國。晉人把他囚在軍府(儲藏軍器的地方)。又九年載:晉侯到軍府去,見了鐘儀,問道:"南冠(戴著南方楚國式的帽子)而縶(拘禁)者誰也?"有司回答說:"鄭人所獻楚囚也。"問明瞭鐘儀的先人是個伶人,於是讓他彈琴,奏出了南方楚國的音樂。範文子說:"楚囚,君子也。"
[7]季孫,名意如,春秋時魯大夫。行人,官名,掌朝觀聘問之事。西河,地名,在陝西東境。《左傳》昭公十三年載:晉侯與諸侯盟於平丘,季孫意如相魯昭公去參加盟會,由於邾人莒人告魯侵伐他們,以致無力給晉國進貢,於是晉人不讓昭公參加盟會,並把季孫意如扣住帶回晉國。後來晉國要釋放季孫,季孫要求按禮把他送回。晉人恐嚇他說要把他拘囚在西河。這是比喻自己被留在西魏。
[8]頓地,叩頭。碎,破。碎之以首,即碎首,碰破了頭的意思。《左傳》定公四年載:楚破於吳,申包胥到秦國乞師,秦哀公不肯出兵,申包胥"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等到秦哀公允許出兵,申包胥才"九頓首而坐"。
[9]劉向《說苑·權謀》載:"下蔡威公閉門而哭,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以血。"鄰人問他為什麼哭,他說:"吾國且亡。"下蔡是春秋時邑名(蔡昭侯時蔡國的都城),在今安徽壽縣一帶。從"申包胥"到"以血"是說自己對於梁朝之亡,不能像申包胥那樣設法拯救,只能像下蔡威公那樣痛哭罷了。
[10]釣台,在武昌。移,一作栘(yí),柳的一種。《晉書·陶侃傳》載:陶侃鎮守武昌,曾經考核諸營士兵種柳的情況。玉關,即玉門關,在甘肅敦煌縣西北。這話表面是說釣台的柳不是玉門關可以望見的,實際是說自己望不見故鄉的樹木。
[11]華亭,在今上海市所屬松江縣西平原村,陸機的故宅在這裡。唳(lì),鶴叫。河橋,在河南孟縣南。陸機和弟雲事成都王穎,穎進攻長沙王乂,使陸機都督前鋒諸軍事。機敗於河橋,受到盧志的讒毀,與弟雲同時被穎殺死。《世說新語·尤悔》載:機臨刑前歎道:"欲聞華亭鶴唳,可複得乎?"這話是說自己聽不到故鄉的鳥鳴。從"釣台"到"可聞",表示懷念家國而不得見。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1];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2]。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3]。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4],芟夷斬伐[5],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藩籬之固[6]。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7];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8]。將非江表王氣,終於三百年乎[9]?是知併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災[10];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11]。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12];春秋反覆運算,必有去故之悲[13]。天意人事,可以悽愴傷心者矣[14]!況複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15];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16]。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17]。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18];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19]。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孫策,孫權的哥哥,字伯符。《三國志·吳志·陸遜傳》載:遜上疏曰:"昔桓王(孫策諡號為長沙桓王)創基,兵不一旅,而開大業。"三分,指魏蜀吳三分天下。一旅,五百人。
[2]項籍,字羽。《史記·項羽本紀》載:項籍隨叔父梁起事,"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吳郡的屬縣),得精兵八千人。"項籍臨死前,對烏江亭長說:"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江東,長江下游南岸之地。
[3]賈誼《過秦論》:"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4]卷,同卷。卷甲,把戰衣卷起來,形容軍隊敗退的情況。侯景破金陵,梁兵號稱百萬紛紛敗走。
[5]芟(shān),割草。芟夷,削平。斬伐,砍伐。侯景入金陵,殺人很多。於謹入江陵,虜男女數萬口充當奴婢,弱小的都殺死。從"豈有"到"如草木焉",大意是:梁兵百萬,一旦潰退,使得侯景、於謹殺人像割草伐木一樣,難道古來有過這樣的事嗎?
