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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安尼娅,我今天给你发出了昨天(七日)写的信。可是现在不得不再给你寄上这几行字,尽管我在精神上和体力上已经疲惫不堪。这封信你也许与第一封信同时收到。今天上午我在俄国文学爱好者协会会员中间发表了演说。礼堂里挤得水泄不通。不,安尼娅,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演说产生的效果!我在圣彼得堡的成就算得了什么!与这儿相比简直等于零。我一出场,礼堂里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我久久不能开始演说。我不断向大家点头致意,用手势请他们让我演说——什么也帮不了忙:一片狂热、激动的情绪(全是由《卡拉马佐夫兄弟》引起的!)。我终于开始演说,每一页,甚至每一句,都被雷鸣般的掌声所打断。我声音洪亮,充满了火一股的热情。演说稿中有关塔季扬娜的全部内容受到热烈欢迎(我们的理想战胜了二十五年的迷误,这是个伟大胜利!)。当我最后宣告世界大同的时候,全场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当我结束演说的时候——我无法向你形容高声的喊叫和兴奋的号哭:素昧平生的听众在流泪,在痛哭,他们互相拥抱,并且彼此发誓做最好的人,今后不再互相仇视,而要相亲相爱。会场的秩序大乱,大家全都朝舞台上向我涌来:贵妇人、女大学生、国务秘书、男大学生——人人都来拥抱我、吻我。那些在舞台上的我们协会的会员个个拥抱我,吻我。大家的确都高兴得哭了。谢幕延续了半小时,大家不住地挥舞手帕。举个例子吧,突然有两位陌生的老头儿拦住了我:“我们彼此是二十年的冤家对头,互不理睬,现在我们拥抱了,和解了。这是您使我们重归于好,您是我们的圣人,您是我们的先知!”“先知!先知!”人群里这样喊道。屠格涅夫(我在演说中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噙着眼泪扑过来拥抱我。安年科夫跑过来握我的手,吻我的肩膀。“您是天才!您比天才还天才!”他们俩都对我这样说。阿克萨科夫(伊万)奔上舞台向听众宣布我的演说不是一般的演说,而是一个历史性的事件!乌云笼罩了大地,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演说犹如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阴霾,照亮了大地。从此博爱来临,再也不会有隔阂了!对!对!大家高喊着并且再次互相拥抱,再次哭泣。会议结束了。我赶忙躲到后台,可是大家又从大厅挤到那儿,主要是妇女。他们吻我的手,折磨我。大学生也来了,其中有一个泪流满面,因歇斯底里发作而跌倒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失去了知觉。完全的、彻底的胜利!尤里耶夫(主席)摇铃宣布俄国文学爱好者协会一致推选我为名誉会员。又是一片哭喊声,会议中断了将近一小时。大家都不愿再发表演说了。阿克萨科夫登台宣布不准备宣读自己的演说,因为我们的天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伟大演说已经把一切都谈到了,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不过我们还是强迫他演说。演说继续进行,与此同时却在策划一场阴谋。我已经疲惫不堪,准备离开,可是硬把我留下来。这时候他们已经买来一个很大的,直径有两俄尺的桂冠。会议结束时,为数众多的女士(一百多人)拥上舞台并当着全体听众将桂冠戴到我头上:“感谢您为俄国妇女说了许多好话!”大家哭了,又是一片狂热。市长特列季亚科夫代表莫斯科向我表示感谢。你要承认,安尼娅,为此而留下来是值得的:这是前途的保障,一切的保障,哪怕我死了以后也不受影响。我回到旅馆就收到了你谈到小马驹的来信,可是你对我耽搁过久而在信里深感不满。再过一小时我要到第二次文学庆祝会上朗诵。我要朗诵《先知》。明天向大家一一告辞。后天,即十日一定动身。假如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耽搁的话,十一日到家。还得把演说稿发表,可是交给谁呢,大家全在抢。真可怕… 引自 给安·格·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六月八日) 我从不止一个途径看到对陀这次高光时刻的表述,都不如作家自己讲得生动、美妙。陀思妥耶夫斯基此时在俄罗斯名声如日中天——托尔斯泰从《安娜》之后走下坡路了,屠格涅夫早就过了巅峰期《猎人笔记》《父与子》,而陀的最伟大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正在报纸上连载,掀起来一波波巨浪,这次普希金演讲则把巨浪酿成了狂潮、暴风雨。我曾经想像这个场面应该很像迈克杰克逊的演唱会现场,但还不够,陀的演说除了让听众激动、昏厥之外,还有感化,还有召唤!两个二十年冤家的老头子在陀的演讲中化解了恩仇,而陀本人跟屠格涅夫,也是相互恨了大半辈子的两个老头,也重归于好。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歌颂的世界大同理想似乎在陀的演讲后实现了:“他们互相拥抱,并且彼此发誓做最好的人,今后不再互相仇视,而要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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