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世界的随笔
《世界:20世纪的道别》-1 【关于本书和作者】简·莫里斯通过自己从20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初的全球历程,用半个世纪的行走,书写了一篇篇令人心醉神迷的文化随笔。从人类首次登顶珠峰,到艾希曼审判和柏林墙的倒塌,再到香港的回归。五十年的生命历程,莫里斯从“他”到“她”,从新闻记者到文学作家,在双重身份变换间,她始终敏感地注视着这个世界。纷扰不断的中东、混乱的加勒比、冷战中的苏联、分裂的南非、逐渐褪去帝国光环的英国、流动的欧洲……在历史的变革中,她捕捉到世界剧变的20世纪下半叶中那些决定性的细节。 由于出色的海外报道,他曾荣获1960年的乔治·波尔克新闻奖。 简·莫里斯(Jan Morris, 1926年10月2日-2020年11月20日)是一位威尔士历史学家,作家和旅行家,以大英帝国历史《大不列颠和平》三部曲(Pax Britannica Trilogy)以及牛津、威尼斯、的里雅斯特、香港和纽约市等城市旅游著作闻名于世。珍·莫里斯原名詹姆斯·汉弗里·莫里斯(James Humphry Morris),直到1972年她接受变性手术。珍·莫里斯是1953年英国珠穆朗玛峰探险队的成员,该探险队后来首次成功登上这座山峰。当时她是唯一一位陪同探险队的记者,与团队一起攀登到海拔22,000英尺的营地,之后使用预先安排的密码发送成功登顶的消息,并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礼当天在《****》上公布。 序言 这是事实吗? 1.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人们变得比他们在“二战”之前更加宽容、更加和善、更加慷慨。不论漫游何处,我很少受到威胁,也几乎从未被打劫。 2.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新手和老兵,一个男人和女人,一个记者和有抱负的写作者,在这半个世纪,我游历了这个世界,并且写下它。我从记者起步,当时所接受的观点是(主要是来自美国的例子),记者生涯是进入文学的正确途径。我从牛津毕业后就加入伦敦《****》,几乎立刻开始了漂泊生活,不久又被吸引到当时的《卫报》。那时,这两份风格突出的报纸都处在声名的顶点,富有威望,包容各种个性,它们不仅容许我或多或少像对待随笔写作一样对待新闻快讯的写作,更给了我一个正面观察各种事件的大看台。 20世纪50年代 1.这是战后的第一个十年,这个世界仍然在从“二战”的灾难中恢复呼吸。 2.这些年里,我特别关注英国的权力与影响从全世界稳定地消退的过程,在这十年,我为英国的两份最棒的报纸工作:首先是《****》,它认为自己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报纸;接着是《曼彻斯特卫报》,它认为自己是最开明的报纸。 1 珠穆朗玛峰1953年 1.我的职业生涯的确是从一次帝国的英勇探险开始的。1953年5月29日,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首度被人类征服。登顶者是约翰·亨特爵士带领的英国探险队,其中包括两名新西兰登山者、一个来自珠峰脚下的著名的夏尔巴山地人,还有一队夏尔巴高海拔挑夫。我代表《****》和他们一同前往,作为探险队的唯一记者。 2.登顶珠峰是英帝国这类成就中的最后一项,其辉煌因为一个巧合而格外瞩目:我的报道在1953年6月2日于伦敦刊发,这一天恰好是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礼的日子——当时人们天真地以为,这标志着一个新的伊丽莎白时代的开始。 3.就在我从雪光造成的突然眩晕中恢复过来时,我看到了乔治·罗领着这群人走下山来。他一边走,一边举起手臂挥舞!那是祝贺的手势!珠峰已经被征服了!希拉里疲惫地挥舞冰斧表明胜利,丹增突然朝一侧打滑,他稳住脚步,朝我们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的微笑。 4.经常有人说,《****》推迟了登顶新闻的发布,目的是让它与加冕礼重合。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们在珠穆朗玛峰上没有远程通信设备,为了保证独家,我是用暗语发的消息。我设计这套密码仅仅是为了最终宣布成功的消息,暗语如下:雪况糟糕(=登顶成功)前沿基地被放弃(=希拉里)等待改进(=丹增)一切尚好(=无人受伤)。 5.从尼泊尔回到伦敦后,我们被邀请参加在兰开斯特宫(Lancaster House)举行的庆祝宴会,那是政府的**娱乐场所。我对面坐的是丹增·诺尔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离开亚洲。