[6]這是說,江淮不起險阻的作用,而防禦工事還不如藩籬堅固。涯岸,指河岸。亭,指亭候。古人在邊塞的險要處,築亭駐兵以伺候寇盜。壁,營壘。藩籬,用竹木編的籬笆或圍柵。
[7]這是說,人民因為不堪橫徵暴斂之苦,於是互相聯合,結成武裝集團,起兵反抗。會、斂,抽稅。頭會箕斂,秦時按人頭數抽稅,用簸箕來收斂租穀,以充軍用。《漢書·張耳陳餘傳》:"頭會箕斂,以供軍費。"合從,戰國時六國南北聯合以抗秦叫合從。賈誼《過秦論》:"合從締交,相與為一。"這裡指起事者互相聯合。
[8]這是說,南朝陳的開國皇帝陳高祖(名陳霸先)和拿著低劣武器的平民乘機推翻了梁朝。耰(yōu),摩平田地的一種農具。棘,通戟。矜,矛柄,這裡指戈戟的柄。棘矜,即戟柄。鋤耰棘矜,用如動詞,是拿著鋤耰棘矜的意思。《過秦論》:"鋤耰棘矜,非銛(xin,鋒利)於鉤戟長鎩(shā,長刃矛)也。"因利乘便,是兩個同義詞組,乘時勢之便利的意思。《過秦論》:"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9]將非,等於說豈不是。江表,即江南,這裡指金陵。王氣,王者之氣。古人迷信,認為某地出帝王,就有王氣。三百年,金陵作為國都,自吳孫權黃龍元年至孫皓天紀四年(西元229-280)共五十二年;又自東晉元帝大興元年至梁敬帝太平二年(西元318-557)共二百四十年。兩段時間合計為二百九十二年,說"三百年"是舉其整數。
[10]這是以秦始則強盛,終不免滅亡,比喻江陵陷後樑元帝投降西魏。六合,天地四方,指天下。《過秦論》說秦有"併吞八荒之心"。又說秦始皇"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軹(zhǐ)道,亭名,在今陝西咸陽縣東北。劉邦入關,秦王子嬰降於軹道旁。
[11]這是以晉比喻金陵陷後,梁武帝和簡文帝先後被害死。混一車書,即"車同軌,書同文"的意思(見《禮記·中庸》),這裡指統一天下。幹寶《晉紀·總論》:"太康(晉開國皇帝武帝的年號)之中,天下書同文,車同軌。"平陽,今山西臨汾縣。西晉永嘉五年(西元311年),劉聰攻陷洛陽,懷帝被虜至平陽,後被殺。又建興四年(西元316年),劉曜攻陷長安,湣帝被俘至平陽,也被殺。從"是知吞併六合"到"無救平陽之禍",含有即便是統一了天下的國家也難免滅亡的意思,所以下文說"天意人事"。
[12]山嶽崩頹,比喻國家覆滅。履,踐,走上。
[13]反覆運算,更替。春秋反覆運算,四時更替,比喻朝代更替。去故,指離開故土。班昭《東征賦》:"遂去故而就新兮,志愴恨(chuànglǎng)而懷悲。"
[14]悽愴,悲傷。阮籍《詠懷詩》:"素質游商聲,悽愴傷我心。"
[15]星漢,天河。槎(chá),用竹木編成的筏子。張華《博物志》有一段神話,說天河與海相通,年年八月,有浮槎按期往來。有個人好奇,帶著食糧乘槎而去。起初還能見到日月星辰,後來一片茫茫,不分晝夜。忽然來到一處,城郭環繞,房屋整齊。遠遠望見宮裡有許多織婦,又見一男子在水邊飲牛。牽牛人很驚奇,問他怎麼來到此處的。他說明之後,並問這是什麼地方。那人告訴他回去後到蜀郡問嚴君平便知。他回來後去問嚴君平,君平說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經過計算,那正是他見到牽牛人的時間。
[16]蓬萊,傳說中的仙山,和方丈、瀛洲並稱海中三仙山。據說其上有不死之藥。戰國時齊燕諸王及漢武帝都曾派人去尋求。《漢書·郊祀志》說三仙山"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雲"。從"況複"到"可到之期",是說自己不可能回到江南,就像天河蓬萊之不能到達一樣。
[17]這兩句是說自己寫《哀江南賦》的動機。窮與達相反。不得志的人希望立言,也就是在言中求得志(達)。《公羊傳》宣公十五年:"勞者歌其事。"這是說勞役的人只能唱歌以減少辛苦。
[18]陸士衡,即陸機。撫掌,拍手。《晉書·左思傳》載:陸機剛到洛陽,打算作《三都賦》,聽說左思也在作,便拍掌大笑,並在給陸雲的信中說:"此間有傖父(等於說鄙夫),欲作《三都賦》,須(等待)其成,當以覆酒甕耳。"等左思把賦寫成之後,他見了卻十分敬佩,自己就不再寫了。
