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焦虑”和“身份焦虑”
“焦虑”是世界性的问题,贯串了整个人类历史。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那是“生存焦虑”,愁吃愁穿,愁能不能活下去,人们从出世焦虑到死亡,惶惶不可终日里度过了短促的一生。随着 生产力发展,“生存焦虑”大大减弱了,虽然分化成了富人和穷人,但是焦虑情绪并没有相应增长。记得我小时候一条弄堂里住着各种经济地位的人——有的住独门独院,有的住“汽车间”,大家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似乎不存在“仇富”情绪。后来知道,这是文化的影响:一是宗教宣称活着受苦,死后进天堂;二是人生来不平等,穷富皆定数,不服气也没有用。大部分富人也知道对穷人“好一点”,最大的受益者还是自己,所以很少见到把穷人往死路上逼的事。 然而到了现代,整个世界摆脱了物质的贫困,焦虑情绪不减反增,却处处漫延,成了全人类的问题,这就是“身份的焦虑”。 最近看了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撸清了对这个时尚话题的认知。 作者认为,在等级社会中,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所以安贫乐富,不会对自己的身份质疑和焦虑,但是资产阶级革命的爆发,平等观念深入人心,尤其是“美国梦”神话的屡屡实现,更加使人们坚信,只要通过努力,就能获得财富,过上富裕的生活;如果一个人穷,一个人过着水平线以下的生活,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非愚则懒,甚至更坏。于是一个人的“身份”便成了他人格、人品、智力、才能的标志。人们对自己的期望值越来越高,当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就会不满自己,嫉妒他人;于是维持自己的身份成了头等大事,而所谓的“身份”更多是存在于他人的评价之中。 许多心灵鸡汤认为消除“身份焦虑”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活出“自己”就可以了。谈何容易! 现在的舆论环境塑造了一整套以金钱为核心的价值观:对财富的向往、对奢靡的追求、对刺激的体验,对“名利”的趋之若鹜——而获得这些最简捷的途径便是对权力的崇拜;当一个人达不到这样的“高度”(其实也只有极小部分的人才能达到),他就会觉得“低人一头”,甚至成了“人下人”,不可避免地沮丧、焦虑。 我觉得阿兰.德波顿最高明的地方是在于指出,人是社会动物,他产生”身份焦虑”的根本原因是渴望世界的关注,追求着“世界之爱”。人类对自身的评价有着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自我感觉和自我认同完全受制于周围的人的看法;我们像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他人的氦气——关注来填充内心,而经不起针尖麦芒大的刺伤。然而,势利化的社会只关心 声望和成就,一个缺乏重要身份的人也许一般的物质享用,并不比别人少了多少,但是被忽视、被歧视、被蔑视的痛苦有时甚于饥饿。
作者指出,一定程度的“焦虑”还是有积极意义的,它也是人们进取的一个动力,问题是不能泛滥成灾,成为社会的主旋律。这些年,由于经济下行,出现了新情况,那就是消失了很久的“生存焦虑”又在一些地方、一些群体死灰复燃了。这倒是应该为之“焦虑”的,如果说“身份焦虑”只是“形而上”的痛苦,是“猪都能飞上天”的充满无数可能性时代的副产品,那“生存焦虑”却是要实实在在的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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