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理学破案手册 阅读笔记

三、氰化物
氰化物拥有独一无二的漫长而黑暗的历史，很可能是因为它们就在我们周围大量生长。
它们的味道藏在紫杉树叶里、樱桃月桂的花朵中、桃核和杏核里，还有又白又嫩的苦杏仁的酥脆口感里。它们从马陆虫一样的节肢动物的分泌物里渗出来，通过蓝藻细菌——聚集在沿阴暗池塘和湖泊边缘浮游的蓝绿藻之中——编织出有毒的线状物，还生活在遍布森林和田野的线状植物中。
大量而且致命的氰化物变得更容易得到了。这种情况部分是由于一个德国画家在一七〇四年做的一些实验，当时他只是想改善自己调色板上的色彩。
这位艺术家叫海因里希·狄斯巴赫，生来就喜欢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他在柏林一位化学家的实验室里泡了几个小时，尝试制造出一种新的红色颜料。他把各种混合物越来越狂野地搅拌在一起，最终把干血、草木灰（碳酸钾）和绿矾（硫酸亚铁）混合好，然后放在明火上炖烧。他期待烧瓶里能产生一种血红色，但事与愿违，出现的是完全不同的光彩——一如暮色渐弱时那种深紫蓝色的光。狄斯巴赫称这种鲜艳的颜料为柏林蓝，英国化学家后来改称其为普鲁士蓝。
大概八十年后，一位瑞典化学家将普鲁士蓝与酸溶液混合，加热这种古怪的起泡溶液，产生出了一种无色气体，看不见但有淡淡的苦杏仁味道。这种气体很容易浓缩成透明的液体，甚至可用水稀释，是种异常强大的酸。这种腐蚀性液体被广泛称为普鲁士酸，虽然科学家宁愿称其为氢氰酸（hydro是希腊语中的单词水，kyanos则是蓝）。
而那种气体是氰化氢（HCN），氢、碳和氮原子引人注目的致命组合。它可以经化学处理产生粉状的白色有毒盐，通常是氰化钾（KCN）或者氰化钠（NaCN）。
氰化物的行动准得要命。它以惊人的速度与血液中的蛋白质结合，这种蛋白质叫做血红蛋白，负责将氧气运送至全身。因此，这种毒药通过血液循环迅速传播，被输送到全身各个细胞。它摧毁了那里的细胞能量机制，使细胞丧失呼吸功能，导致细胞因缺氧而迅速死亡。细胞呼吸会立即陷入“瘫痪”，如格特勒曾指出的那样，身体便开始死亡。酶的生产受阻，电信号衰退，随着肌肉细胞和神经细胞的爆发式衰亡，其结果常常是身体咔嗒作响地抽搐。 
 七、甲醇
巴特勒没有得到总统提名——提名给了商务部长赫伯特·胡佛，他承诺将延续经济繁荣，并且认可禁酒令“是一个目标宏大的实验”。
很久以后，胡佛的朋友们会表明，这个实验对胡佛来说太宏大了一点，在他从商务部回家的路上，经常会在比利时大使馆停下。既然这个大使馆在技术上属于外国领土，那么他就可以合法地喝酒，也保证能喝到一些品质很高的酒。
八、镭
不出两年，医生们知道了将镭盐用于肿瘤会延缓癌症的扩散。十九、二十世纪之交过去后不久，“镭疗法”被介绍引入各医院。医生报告的疗效有如奇迹一般，尤其是与旧疗法相比较时。报纸将镭的魔力比作太阳那金色的健康的光芒。每个人都想站在这似乎天然的治愈之光面前。
镭的使用迅速推广到日用消费品之中。有瓶装的镭水（保证让饮用者能量满满），有镭苏打水、镭糖、加镭面霜（让肌肤焕发青春）、镭扑面散粉（有四种标注得明明白白的颜色可选：白色、自然色、棕褐色、非洲黑），还有肥皂和止痛擦剂与乳液。研究者发现，欧洲因疗愈能力著称的温泉含有氡，这种镭衰变所产生的气体，随着温泉下岩石中的矿物质被水溶解而释放出来。科学家们猜测，也许矿物温泉的健康疗效来自地层里的放射性元素。纽约州北部的矿泉疗养地争先恐后地往游泳池里投放铀矿石。新泽西的一家公司因卖掉几十万瓶“镭补”而暴富，“镭补”是经过认证的、作为保健药的放射性水，它承诺会给人带来全新的活力和能量。