[19]張平子,即張衡。班固作《兩都賦》,張衡薄而陋之,另作《二京賦》。陋之,認為不好。從"陸士衡"到"宜矣",都是自謙之辭,意思是:自己寫這篇賦,被人嘲笑,是甘心情願的;受人輕視,也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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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閣序[1]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2]。星分翼軫[3],地接衡廬[4]。襟三江而帶五湖[5],控蠻荊而引甌越[6]。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7];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8]。雄州霧列[9],俊采星馳[10],台隍枕夷夏之交[11],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12],棨戟遙臨[13];宇文新州之懿範[14],襜帷暫駐[15]。十旬休假[16],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17],孟學士之詞宗[18];紫電青霜[19],王將軍之武庫[20]。家君作宰[21],路出名區[22];童子何知[23],躬逢勝餞[24]。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唐高祖的兒子滕王元嬰任洪州都督時,在長洲上建閣,人稱滕王閣。閻公(張遜業校正《王勃集》序,說是閻伯嶼,未知何據)任洪州都督時,重修此閣。九月九日在閣上宴集賓客幕僚。正好王勃省親經過洪州,也參加了宴會,對客寫成這篇序。本文描繪了滕王閣周圍的景色,敘述了當時的熱鬧情況,也抒發了封建時代文人懷才不遇的感慨。這篇序不像一般駢體文那樣單純堆砌辭藻典故,而能生動流暢地表達了作者的真實感情。
[2]豫章,一作南昌。豫章是漢時郡名(郡治在南昌,今江西南昌縣)。隋曾一度改為洪州,不久又恢復豫章郡之名,所以稱"故郡"。唐又改為洪州,設大都督府,所以稱"新府"。這話大意是:豫章故郡,它的郡治就是現在的洪州都督府所在地。
[3]翼軫,二星宿名,翼軫是楚的分野。豫章古為楚地,所以說"星分翼軫"。
[4]衡盧,指湖南的衡山和江西的廬山。
[5]襟三江,以三江為襟。對"三江"有各種不同的解釋。《尚書·禹貢》偽孔傳說:"自彭蠡江分為三。"彭蠡即今鄱陽湖,在豫章附近,王勃大約是用的這個典故。帶五湖,以五湖為帶,五湖指菱湖、游湖、莫湖、貢湖、胥湖,都在太湖東岸,古時各為一湖,今則相連(依高步瀛說,見《唐宋文舉要》)。
[6]蠻荊,指今兩湖全部及四川、貴州各一部分地區。甌越,包括東甌、閩越、南越、西甌,指今浙江溫州一帶以及福建、廣東、廣西等地。由於甌越更遠,所以說引。
[7]物華天寶,物的精華就是天的珍寶。龍光,指寶劍的光。《晉書·張華傳》載:晉惠帝時,張華見鬥牛之間有紫氣,問雷煥是怎麼回事。雷煥說是豐城(屬洪州)寶劍之精上通於天的緣故。張華於是派雷煥為豐城令,讓他尋找那寶劍。雷煥到縣後,掘獄屋基,得到一個石匣,裡面有兩把寶劍,都刻著字,一把叫龍泉,一把叫太阿,光芒奪目。雷煥送給張華一把,自己佩帶一把。後來張華被殺,失劍所在。雷煥的那一把掉到水中,派人下水去找,只看見兩條龍。牛鬥,二星宿名。墟,居住的地方,這裡指星座。這兩句是說洪州有奇寶。
[8]人傑地靈,人中之俊傑是由於地的靈氣。徐孺,即徐孺子,名稚,東漢人。家貧,在家種地,不肯做官。陳蕃做豫章太守,素來不接待賓客,只有徐稚來時才招待,並為他特設一榻,徐稚去後,就把榻懸掛起來,不准別人用。按:稱徐孺子為徐孺,是駢體文要求語句整齊的緣故。下文稱楊得意為楊意,鐘子期為鐘期,同此。這是說洪州有傑出的人才。