吃饭过程中,侍臣告诉我们正在喝的红葡萄酒是最后一批来自兰开斯特宫酒窖的特别佳酿,也许在世界上也是最后一批。我越过桌子望着丹增,毫无疑问他极度享受。他以前也许从未喝过葡萄酒,因为这一场合的骄傲与欢乐而容光焕发——一个极度时髦又充满异国情调的形象。穿制服的男仆殷勤地给他杯子斟了又斟。 2 一个温和的共和国:美国 1.在珠穆朗玛峰之后,我靠一笔为期一年的联邦奖学金首次去了美国。美国仍处于一种温和的愉悦状态,在“二战”胜利后变得富足且自信满满; 曼哈顿 1.无穷无尽的活泼与生机是这座城市的灵感。在远离贫民窟和邋遢市郊的市中心街道,你置身于一个色彩和活动都生气勃勃的世界。 2.车流打着旋儿穿过纽约,像是一摊黏糊糊的混合物从蛋糕模子里流出来。75年前的评论:“到处紧密地铺展开,浓稠地纠结在一起(然而没有碰撞和麻烦),带着大规模的明艳色彩、活动与漂亮盛装”。女人们毫不担心衣服上的颜色,商店橱窗华丽璀璨,小车漆得如孔雀般炫目。从曼哈顿街道的楼上看下去,这座城市活跃着移动的色彩。 3.曼哈顿的商店里塞满这世界各地的好东西,其辉煌远胜神话中香气怡人的东方市场。“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华尔道夫-阿斯多里亚酒店的老侍者以可谅解的语气夸耀道。橱窗里,皮毛闪耀着一种冰冷的特质。有些华贵的衣服来自巴黎,另外一些是令人愉悦、舒适随意的美式风格。能想到的任何型号的鞋子,适合最深奥口味的书籍,从各个时代、各个地域召集而来的绘画和珠宝,充满异国情趣的悦人美食,品种无法确定的小狗,已经储满食物的冰箱,不可一世的劳斯莱斯,设计精巧炫目的玩具,无穷无尽的迷人小饰品…… 4.然而,纽约的两极分化如此明显,如此戏剧性,你仍然可以看到那么多乞丐游荡在街头。他们是来自另一个曼哈顿的使者,来自那些数不清的阴暗街道,在那儿,黑人和波多黎各人、波兰人和穷困的意大利人不幸成为邻居,互相蔑视,继续着他们古老的争斗。一丝坏脾气、愤恨或不满的迹象时常败坏纽约的滋味,而在哈莱姆区警察局看到的当前的犯罪记录也绝不会让人愉快。一页一页接连不断,满是捅刺、**、抢劫和袭击,疯狂的恶意行为或是令人厌恶的性变态。 5.这座城市里数百万非美国人,那些还未被吸纳的纽约客,不管看上去多可怜多凄凉,也不管他们对自己的梦想多失望,仍然忠实地信仰着那个美国理念——每个人都有机会发大财。我曾在一家廉价咖啡馆里遇到一位老人,他并无傲慢地、温和地对所有人吹嘘纽约神话般的财富,简直就像是他拥有这座城市的金库与全部的奢华,而非仅仅得到一间阴暗的坐卧两用室和一件袖子都磨损了的外套。他说:“哎呀,这座城里每天早上扔掉的垃圾——每天早上——都能让整个欧洲用上一个星期。”他这样讲时不含一丝妒忌,而是一种对所有物真诚的骄傲,而众多坐在旁边、灰尘满身、衣着破烂的人们纷纷点头,带着自豪,令人吃惊地一致认可。 6.曼哈顿是野心家的良港,你不能指望它扰攘纷乱的竞争变得特别圣洁高尚。事实上,你倒不如承认这整个地方都建立在贪欲之上,尽管程度各有不同。 7.带着锐利的锋芒和炽热的色彩,这城市本身即是一件美的事物;尤其是从高处往下看,摩天大楼间中央公园的绿色令人惊异,远处是朦胧的华尔街高楼,还有两条洒满阳光的湛蓝航道和一艘大西洋班轮滑向大海时留下的长长水痕。 南方 1.对美国南方的最初印象让我的心情不太轻松。位于华盛顿的最高法院对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做出影响深远的判决,裁定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非法,我恰好在此案宣判次日到达亚特兰大。 2.至于乡间的黑人,他们似乎仍然与那些奴隶制时代旧印刷品上的图样一致;仍然半裸身体在田里艰苦劳作,仍然沉溺于色彩和俗艳的装饰物,仍然充溢着歌声,仍然无知且无组织;一个受奴役的民族,令人无比同情。看起来他们几乎没人深入思考过自己的社会地位。 3.当你在夏日开车穿越南卡罗来纳州,会有无垠的棉花地将你吞没。各处都是凋敝的村庄,积满灰尘、破败倒塌,小块木头拼凑的屋子,生锈的广告牌,几个没精打采的白人和黑人聚集在商店周围。在贫穷白人的未粉刷的房屋外常常停着朽旧的汽车,洗衣机摆在走廊上一堆乱糟糟的东西中间。有时会有个带弯弯尖塔的白色小教堂。时常见到幽暗发霉的低洼地,阴郁的树木站在水中。种植园的主宅有时很气派,但大多年久失修,死气沉沉。 芝加哥 1.第一个晚上,我被带往水滨观赏这城市的灯光。我们身后,密歇根湖是一片黑黝黝的奇妙虚空,点缀着从德卢斯(Duluth)运走铁矿石或从加拿大运来新闻纸的蒸汽船的亮光。 2.芝加哥仍然是个冷酷无情的城市。无能者在街上不会遇到什么恩惠;慌乱的人也不会得到定心稳神的劝告;在这里,生活必须自行到位,并且要行动迅速。 3.芝加哥的建筑正面没有壮观的深度提供支撑,被两三条炫人眼目的街道所掩藏的是一片由贫民窟和灰褐色郊区组成的丛林,是不同种族和道德的大杂烩。 4.这儿肯定是世界上最嘈杂的地方。