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帕在二战爆发时年仅33岁。像很多意大利年轻建筑师一样,在学生时代,斯卡帕就开始为业主设计室内和房子了。尽管他第一个持久而影响深刻的经历是与Murano玻璃厂的合作,在那里,斯卡帕自学生时代起,便开始设计各样的玻璃制品,吹制的,铸件的,雕刻的。
他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手艺人,单凭这一点,就能赢得威尼斯玻璃匠人的认同。但是对于将人们的手艺,他还有一份非凡的、即刻的感知力,并且会用一种专横却迂回的方式来鞭策他们工作。这就使得匠人们达到,或是说超越,他们的个人极限。
引诱和专横——这些色情的、甚至有些许恶意的字眼,却精确地描述了斯卡帕的天才。直至死于一座日本的建筑现场,他持续不断地痴迷般地探寻那样一些具象的轮廓,抑或抽象的构成,他们可以变形为一系列可触知的表面:玻璃,石灰华,大理石,灰泥,铜,丝绸,以及未刨平的木头。这种差别触感的演绎很可能被认为是源于威尼斯的,事实上,却是近一二百年的新传统。这段时间里的威尼斯,尽管并不乐意,是从属于欧洲中部的;而维也纳是其毋庸置疑的首都,即便是哈布斯王朝覆灭以后也依旧如此。
除了建筑,他对视觉艺术同样满怀激情,但他的审美绝不是威尼斯的时髦样式。他最欣赏的莫过Klee和Mondrian,正如作者Maria Antonietta Crippa据理力争得那样。确实,她用图片描述的首个展览设计,是1948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关于Paul Klee的一个美丽的展览设计。
他对于文学同样地程度见多识广并且潜心投入。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建筑师来说,他的作品中充盈着触觉,如此地引人入胜,这种修养更是令人惊异的。他不拘一格地,但又有鉴别力地阅读意大利当代文学,除此之外,他喜欢法国文学的清晰,钟爱Valery的 Monsieur Teste,当然还有Eupalinos。他也读近来被称为是存在主义头脑的作家的作品,比如Unamuno和Ortega。
他对于建筑最初的兴奋来自柯布纪律般的,注重经济的革新,之后来自于Aalto对于自然材料无可挑剔的运用。斯卡帕一生都对日本抱有理想化的迷恋,那是这样的一个国度:连包裹的包装,都是视觉的修炼;每个表面,无论是卵石铺就的花园小径还是漆器碗,都恰到好处地从环境中脱颖而出;光滑灰泥墙板与嵌入其中的窗子格栅,在边界处准确无误地交接。
对于日本的崇敬,他与赖特不谋而合。尽管在学生时代,他已经听说过赖特,但他对于美国建筑师的崇拜直到战后才开始。但奇怪的是,现在他已经被一致认为是赖特的膜拜者:1951年在Florence赖特展的开幕式上,他过度的姿势尤为显眼:屈膝、亲吻“大师”的手背。他回忆起一幕一定倍感自豪。我在五十年代中期朝圣意大利建筑师的时候,我拜访了他,那个时候正值米兰理性主义与罗马有机交锋的时期,他对我骄傲地说:“那些罗马人或许会谈论赖特,可是当他们真正建造的时候,他们模仿Gropius,而我模仿赖特!”
那个时候他还未亲眼见过赖特的房子。那要等到1967年Montreal的世博会。尽管他是一个狂热的藏书家,他大可找到赖特作品的珍稀材料(比如荷兰杂志Wendingen)。但毕竟那个时候,大幅彩色相片都是不可想象的。他仅仅是通过不甚清晰的线条和模糊的印刷品了解房子。那个他不得不构想出来的,可触知的赖特,就如同15世纪佛罗伦萨人重构了古代遗迹一样。赖特对于材料和表面仓促的,时常冷酷的处理,我猜想,一定让他感到深深的隔阂,甚至是震惊。在他在为威尼斯双年展设计委内瑞拉展厅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些,这样说来是件好事。在我心里,斯卡帕为双年展设计的小房子们,是一些最先道出完整斯卡帕的手笔。
去想象他的手拂过这些房子的材料,用快速的,鸟语般的声音(他从不说意大利语,只说方言)评论着它们,鹰钩鼻、参差不齐的胡子,给他蒙上即兴喜剧角色的气质。一个高贵的Pulcinella。但外表引人误解。他是一个把全部心血持久地奉献给自己工作(métier)的人,为其倾注了过剩的热情。任何一个经历过欧洲大学1968年May events的人都清楚他当时面临着怎样的危险,他撕下学生的标语,告诉示威者,建筑系的学生“本应该为这样污秽的字眼感到羞耻”。在另一方面,他会批评女学生和助手的妆容(maquillage)——脸部的妆容对他来讲理应得到与日本包装同样程度地专注。
或许,对于作品中手的痕迹的着迷的关注使我们难以见到有大型公共建筑是由他设计的,尽管临近他去世,他已经开始正着手设计大项目,比如维琴察的剧场,Genoa的Carlo Felice剧场。当我们迈入一个新的建筑历史时期,一个新的建筑工业时期的时候,他的作品变得愈发重要。他是西方世界为数不多的建筑师之一,在设计者的构思与匠人实施的双手之间,建立联系,融为一体。
Maria Antonietta Crippa, “Carlo Scarpa: Theory, Designs, Projects”, translated by Susan Chapman and Paola Pinna, First published in Italy, 1984, Editoriale Ja Book, Mi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