[9]雄,雄偉。雄州,指洪州。霧列,〔房屋〕像霧一樣羅列著。這是形容洪州的富庶和繁華。
[10]采,一作彩。俊采,指人才。星馳,比喻洪州才士之多。眾星看起來是運行的,所以說馳。
[11]隍,指護城河,有水叫池,無水叫隍。夷,指我國古代少數民族居住地。夏,指中原地區。交,指交接之地。這是說洪都處於要害之地。
[12]都督,官名,唐有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下都督府,設在各州,各設都督一人。望,名望。
[13]棨(qǐ)戟,有衣套的戟,衣用赤黑繒做成。古代官吏出行,有騎吏帶劍持棨戟前驅。這話大意是:閻公遠遠地來到洪州做官。
[14]宇文,名與事都未詳。有人說是宇文鈞,更有的說是《王子安集·宇文德陽宅秋夜山亭宴序》中所說的宇文嶠,都無確證。新州,治新興縣,今廣東新興縣治。大概宇文為新州刺史,故稱宇文新州。懿,美。
[15]襜(chān)帷,車帷,這裡指車馬。這是說宇文路過洪州暫住。
[16]旬,十天。十旬,這裡也等於說十天。唐制,官吏遇旬則休沐,叫做旬休。假,一作"暇"。
[17]騰蛟起鳳,形容文才之豐富多彩,有如蛟龍鳳凰騰空飛起,光彩奪目。《西京雜記》:"董仲舒夢蛟龍入懷,乃作《春秋繁露》詞。"又:"揚雄著《太玄經》,夢吐鳳凰集《玄》之上,頃而滅。"
[18]孟學士,名未詳。王定保《唐摭言》說是閻公之壻,不可靠。孟學士可能是用典,不是指參與宴會的人。有人說是指東晉時的孟嘉。詞宗,眾人所仰望的文章能手。
[19]紫電,寶劍名。《古今注》:"吳大皇帝有寶劍六,……二曰紫電。"青霜,亦指劍。《西京雜記》載:漢高祖的斬白蛇劍,十二年磨一次,劍刃常像霜雪那樣白亮。按:傳說主霜雪之神是青女,所以稱為"青霜"。見《淮南子·天文訓》。
[20]王將軍,名未詳。可能指王僧辯。梁徐陵《為貞陽侯(蕭明)與王太尉(王僧辯)書》:"霜戈雪戟,無非武庫之兵。"又杜預被稱為"杜武庫"。從"騰蛟"到"武庫",是說參與宴會的人無論文臣武將,都是很有才學的。
[21]家君,家父。作宰,作縣官。當時王勃的父親作交趾令。
[22]名區,指洪州。
[23]童子,王勃自稱。
[24]餞(jiàn),餞行。這裡用如名詞,指餞別的酒宴。可能當時閻氏宴會同時是給宇文餞行,所以這裡用"餞"字。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1]。潦水盡而寒潭清[2],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3],訪風景於崇阿[4];臨帝子之長洲[5],得仙人之舊館[6]。層巒聳翠,上出重霄[7];飛閣流丹[8],下臨無地[9]。鶴汀鳧渚[10],窮島嶼之縈回[11];桂殿蘭宮,列岡巒之體勢[12]。 引自 1、文选 【注釋】
[1]序,時序。三秋,指秋季的第三個月,也就是九月。
[2]潦(lǎo)水,因雨而積的水。潭,淵,大的深水池。
[3]儼,整肅的樣子。楊炯《王公神道碑》:"車徒儼兮在門。"驂騑、駕在兩旁的馬,這裡指車馬。上路,地勢高的路,跟下句"崇阿"的意思差不多。這句是形容來賓車馬之盛。
[4]崇阿,高的山陵。
[5]帝子,指滕王。長洲,指建滕王閣於其上的長洲。
[6]仙人,一本作天人。仙人之舊館,指滕王閣。這是說來到了滕王閣。
[7]翠,綠色。重霄,等於說高空。
[8]飛閣,架空的閣道。班固《西都賦》:"輦路經營,修除飛閣。"(輦路,閣道;修除,長級。)《三輔黃圖》:"於宮西跨城池作飛閣,通建章宮。"流丹,流著紅光,因閣是用紅色油飾了的。"流",一本作"翔"。
[9]下臨無地,因為飛閣是架空的,又高,所以人們覺得好像看不見地。王巾《頭陀寺碑文》:"飛閣逶迤,下臨無地。"
[10]汀(tīng),水邊平地。鶴汀,鶴所棲的汀。渚,水中小洲。鳧(fú)渚,野鴨所聚集的小洲。
[11]窮,極。這話大意是:達到了島嶼縈回曲折的極點。
[12]高高低低的桂殿蘭宮,排列成岡巒的體勢,也就是說看樣子像起伏的岡巒。
