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大概就是创造了自己的一个小世界吧?
她的父亲来了,他看到他们俩都像刚开放的花朵一样容光焕发。他非常喜欢和他们坐在一起。这里有一种爱的芳香,任何人来到这里就一定会嗅到它。他们俩在另一个世界的光辉的照耀下,都是那么生气勃勃,所以看到还有别的人也能生存着,这对他们真是一个很新的经历。
尽管这样,但在威廉·布兰文的那个正常的、传统的头脑中,看到一切事物的正常秩序就这样消失了,他不免感到有些不安。一个人应该一清早起来,洗洗脸,然后去完成自己正当的社会职能。而现在他们俩却在床上一直睡到暮色降临的时候。然后他们才起来。她根本没洗脸,却坐在那里陪她的父亲闲谈着,神色自若,毫不害羞,简直像一朵迎着露水开放的雏菊。要不,她在早晨十点起来,等到下午三点或者四点半的时候又会心安理得地跑到床上去躺下,大白天里把他浑身剥个精光。他竟也会非常高兴,完全忘掉了自己的不安。他让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而他只会感到一种离奇的甜蜜。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他。在她的手中,他自己就完全变成了安乐的化身。他的不安、他的格言、他的信条、他的一些更小的信念,现在都已退到一边去,她像虎入羊群一样让它们东奔西散了。看到它们东奔西散,他感到非常吃惊,但也感到非常有趣。
在他的神殿的基石四分五裂、蹦蹦跳跳向山下滚去,显然已无修复之望的时候,他却站在一旁呆望着,脸上露出惊奇的微笑。真是一点不错,他们说一个男人在他结婚以前等于还没有出生。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啊!
他看了看这个世界的外壳,屋舍、工厂、电车,这一切全是那个被抛弃的外壳。人们熙熙攘攘来回奔忙着,各种工作正在进行,而一切都在那被抛弃的表面上。一次大地震已经从内部把它完全崩开了。这有点像是这个世界的外壳已完全被剥掉,而伊尔克斯顿,这里的街道、教堂、居民、工作、秩序,却都安然无恙,但是外表已被剥走,进入非现实的状况之中,留下的只是被暴露出来的内在的核心,那真正的现实。一个人的存在,他离奇的感情、热情、愿望、信念和抱负,现在全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并暴露出那永久的石床,由于他和一个他所爱的女人结合而生成的一块顽石。这有些令人迷惑不解。一切事物也并非尽如其外在的形貌!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只不过凭女人的裙子识别女人。可是现在,瞧,让整个世界脱掉外衣吧,让那脱下的外衣完整无损地撂在一边吧,一个人照样可以站在一个新的世界上,一个新的地球上,赤裸裸地站在一个新的赤裸裸的宇宙之间。这令人感到十分惊讶,但也非常神妙。
这就是婚姻!旧的一切已经全都无所谓了。你可以在四点钟起床,在下午吃午茶的时候吃早点,到半夜里去做你的奶酪。一个人完全可以不穿衣服,他当然也完全可以穿上他的衣服。他现在仍然弄不准这是否是一种犯罪行为。可是这对他却是一个新发现,他从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这样彻底地毫无约束。唯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必须爱她。她也必须爱他。他们应该像站在着火的丛林中间不被烧着的上帝一样,彼此点燃对方的热情。他们现在也正是这样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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