汽车咆哮,高架列车轰鸣,警察吹着奇怪的双调口哨,像是迷失在都市里的海鸟,汽笛尖啸,喇叭鸣响;购物者快步穿过拥挤的十字街头,好像一大群绵羊,警察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继续走,小汽车在一旁等着放行。芝加哥的节奏快得可怕,其过分拥挤则令人绝望。在芝加哥,每一个新的停车位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每一条高速公路都被不断增长的车流弄得黑压压。 5.犯罪和腐败在这里仍有强大的影响力。那个被叫作“辛迪加”的影子般的邪恶中枢机构仍然繁忙,据说当地两边的政党里都有其代言人。自从“阿尔·卡彭”的时代之后,大约有数百件未结案的凶杀,但绝大多数市民更愿意让此类事件悄然滑过。管闲事可能会让人丧失太多东西。 6.尽管因为位于湖海之滨而拥有幻觉般的高贵宏伟,芝加哥还是一个衰败溃烂的地方。不同地段的贫民区各有其民族特点——意大利人、中国人、波多黎各人、立陶宛人——但从外部看,全都融混在一片消沉而荒凉的辽阔中。一座褐色的砖砌房屋,转角处崩塌,窗户裂开或毁坏,门上铰链歪歪扭扭。许多种族的人抱着发财的渴望来到美国,却仍然活得如同吃不饱的牲畜。 7.这样一种生存氛围犹如腐蚀剂,不可避免地侵蚀了芝加哥旧时的无忧无虑和不管不顾的自信。就在不久前,芝加哥人还确信他们的城市会很快成为全球最伟大、最著名的地方,盖过纽约、伦敦和巴黎,成为一个新世界的中心。如今,最盲目的芝加哥热爱者也不会为它要求世界大都会的地位。太多旧时宏大的自负已然丧失。没有人佯称芝加哥已经超过纽约;相反,有一种乡下人对劣势地位的接受与顺从,外加一种针对吹牛与牢骚的旧日子的轻微遗憾。芝加哥有骚动,有压力,但有时却感觉如一潭死水。 8.芝加哥人仍然被进步之魔追逐,仍然被可能失败的景象纠缠,因此他们的生存压力是无情的;但这一切的张力,这个地方持久的腐朽,已经钝化了某些他们旧有的强度与有意的挥霍。他们接受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不再带着对自己传统的惹人喜爱的自夸,昂首阔步地穿越这些岁月,而是更听天由命,更消极被动,甚至(可能)有一点点幻灭。 3 纷扰不断的地区:中东 1.在美国待了一年后,我成了《****》在中东的撰稿人,此时,这里仍然是个“麻烦的温床”,因为七年前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建国,因为石油的竞争,因为苏联的诡计,也因为英帝国残留不去的影响和存在,而燃烧着。 埃及 1.高贵的尼罗河宏伟地向北奔涌出非洲内陆,最后,分散成埃及三角洲上的几条支流,创造出一个如此富足、如此古老、如此根深蒂固地恒久不变的区域。在这个国家的顶端,在尼罗河分流的那个点上,矗立着开罗。它是埃及的首都,非洲最大的城市,***世界的大都会,***教的智识中心,1000多年来都是地球上一个伟大的地方。 2.这座城市的生活的另一层带有朦胧的中世纪色彩,直接遗传自***征服者从东方的沙漠里旋风般冲过来、以***教的名义攫夺了埃及的那些时代。从山上的房子里朝西望去,你会看到这座城市斑驳陆离的部分。那一片微呈褐色,杂乱混沌,似乎流溢出(如果你天性富于想象力)一种岁月、香料与污秽的蒸汽。这是中世纪的开罗。 3.一片无与伦比的尖塔森林,从那破碎的大杂烩街道里一跃而出:这座塔带着螺旋楼梯,那座塔带有球茎状屋顶,有的是单体,有的是双体,有的像胡椒瓶,有的像蜀葵,有的优雅而简单,有的华丽而自负,有的形如**,有的端庄娴静,从密密麻麻围绕在周围的房屋里升起,像是如此之多、各色各样的通风井从同一个地下室里冒出来。 4.一座**寺里有节庆活动时,吱嘎作响的秋千为孩子们竖起来,望不到头的人流整夜围着本地圣人的墓喧嚷,然后美术馆里所有那些中世纪的角色在路灯下涌上街头:半疯癫的狂舞托钵僧,步履蹒跚,如恶魔附体;粗野而瘦弱的乞丐,有长指甲和闪烁的目光;施行割礼者,在搁板桌上精细地准备手术器械;圣洁的伊玛目,温和而谦恭;安逸自得的商人,分发糖果和施舍;小丑、小贩和扒手,还有许多一小群一小群的女人,穿着一模一样、质地粗糙的黑衣,蹲在街角围成圈地高声聊天,或者懒洋洋地敲着小手鼓。 5.西方化的开罗诞生于1798年,拿破仑带着他的学者队伍抵达埃及,从那以后,开罗就在一系列外国影响和干预下发展起来。今天,最终实现真正的独立后,开罗成为一座如此久经世故、配置先进的城市,会让其他所有***国家的首都都显得土里土气。埃及共和国是***世界自封的首领,没有人能否认其首都的活力与自信。一群高耸的新建筑在河边迅速生长:两个大酒店,全玻璃幕墙,价格高昂;一座塔楼,顶上带旋转餐厅;庞大的新政府大楼,金玉其外,杂烩其中;昂贵的公寓楼,随意蔓延的居民区。一条漂亮崭新的滨海路在水边延伸,从城市一边通往另一边。一座壮观的新桥跨过河面。 6.这是一个闪耀的地方。它闪耀着炽热。它闪耀着对立面的冲突,现代与传统的对撞。最重要的是,它闪耀着当代历史的强光。开罗蒸馏出非洲与亚洲复兴的精髓。 7.这是一座刚发高烧的城市,温度不断升高,直到汗水最终沁出的那一刻。 8.