披繡闥[1],俯雕甍[2],山原曠其盈視[3],川澤紆其駭矚[4]。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5];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6]。雲銷雨霽,彩徹區明[7]。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8]。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9];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10]。 引自 1、文选 【注釋】
[12]高高低低的桂殿蘭宮,排列成岡巒的體勢,也就是說看樣子像起伏的岡巒。
[1]披,開。繡闥,繪飾華美的門。
[2]俯,指俯視。甍(méng),屋脊。
[3]曠,空闊。盈視,指山原盡入眼中。
[4]紆(yū),曲折。一作"盱"。矚(zhǔ),注視。駭矚,駭其所矚,等於說對所看到的吃驚(驚的是曲折非常)。
[5]閭閻,裡巷的門,這裡指住宅。撲地,等於說滿地、遍地。鮑照《蕪城賦》:"廛閈撲地,歌吹沸天。"鐘鳴鼎食之家,鳴鐘列鼎而食的人家,指富貴人家。張衡《西京賦》:"擊鐘鼎食,連騎相過。"這是說遍地住宅都是富貴人家。
[6]舸(gě),大船。迷津,迷亂了渡口。青雀黃龍,船的形制象青雀黃龍。舳(zhú),船後持舵的地方,這裡指船。
[7]霽(jì),雨止。彩,指陽光。區,指天空。
[8]鶩(wù),鴨,這裡當鳧(野鴨)講。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脫胎於庾信《馬射賦》中的"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共春旗一色。"
[9]漁舟唱晚,漁船上的漁夫在傍晚歌唱。彭蠡,即鄱陽湖。
[10]衡陽,今湖南衡陽縣。斷,等於說止。浦,水邊。據《一統志》載:衡陽有回雁峰,雁至此不過,遇春而回。庾信《和侃法師》:"近學衡陽雁,秋分俱渡河。"九月九日正是雁南歸的時候,所以有這樣說。
遙吟俯暢[1],逸興遄飛[2]。爽籟發而清風生[3],纖歌凝而白雲遏[4]。睢園綠竹[5],氣淩彭澤之樽[6];鄴水朱華[7],光照臨川之筆[8]。四美俱[9],二難並[10]。 引自 1、文选 【注釋】
[1]遙,指遠望;俯,指登高俯視。吟,一本作"襟"。俯,一本作"甫"。
[2]逸興,超逸豪邁的興致。遄(chuán),急速。
[3]籟,類似簫的一種樂器,這裡比喻自然的聲音。《莊子·齊物論》:"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爽籟,比喻秋聲(爽是秋高氣爽的意思)。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爽籟警幽律。"
[4]纖歌,聲音柔細的歌。凝,指歌聲慢慢拉長。遏(è),阻止。白雲遏,流動的白雲被高入雲霄的歌聲阻止住。這是用"響遏行雲"的典故。《列子·湯問》:"薛譚學謳(歌唱)於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返),終身不敢言歸。"
[5]睢園綠竹,此用梁園事。《水經注》:"睢水又東南流,曆(經過)於竹圃,水次(水濱)綠竹蔭渚,菁菁(茂盛的樣子)實望。世人言梁王竹園也。"梁孝王常和能文善賦之客在這裡飲宴。
[6]鄴,通淩,壓倒。彭澤,指陶淵明,淵明曾做過彭澤令,喜飲酒。《歸去來辭》:"有酒盈尊。"從"睢園"到"之樽"是說,此日滕王閣上盛宴,座中嘉賓都有陶潛的雅量高致。
[7]此用曹植公宴事。鄴,故城在今河北臨漳縣西,是曹魏興起之地。朱華,指芙蓉,即荷花。曹植《公宴詩》:"朱華冒綠池。"
[8]臨川,郡名,故治在今江西臨川縣西,謝靈運曾做過臨川內史。這裡的臨川,即指謝靈運。從"鄴水"到"之筆",借曹植的公宴與謝靈運之善詩來讚美閻公及座中善於作詩的人。
[9]四美,指音、味、文、言。劉琨《答盧諶》詩:"音以賞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暢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
[10]二難,指賢主嘉賓。
窮睇眄於中天[1],極娛遊於暇日[2]。天高地迥[3],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4]。望長安於日下,指吳會於雲間[5]。地勢極而南溟深[6],天柱高而北辰遠[7]。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8]?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9]。懷帝閽而不見[10],奉宣室以何年[11]? 引自 1、文选 嗟乎!時運不齊[12],命途多舛[13]。馮唐易老[14],李廣難封[15],屈賈誼於長沙[16],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17],豈乏明時[18]!所賴君子見幾[19],達人知命[20]。老當益壯,甯知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21]。酌貪泉而覺爽[22],處涸轍以猶歡[23]。北海雖賒,扶搖可接[24];東隅已逝,桑榆非晚[25]。孟嘗高潔[26],空余報國之情;阮籍倡狂,豈效窮途之哭[27]。 引自 1、文选 【注釋】
[1]窮,動詞,極,盡。睇眄(dì miàn),邪視,這裡指目光左右流動著看。中天,半天空。
[2]極,動詞,盡。娛游,娛樂嬉遊。
[3]迥(jiǒng),遠。
[4]盈虛,指盛衰、興亡、貴賤、窮通等。數,運數,即命運。
[5]長安,唐之京城。指,一作"目"。吳會,指蘇州。日下,指京都。雲間,地名,古屬吳郡。《晉書·陸雲傳》載陸雲與荀隱互通姓名,陸雲自稱"雲間陸士龍",荀隱自稱"日下荀鳴鶴"。這裡是說南北遙望遠指,引起下文的悲哀。
[6]極,遠。南溟,《莊子·逍遙遊》:"南冥(同溟)者,天池也。"參看第二冊376頁。
[7]天柱,《神異經》說:昆侖山上有一根銅柱,高入天際,叫做天柱。北辰,北天極。《論語·為政》:"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這裡和上文一樣,越聯想到天高地迥,就越是悲從中來。
[8]失路,比喻不得志。
[9]萍水,指流浪生涯如萍隨水。萍,一本作"溝"。
[10]帝,指天帝。閽,看門的人。《楚辭·離騷》:"吾令帝閽開關兮。"帝閽,這裡喻君門,即宮門。
[11]宣室,漢未央殿前正室。漢文帝曾在這裡召見賈誼。這是說想入朝做官而不能。
[12]時運不齊,等於說命運不好。
[13]舛(chuǎn),不順。
[14]馮唐,西漢人。文帝時,馮唐已經很老了,還只做個職位低下的郎中署長。(郎中署,官署名,主管宮中警衛的事。)
[15]李廣,西漢名將,功雖大,但終身未得封侯。
[16]漢文帝本想任賈誼為公卿,但因朝中權貴反對,疏遠了賈誼,任他為長沙王太傳。參看本冊883頁。
[17]竄,隱匿,這裡是使動用法。梁鴻,見本冊1161頁注〔26〕。他曾作《五噫歌》,漢章帝聽說後,不以為然,派人去找他。他改名換姓,和妻子住在齊魯之間,後來又到吳地去。海曲,島。齊魯濱海,故以海曲稱齊魯。
[18]明時,指政治清明之時。
[19]見幾,事前洞察事物的動向。《周易·繫辭下》:"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見幾,一本作"安貧"。
[20]達人,通達事理的人。《左傳》昭公七年:"其後必有達人。"知命,知道自己的命運。《周易·繫辭上》:"樂天知命,故不憂。"