西方生活的全部物质享受都可以在开罗获得,但开罗从不给人以西方城市那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9.其实它并非一个富有的城市。尽管如此,它是一个有着令人生畏的个性与自然力量的首都。它矗立在富饶的三角洲顶端,像一座瞭望塔耸立在葱翠公园的大门前,世界似乎慵懒地躺在它周围,因此,当这个古老的城市伸出臂膀,它那伸长的影子有如神怪般越过亚洲和非洲,沿着地中海海岸延伸开去。 10.尽管我在许多方面都认可贾迈勒·阿卜杜勒·纳赛尔的革命政权,但坦率地说,它是**的,我常有机会写到它在城市和农村的统治技巧。 11.开罗以北,三角洲的农村里,混杂不堪的泥巴小屋分布在远离大路的地方。这个小小的社区里生活着***和科普特人,他们友善好客。难以描述的肮脏污秽,与狗、山羊、小鸡、火鸡有时还有牛共享家里的泥土地面,睡的是硬床,煮饭没有灶,用的是敞开的火堆,一摊乱糟糟的垃圾和铁罐全都裹在浓厚的尘土里。泥垢与贫穷主宰着这些人的生活。但是他们的殷勤有礼是本能的,到处都可以发现审美追求的迹象:一个新奇地做成手形的门扣,一个幼稚的彩色木雕,一个装饰盘,或者一些铜铸的小饰物。 12.尽管这个政府在许多方面通情达理,但它同时也是专制的。媒体被套上了辔头;有深远影响的法令发布得突如其来、无法预料;外国议题被**地利用,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政府的反对者未经正式程序就被清除。因此,在巴伊***的拉拉队员们发出的呼哨里,传出一阵表示支持的吼叫,还有“麦格迪·哈赛宁少校万岁”的齐声高喊。 13.开罗的另一边是哈尔加(Kharga)绿洲,位于尼罗河西岸,这里有一群沙漠中的小村庄,是传统的流放地。在纳赛尔总统治下,这是一个监禁政治反对者的地方,被囚者大多是持宗教激进主义的***兄弟会成员。 黎巴嫩 1.在20世纪50年代,黎巴嫩共和国的首都贝鲁特是***世界里惹人喜爱的地方,大体与政治无涉,在多年的法国托管统治之后(黎巴嫩“一战”后沦为法国委任统治地,1940年法国向纳粹德国投降后,被德意轴心国控制)仍然法国化,环境优美、气质温和——与它后来变成的那个充斥着恐怖主义和宗教偏见的危险城市形成强烈的对比。 2.它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欢乐场,一个阴谋与投机的交汇点,一个有着古老特色的大学城。它是***沙漠边缘的一个港口,一所妓院,一座瞭望台。它有着古老的出身,但却萌发于鲁莽的现代性,它以任何一个城市在这样的纬度、这样的历史时机都没有任何合理的借口可以采取的姿态,慵懒地躺卧于怡人的海岸,躺在以色列人和叙利亚人中间。贝鲁特或许是一个令人陶醉的现象,但同时也非常、非常地不可思议。 3.它总是处于当代,随着环境见风使舵、改弦易辙。它是一个半基督教、半***国度的首都,一直在东方和西方,在亲法和立足亚非,在沿着水滨排开的雅致旅馆与散落在山坡上摇摇欲坠的东方村庄之间保持平衡。尽管如此,它并非那种精神分裂的城市中的一个;相反,它成功地充分利用了自身的对立,成为最圆滑、最诱人的中间商。 4.贝鲁特的空气中有一种特殊气味,又苦又甜,平易近人,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因为它是东西方之间古老联盟的产物,接受过古代人文主义的洗礼,又沐浴在无与伦比的地中海阳光中。 5.尽管历史悠久,但它却让人感觉是一个无根之城——**但未放开,阳刚却又不育。看起来,一缕风,一次命运的转变,就会将所有那些色彩鲜亮的织物掸进被人遗忘的角落。这就是此地的本质。贝鲁特是一个极小的共和国的微小首都,这里发生的事件往往并不让人感觉有多重要。 6.贝鲁特是驻中东的西方媒体人士太过中意的消遣地。有一次,埃及发生了一个重磅新闻,当时我的一位在开罗的美国同行碰巧溜到贝鲁特享乐去了。 约旦 1.1955年,《****》派我去全程报道约旦国王侯赛因与其埃及新娘在首都安曼举行的婚礼。约旦哈希姆王朝的存在要归功于英帝国在“一战”后扶助建立,直到1946年以前,约旦都和外约旦一样属于英国托管地——英帝国的一种保护国。婚礼的场面几乎是对由英帝国主义从土耳其-***传统中所制造出的混合的仪式感的最后一次展示。 2.准将强有力地主持着审讯,知道他可能也是在签署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他所审判的力量比他所代表的权力的力量强大得多,不可压制得多,倘若革命最终抵达安曼,他无疑将遭受忠诚的惩罚。我一直不知道那些被告最终遭遇了什么,但不论如何,革命从未在约旦爆发。 耶路撒冷 1.1955年,当我为《****》写这篇报道时,有城墙的耶路撒冷旧城在约旦人手上,被认为是约旦的一部分,负责驻防的是由英国人建立的约旦***军团士兵,而这座城市的现代部分则被以色列人控制。 2.对耶路撒冷来说,和平安宁与其传统格格不入。死亡和战斗,军队和围困,流血和贫穷是这座城市的常态。 3.耶路撒冷旧城的虔诚就这样幸存下来,无数***和基督教宗派仍然在其城墙间繁荣兴旺。 