[21]老當益壯,年紀雖老,志氣應當更加旺盛。《後漢書·馬援傳》:"〔援〕嘗謂賓客曰:'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寧,難道。知,一本作"移"。白首,指年老。青雲,比喻有德行,有聲望。《史記·伯夷列傳》:"閭巷之士,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從"老當"到"之志",是說自己想建功立業,修德立名。
[22]貪泉,《晉書·吳隱之傳》載:廣州北二十裡的石門有水叫貪泉。據說誰喝了那水就要懷無厭之欲。隱之到了那裡,喝了泉水,賦詩一首:"古人雲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伯夷叔齊)飲,終當不易心。"
[23]涸(hé)轍,水枯竭了的車轍,比喻困境。《莊子·外物》:"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鬥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游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鬥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從"酌貪泉"到"猶歡",是說自己不為外物所沾汙,不因窮困而愁苦。
[24]賒,遠。扶搖,旋風。這是活用《莊子·逍遙遊》的語意。參看上冊376-377頁。這裡是說還有達到自己目的的機會。
[25]東隅,東方日出的地方,指早晨。桑榆,日落時,餘光還留在桑榆之上,喻黃昏。《後漢書·馮異傳》:"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裡大意是說,如果能奮發有為,還不算晚。
[26]孟嘗,字伯周,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縣)人,操行高潔。漢順帝時,做合浦(郡名,今廣東合浦縣一帶)太守,後因病辭職。桓帝時,尚書楊喬上書推薦孟嘗,但終沒被用。七十歲時,死在家裡。
[27]阮籍,魏晉間人。因不滿於司馬氏,藉飲酒來掩護自己,以免被害。常常自己駕車外出,也不順著路走。當前面有什麼障礙,再也不能前進時,就痛哭著回來。從"孟嘗"到"窮途之哭",是說雖然不為世用,也不要頹廢。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1]。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2];有懷投筆[3],慕宗愨之長風[4]。舍簪笏於百齡[5],奉晨昏於萬里[6]。非謝家之寶樹[7],接孟氏之芳鄰[8]。他日趨庭,叨陪鯉對[9];今晨捧袂[10],喜托龍門[11]。楊意不逢,撫淩雲而自惜[12];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13]? 引自 1、文选 【注釋】
[1]三尺,指衣帶結餘下垂的部分(紳)的長度。《禮記·玉藻》:"紳長制,士三尺。"微命,指卑賤的官階。《周禮·春官·典命》鄭注:"王之下士,一命。"王勃曾為虢州參軍,所以自比於一命之士,而說"三尺微命"(依高步瀛說)。一介,一個,謙詞。
[2]請纓,請求賜與長纓,意思是請求賜與殺敵的命令。纓,系在馬頸用以駕車的皮條。等,等於。終軍,字子雲,西漢濟南人。二十多歲時,曾請纓要去縛南越(今廣東廣西一帶)王。弱冠,二十歲。這是說自己雖同於終軍的年齡,但沒有請纓的門路。
[3]投筆,用班超投筆從戎故事。班超當初做抄寫工作,有一天,投筆歎道:"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硯)間乎!"後來從軍,因通西域有功,封定遠侯。
[4]慕,一本作愛。宗愨(què),字元幹,南朝宋南陽(今河南南陽縣)人。年少時,叔父問他有什麼志向,他說:"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後來官至將軍。
[5]簪,冠簪。笏,手版一類的東西。都是做官者所用的。舍簪笏,指不做官了。百齡,指一生。