4.1967年,以色列夺取了整个耶路撒冷,自那之后——好吧,你们知道其余的情况了。 伊朗 1.波斯为自己制定规则。从来没有过像波斯人这样拐弯抹角、底儿翻外背朝前的思考方式;从来没有过如此魅惑的、鬼火般不可预知的民族群体;没有别处的建筑是这般难以描述的可爱,没有别处的风景比辽阔的伊朗平原更独特,有时荒凉得无法形容,有时又温煦多彩,时常有怪异地零乱分布的圆形大坑洞标示出地下水道的路径。 阿曼 1.1955年冬天,马斯喀特和阿曼的苏丹作为英帝国的一名忠实的代理人,在伦敦的鼓励下,决定去他那个国家有争议的内陆地区建立自己的权威。那片他从未去过的土地属于阿曼,有希望挖出石油来。旅程从苏丹南部行宫的所在地,***海边的塞拉莱开始。我作为《****》的代表与苏丹一同前往,是这个由贝都因向导和努比亚奴隶组成的团队中唯一的欧洲人——马斯喀特和阿曼当时是地球上最封闭的国家之一,还保留着奴隶制度。 2.我们正去往苏丹的首都,波斯湾畔的马斯喀特,一切都很顺利。苏丹羞辱了那些偏远而多山的内陆的各种持不同政见者,满意地获得了对石油的权利,以胜利的姿态抵达首都(尽管14年后,他被自己的儿子废黜,国名被改为简短的“阿曼”)。 3.920年,阿曼被分为“马斯喀特苏丹国”和“阿曼***教长国”,1949年阿曼教长国境内发现石油,1955年,马斯喀特苏丹在英国支持下吞并阿曼教长国,1967年改名为“马斯喀特和阿曼苏丹国”,1970年7月23日,卡布斯·本·赛义德发动宫廷政变,废父**,改国名为“阿曼苏丹国”并沿用至今。 苏伊士事件 1.1956年,贾迈勒·阿卜杜勒·纳赛尔将法国人管理的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以色列对此反应强烈,在与英法两国合谋后,对埃及西奈半岛发动闪电战,巧妙地占领了此地。英法两国的军队随后控制了运河,其借口是要将以色列人和埃及人分开。 2.以色列士兵一致同意,无论如何,以色列都不会仅仅因为英国或苏联或联合国碰巧这么要求就从西奈半岛撤退。 3.这场战役结束时,我和一个以色列军官坐在一块儿,看着似乎望不到尽头的被俘虏的埃及装甲车队在路上轰隆隆开过,朝北驶入以色列。我问他,如果联合国要求将这些坦克还给埃及人,他们会怎么办?“坦克?”他回答道,“哪儿有什么坦克?” 4.英国军队强行占领了这座城市。到处都有英国国旗,熟悉的制服,军官开着强行征用的雪铁龙。有礼貌的英国水手站在码头周围放哨,这里有战地记者,自命不凡的海军上校,多如牛毛的海军士官,英国笑料、粗话和绰号满天飞。 5.商业街一片颓丧、萧条。旅游商店拉下卷帘门。只有很少几个商贩没精打采地坐在房子外面的厨房椅上。到处都有商铺遭到轻微的抢劫,地板上散落着碎玻璃和有缎子衬垫的盒子,里面可疑的绿宝石与伪造的古董被抢走。 6.英国、法国、以色列这三方力量很快就在国际压力下退出埃及领土。从那以后,苏伊士运河一直由埃及管理,欧洲导航员全被撤回。 巴格达 1.1958年的革命终结了哈希姆王族对40年来作为英帝国附庸国的伊拉克的统治。年轻的费萨尔二世和他的叔叔阿卜杜拉王储都被杀害,努里·赛义德帕夏——这一政权的强人和***世界最知名的政客也同样遇难。我在局势较为宽松的时期见过他们三人,而在他们死后几天前往巴格达。 2.“努里·赛义德已死。”我的司机告诉我,做了几个挖心剖腹的手势。“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他的房子,也是他的堡垒。” 3.触目惊心的痛苦的遗迹在那房子周围随处可见,人群在所有东西里面翻翻拣拣,从衣橱上敲掉小块木头,从卧室门剥下最后的锁。这里有一小包“假牙植体”,那里有张赛马程序单。 4.一个保险箱被撬开,一小群人把它前前后后摇来晃去,希望先到者会漏掉一些宝贝。两个年轻人正以商人的姿态检查一个破损的碗橱,好像拾垃圾的人在检查旧衣服。 5.老努里徘徊不去的存在如此强大,他在伊拉克数十年的历史中如此全能,以至于很难想象他的遗体在底格里斯河对面被屈辱性地肢解。他的房子被拆毁,弄得污秽,剥去了宏伟庄严,而当他死后,我听说他们开着一辆车反复碾过他的尸体,“因为他是个腐败透顶的家伙”。 以色列 1.以色列共和国建立后的近十年是一个奇迹、一番公开的侮辱和一种永久的焦虑——被正式致力于灭绝它的***国家包围,靠一种勇毅、傲慢、慷慨的捐助与坦率的厚脸皮的联合而得以幸存。 2.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滨海的海法是一个更加宁静优雅的城市,但在特拉维夫的街道上,永远供奉着犹太复国主义者为自己争取一个祖国的令人敬畏的努力。在这里,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适合让你思考作为一个犹太人意味着什么。 3.对今日任何西方游客来说,它从一开始就是半熟稔的。气候美妙如梦,天堂般的金色沙滩沿着城市滨水区延伸,地中海长长的缓慢的波浪卷上休闲海滩:尽管环境充满异国风情,但这仍然几乎是一个欧洲城市,居民的皮肤虽然被永恒的阳光晒成好看的古铜色,但几乎全都是欧洲人。你听到英语、德语、波兰语或意第绪语的频率跟听到希伯来语一样高。 4.它始终有20世纪30年代城市的感觉,就像从希特勒统治下的欧洲逃出的难民主要定居的那些伦敦市郊一样。特拉维夫建于1910年,但真正诞生是在希特勒上台后:当时来到此地的难民为它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你可以察觉到某种流亡者的艺术或悲哀,以及被放逐者的乡愁。 5.特拉维夫希望成为一个平凡的城市,但却永不可能完全达到这一目标,因为以色列并非一个平凡的国度。 6.这个国家的人民仍然面临着一种独特的两难境地:要么放弃他们的犹太性和分离主义,成为像黎巴嫩人一样平凡、健康的国民,要么刻意保持他们优越、超然与受迫害的心态,将他们的新国家与犹太民族过去黑暗而辉煌的世纪相连。
4 南非的白与黑 1.1957年,《卫报》派我到南非联邦去了几个月。当时这个国家仍属英联邦,但1948年以来,阿非利坎人***已经掌权,并且逐渐实施强制性的种族隔离政策。 2.在约翰内斯堡的操练场大厅,从全国抓来的156名反对政府者被控以叛国罪。我为《卫报》全程报道了这一审判,文章收入《南非的冬天》一书。 当天晚上,在店铺关门,工厂工人在夜色里匆忙离去之际,在操练大厅之外,我们看到的景象可以提供给庭审的文字游戏作为补充,作为每日一份的悲哀的附言。 3.现在,约翰内斯堡所有被禁止住在城区的贫穷的黑人工人冲向公交车。公交车将把他们带回贫民窟或者西区那些乱七八糟的住宅区。每天傍晚,一支衣衫褴褛的庞大队列乱糟糟地朝公交车站行进。这些成千上万的非洲人排成双列,拖着脚慢腾腾地走向破旧的公交车。这是我看过的最长、最悲哀、最冰冷的队列。 4.大多数黑人生活在对抢劫和暴力的恐惧中。他们中有一半人几乎把休闲时间全都耗费在城区与那些分布得极为遥远的小片高地(法律强迫他们居住于此)之间的路上。直到深夜,他们才能到家,晨曦微露,他们又要为了工作而上路。 5 天堂的混乱:加勒比 特立尼达 1.特立尼达是英属西印度殖民地中最世界主义的,大量亚洲移民给它带来一种滋滋冒泡的独特活力。当时,它的首都西班牙港是一个游览的好去处。 2.西班牙港这座城市,充满无穷无尽纷繁复杂的多样性,混合的种族,偶然的共谋、惊奇与不协调,用西方世界的历史镀着金,有海盗、奴役和战争的过往,而其现状则是从混乱炫惑的政治到英国式的议会一应俱全。 3.从山上往城里望去,不论你望向哪边,都有人在玩板球。如今,这项运动在这儿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带有更多的生猛与喜悦。这里可能同时有30或40组板球赛在进行。 巴巴多斯 1.“巴巴多斯支持你们”,“二战”开初,这块小巧的殖民地发给英国政府的电报令人振奋,20年后,它仍然确凿无疑地忠诚于英帝国。 2.今天是巴巴多斯圣约翰教区一个珊瑚岛上的复活节,大西洋海浪的一道长线温柔地拍碎在教堂下面的海滩,高高的甘蔗地在阳光中轻微起伏。但在这个早上的宗教仪式之后,我坐在教堂墓地里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小、相互关联多么密切的世界,我们共享了多少鬼魂与传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都将我们捆在一起的纽带是多么强大。 3.巴巴多斯的人们有最陈旧、最朴素、最古怪、最乡土和最能唤起回忆的口音,带着一种浓厚的英国西南部喉音,在那上面还像奶油般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爱尔兰语。“你的座位在彼处”,教堂司事会一边说一边递给你祈祷书,你立刻回到了18世纪... 4.巴巴多斯并非纯粹的天堂,但在这样一个乡野之地,远离俱乐部和大酒店,你会觉得自己置身于某个依然留存的世外桃源。住在这儿的人全都显得友善而礼貌。诚然,他们的确忙于从种植园里争取更高的薪水,但是他们仍然能够愉快地说起“住在上面宅子里的斯普瑞波利女士”,并且以直接而坚决的好客欢迎你去他们那些木头搭起的小屋。 古巴 1.古巴最近刚刚摆脱它长期以来的状态:腐败和美国侵略性的领**。 2.这是一个快乐的阳光充足的岛屿,距离迈阿密不到100英里,住着友善而热爱音乐的拉丁裔居民,它置身一片甜美的假日海水中,以全套的美国式愉悦诱惑我们,还有一半的西班牙式娱乐撩拨我们的欲望。 3.但当你早上醒来时,灿烂的白色哈瓦那在你的窗下展开,这座城市的街道几乎与迈阿密或坦帕的林荫大道无法区分——同样类型的店铺,同样类型的建筑,同样款型的汽车,同样的味道、景观、声音,像南佛罗里达一样微染热带地区的刺激与一种昔日西班牙的繁华。 4.显得更加怪异而不祥的似乎是那些暗示与影射。例如,哈瓦那的希尔顿大酒店看上去依然庸俗得惊人——巨大宽阔、华丽炫目、典型的资本主义货色。然而,它已经像华沙和列宁格勒那些奢华的老旅馆一样变成了国营企业。它被改名为“自由哈瓦那”酒店,其美国资金已被掐断。 5.如果你想要理解这里给人的感觉多么怪异,那就请你想想:从外表上看,这里几乎可以说是美国的领土。