[6]晨昏,舊時人早晚都要向父母問安。《禮記·曲禮》:"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qìng,使涼),昏定(安其床衽)而晨省(問其安否)。"大意是:舍掉一生前程而到萬里之外去探望父親。
[7]謝家之寶樹,指謝玄。《世說新語·言語》載:謝安問他的子侄們,為什麼人們總希望子弟好。侄子謝玄答道:"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因之稱謝玄為謝家寶樹。這是王勃謙言自己無才。
[8]據說孟子的母親三次搬家,為了要找個好的鄰居。這是說自己能和眾賢士相交遊。
[9]趨庭,在庭中疾步走過(趨是禮節)。叨(tāo),忝辱。謙詞。鯉,孔子之子的名字。鯉對,指孔鯉在父親面前對答父親的話,並接受父親的教導。《論語·季氏》有一章記載鯉趨而過庭,孔子問他學了《詩》和《禮》沒有,他回答說沒有。孔子告訴他所以要學《詩》學《禮》的原因,他從此就學《詩》學《禮》。
[10]晨,一作茲。袂(mèi),衣袖。捧袂,等於說奉陪。
[11]龍門,在山西稷山縣西北,陝西韓城縣東北,相傳為禹所鑿。《後漢書·李膺傳》注引辛氏《三秦記》:"河津一名龍門,水險不通,魚鱉之類不能上。江海大魚薄集龍門下數千,不得上,上則為龍也。"世因以龍門比喻高名碩望。《後漢書·李膺傳》載:李膺名望很高,被他接見的,就叫登龍門。這是恭維閻都督的話。
[12]楊意,即楊得意。司馬相如得到他的推薦而做了官。淩雲,本指超出塵世,在這裡用來代表司馬相如的賦。《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說(悅),飄飄有淩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間意。"這是以司馬相如自比,又嘆惜遇不到引薦的人。
[13]鐘期,即鐘子期,春秋時楚人。見本冊901頁注〔14〕。這是以伯牙自比,表示既遇閻都督知音,所以敢作此序。
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1],梓澤丘墟[2]。臨別贈言[3],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4]。敢竭鄙誠,恭疏短引[5]。一言均賦,四韻俱成[6]。請灑潘江,各傾陸海雲爾[7]。 引自 1、文选 【注釋】
[1]蘭亭,在會稽郡山陰縣境,約在今浙江紹興縣境內。晉王羲之曾與人在此宴集。
[2]梓澤,晉石崇之金穀園的別名,故址在今河南洛陽市西北。石崇以奢侈著名。墟,大丘。這是說名園也荒廢成了丘墟。
[3]贈言,指作序。
[4]《韓詩外傳》七:"孔子曰:'君子登高必賦'。"《漢書·藝文志》:"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這是恭維在座的賓客都是君子、大夫。
[5]誠,一本作懷。疏,陳述。引,序。
[6]這是說每人都按自己分得的韻字賦詩,完成一首四韻八句的詩。一言,即一字,指分韻所得的字。
[7]潘,指潘嶽。陸,指陸機。江、海,喻才學淵博。鐘嶸《詩品》:"晉平原相陸機","其源出於陳思(曹植)"。"晉黃門郎潘嶽,其源出於仲宣(王粲)"。"余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雲爾,語氣詞,表示結束。從"一言"到"雲爾",是說請在座的客人各展才筆,賦詩一首。
老當益壯,甯知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21]。酌貪泉而覺爽[22],處涸轍以猶歡[23]。北海雖賒,扶搖可接[24];東隅已逝,桑榆非晚[25]。孟嘗高潔[26],空余報國之情;阮籍倡狂,豈效窮途之哭[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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