这是一个使用美元的国家。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近乎共产主义的政权控制了华盛顿,并且正在倾覆美国社会系统中那些最高级的成员——从大型石油公司到奢华旅馆。 6.有一次,在哈瓦那我采访了埃内斯托·格瓦拉,当时的古巴国家银行行长。30年后,在埃内斯托早就成熟为切·格瓦拉,并已成为全世界年轻人崇拜的偶像后。 6 欧洲:战争结束之后 柏林 1.20世纪50年代快结束时,我沉思着,颇为忧郁地漫游在这德国前首都。声名狼藉的柏林墙彼时尚未建成,但这城市已经被分成西方和苏联占领区,并且大部分区域仍是废墟。 2.在东边,它学习共产主义路线,在西边,它研究自由主义道路;东边,教条砰砰作响,西边,利益叮叮当当:但在任何一个角色中它都不甚自然。 3.在东区,布告和劝诫、国有商店和列宁大道那睥睨一切的傲慢,给古老的菩提树下大街(Unter den Linden)周围带来一种油滑的亚洲气息。在西边,所有那些美国世界的大杂烩活蹦乱跳、自吹自擂:霓虹灯、自动点唱机、《****》、勒·柯布西耶的公寓、康拉德·希尔顿的酒店、平装本、马尾辫... 4.柏林,无论东边还是西边,都是一座建立在德国废墟上的城市,用德国人的泪水洗刷,萦绕着一百万个丧命的年轻人的阴影和一百万个迷失的幻觉,萦绕着一个死去的身败名裂的爱国主义的鬼魂。它是所有城市中最忧郁的。它业已遗失了灵魂,仍在寻求替代物。 巴黎 1.危险和耻辱硬化了它骄傲的动脉,在一个国界越来越淡化的世界中,它并不为是否要使用某种共同语而劳心费神,时至今日依然故我地抱着盛气凌人、华丽庄严的法语不放。 2.巴黎街头,看样子几乎没人会说英语。几乎没人看似美国化或英国化或意大利化,更不用说德国化。巴黎自始至终都是法国的,从街头小便池到高等专科学校。 3.甚至清洁工都喝绿茴香酒那样时髦的饮料,吃奇妙的卡蒙贝尔奶酪或布里奶酪,抽浓烈辛辣的香烟,行为举止总是优雅得让这位中年英国人觉得有点儿傲慢。 4.我预言,再不会有哪一代英国人如此谨慎地踏足巴黎,带着这么多刺扎扎的保留意见。哪怕是我们这位戴软毡帽的朋友,他惊奇地发现火车能按照公告里的时间准点停靠在正确的站台,也不得不勉强承认:巴黎人似乎最终还是有了些进步。 伦敦 1.即便是伦敦的回忆链条有时也会中断,当一个旧的地标被毁坏、替代或变得多余,你会感觉到这里的忧郁,会明白它是多么沉重地倚靠着往昔的尊荣。你可以感受到这种怀旧之情,在被遗忘的印度事务部旁,或不再是世界最终仲裁者的海军部外,或白金汉宫旁——在那儿,维多利亚女王的雕像越过一个业已消失的帝国凄凉地凝望着。或者,你可以像我那天早晨一样,穿过黑修道士桥,沿着刚刚醒来的舰队街漫步,转到国王路,停下来一小会儿,看他们推倒老旧的斯托尔剧院。 两位大人物 1.两位欧洲的“二战”老英雄,到20世纪50年代仍然常在媒体现身。魅力超凡的夏尔·戴高乐,“二战”中“自由法国”运动的领袖,仍然是一位令人生畏的法国总统。1958年,他不仅要面对法属阿尔及利亚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殖民地战争,还要面对一场受到数十万法国殖民者支持的军事革命,后者害怕被他出卖给本土的***人。那年5月,当他飞往阿尔及尔时,可以预期的是一场混杂矛盾的接待。 2.“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在他离开前,他威严地告诉他们,用“他永远也不会放弃一个法属阿尔及利亚”的想法安抚了其中许多人。但是他实在太了解他们了。他知道他们没有与***人结合的意愿,两年之内,他就会看到法国的阿尔及利亚不再属于法国。 3.1958年,丘吉尔已经病得很厉害,在一所位于法国南部的别墅里,似乎快要死了。和世界上许多媒体一样,《卫报》派我去那儿等待丘吉尔的最后时刻,但我发现自己对我的同行们比对这个政治家的即将临近的逝世(其实,此后又过了七年丘吉尔才死)更加关注。 4.消息从世界各个角落涌来,他却与世隔绝地躺卧,这最后一位巨人,读着报纸,诅咒着自己的胸膜炎。 7 东方主义:远东 日本 1.1959年,距有史以来第一颗轰炸城市的原子弹在广岛投下,已经过去14年了,这座城市依然处于一种震骇与魔怔的状态。 2.广岛,静立于太田川入海口,那里有一群岛屿蜿蜒着伸入内陆海的雾气中。这是一个海港,一个工业城市,一个老军事基地,一个市场中心;但直到今天,它还生活、呼吸、谈论和思考于1945年8月6日那场核弹爆炸中。 3.在广岛待上几天,你就会开始因为这个地方的可怕的畸形而感到压抑。在广岛,核爆的恐怖被刻意地保存,那份记忆被有目的地维持。。你入住的崭新的大酒店外,矗立着和平纪念博物馆,它部分是核科学展览馆,更是一座攫人心神的恐怖展示馆,它的主要空间都被一个被摧毁的广岛的巨大环形模型所占据,四处装饰着可怕的照片。 4.在广岛,许多人仍然在直接承受核爆造成的痛苦。有些不幸的人,容貌严重损毁,以至于几乎从不出门。直到今天,还有些病人住在医院里。这里有白血病患者。有些母亲,在爆炸那一刻正好怀着孕,结果生下来的孩子带有可怕的残疾与畸形。有人经历了核爆,但没有受伤,现在如同空心人,被噩梦纠缠,元气大损,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吸干。 5.京都意味着“首都”。它有1000多年都是日本首都,日本文化的象征。它依然君临日本,是古老传统的至高无上的宝库,保留着他们的文化、习俗、宗教、夸张的爱国主义、金光灿烂的遗产和坚韧的骄傲。对于九千万日本人来说,它是这片土地的灵魂与主旋律。 6.京都没有遭遇战争的最糟糕的悲剧,但它与日本其他地方同样具有一种目标丧失、理想过气的感觉,一种情绪被扭曲、**被压抑的感觉。京都的城市规划由桓武天皇在11个世纪前以法令形式决定,但它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其对称与样式,当你乘坐的公交车歪歪斜斜地穿过面目模糊的街道,眼前所见到的似乎是一座乱糟糟、不雅致、丧失风格的城市。 7.京都是日本城市中最保守的,仿佛还生活在其镀金的鼎盛时期,那时,它的君主与幕府将军尽情享受优雅的奢华,日本佛教的四个重要教派在它的山下定居,沉湎于仪式与冥想。京都的名门望族依然傲慢而超然。 8.一个世纪前天皇离开这里,时间的结局抛弃了京都,然而,它全部衰残的高贵庄严依然让人确凿无疑地觉得它是一个大城市,一座依然存留着权力与威严、有时甚至带着威胁的城市。 9.无数圣地、庙宇与宅邸,强力地巩固了这种隐秘的力量与排他的感觉。它们分散在城中各处。在京都,大约有2000座佛教寺庙、神道教神社和重要的宫殿,让这座大都会的每个角落都隐约添上圣洁、精巧与智慧的意味。 10.在这儿,日本传统的本质与特性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保留得更加强健有力,在强化京都特色方面所做的贡献绝不比以往更少。 11.京都也是最棒的艺伎家园,那些有才能的表演者(部分是艺术家,部分是**)在这里将技艺训练到完美的巅峰,在许多上漆的沙龙里表演精美的舞蹈,取悦那些大肚腩的恩客。晚上,在艺伎区的窄巷里半闭上眼睛,就像是回到了炫目的西方世界还没有到来之前的、封建时代的京都。 12.尽管被历史遗弃,京都仍然是一座都城:在古老的墙垣中间,在雅致的百叶窗后面,在庙宇的楼梯上面,藏在馨香的花园里,沿着绿色的河滨林荫道,在茶室与尊荣的图书馆的静谧中,高踞于山岭之上,或者迷失在青苔中,日本的本质、芬芳与精髓灌注在京都的每一寸肌理中。 中国香港 1.我以前从未来过香港。现在它仍在英国殖民式统治下,但打动我的更多是其中国性而非其英国性,这激发我产生了一些富有狂野想象力的统计数据。 2.住在香港的人似乎比住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加在一起都要多,他们制造出的噪音比100万只电钻还要吵,他们像机器人一样工作,他们的婴儿数不胜数,他们的机器每天嘁嘁喳喳地响上25个小时,他们的市场售卖曾经捕到过的每一种鱼、虾、蟹,他们质量上乘的衬衣每件只要4.5便士。 3.100年前,英国从混乱的中国手中攫走了香港,并强迫中国承认其“永久性”的统治权。当时这座岛上几乎无人定居,但英国人将其建成了一个巨大的港口和一个重要的炮艇基地,从那儿,英国商人可以在皇家海军的炮管下操控中国贸易。香港成为最重要的自由港和贸易中心之一,成为欧洲优越性的符号。 4.今天,英国人仍然在香港,每天早上,富有的商人坐着宽大、沉重的黑色豪华轿车从山顶开下来。然而,只要你在香港过上一天,就不可能不意识到,它的存在有赖于中国的宽容与仁慈。时代已经随着一个帝国的复仇而改变。长长的灰色军舰仍然停泊在港口,但已不再能够愚弄任何人,尤其骗不到任何讲求实际的英国人。香港在军事和经济上都是无法防卫的,它半靠信任半靠犬儒主义存活。 5.没有这些从中国运来的货物,没有它的鸭子、母鸡和蔬菜,香港大概存活不了多久。中国人知道,1997年腹地租约到期时,香港的治理权就是他们的,一切由他们做主:但他们同样知道,如果有需要,他们在此前很早便可揉捏挤压,使之屈服。若是不怕冒世界大战的风险,他们可以通过武力解决。他们可以用饥饿迫使其臣服。或者他们可以只是再等上几十年——这在中国漫长的岁月中纯粹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 6.英国在中国砍出一个凹口,就像伐木工在树上割了一道口子,“留个标记,等到方便时再将其砍倒”。而在今日的香港,山岭对面有多达6亿中国人,且整个地方都骚动着亚洲的活力和喧闹,持续地受到亚洲力量的威胁,还弥漫着亚洲的意识形态——在这儿,在香港,你忍不住要猜测,中国这个“伐木工”若达到力量顶峰时会有怎样的野心,又有多少我们这样的老榆树它想砍了当柴火。我今天在毛里求斯,刚好和本地员工Joel说,中国人是没有侵略性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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