放射性健康，广告上宣称“美丽的皮肤，无尽的活力，永远的健康”，看起来摄入镭像是最棒的事，仅次于沐浴阳光。
而马特兰德发现，镭既不美丽，也不鼓舞人心。
……
战争爆发前几年，德国科学家研发出了一种“自发光”的涂料。这种涂料之所以会发光，是由于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化学反应：如果把镭盐与锌化合物混合，镭放射出的粒子就会让锌原子振动。振动带来了能量的迅速移动，表现为微弱的光的颤动。这种暗淡泛绿的光很容易被日光盖过，但是在黑暗中，其亮度正好足以让仪器可读但又不会被密切注意的敌人轻易发现。
美国军队在欧洲参战之后，奥兰治的工厂赢得一个为军队供应镭刻度盘仪器的合同。到战争结束时，使用他们那种发光刻度盘的腕表和方便腕带风靡一时。优雅的家居里装饰着金子和乌木的发光表面的钟表也是如此。公司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健康——你也可以说，健康得就像镭一样。 
新泽西的工业丑闻预示科学家和公众双双对放射性元素的态度都将出现变化。变化是缓慢发生的——毕竟，镭最初被当作了神药。认清这种元素是杀手和以为它是救星一样，都需要不止二十年。 
这个发现首次为工人们体内正在发生什么提供了真正的线索。它也为镭在其天生的自毁性质的基础上造成损害的行为方式提供了一个早期的认识。
这种元素的原子结构极不稳定。从本质上说，它是以不断分解的状态存在的，随着它的衰变而不断地丢弃多余的部分。亚原子粒子向各个方向飞驰而去，留下了一个更不平衡的化学结构，很容易当即发生进一步的衰减。镭本身其实就是分解的产物，是铀衰变后产生的。它自己的分解产生了超荷元素钋（有时候叫做镭A）和氡气。
而镭具有放射性，是因为它一直在变成别的元素，以亚原子粒子的形式丢弃不需要的部分。从镭中释放出的主要粒子叫做阿尔法粒子，由紧紧结合在一起的质子和中子组成。
当阿尔法粒子飞速离开时，带走了元素中的部分电荷。这一高速飞行就是辐射，或者更具体一点说，叫做阿尔法辐射。镭也释放较小的另外两种辐射：由电子组成的贝塔辐射和能量比X射线更高的危险粒子组成的伽马辐射。
在评估刻度盘画工病情的过程中，马特兰德计算出，镭元素中射出的粒子超过百分之九十是阿尔法辐射。如果是外部暴露，情况本来不会那么糟糕。在人体外面，阿尔法粒子的原子能相当弱，可以被一张纸或一层布甚至皮肤表层死去细胞的表皮阻挡。另外两种形式的辐射更具穿透力：贝塔辐射能轻松穿透纸张，尽管会被铝箔阻挡。伽马辐射最强，需要像铅这样的致密金属来阻止其飞行的粒子。
然而，一旦进入人体，就像马特兰德很快就会认识到的那样，阿尔法辐射将带来精心设计的内部中毒症状。哈佛大学的团队提到的镭粉尘是明确无疑的风险，因为它会被人吸入。但它不是刻度盘画工中患上的致命疾病的根源，这些工人的死亡率比工厂的其他人更高。根源在于她们用嘴唇抿刷子的做法。每一次画工将刷子放进嘴里让刷毛的尖端更细的时候，都会吞下一点点镭。
事实将证明，最糟糕的是人体吸收这种毒物的方式。镭元素可被视为钙元素亲密而疯狂的表亲。两者都是碱土族金属，颜色银白；两者都是立方晶体结构。其结果是，当一个人吞下镭的时候，身体会用输送钙的同一方式输送它——一部分代谢掉，一部分进入神经和肌肉，大部分沉积在骨骼里面。
但是，钙会强化骨骼里的矿物质，而镭却正相反。它用阿尔法辐射轰炸骨骼里的物质，轰得骨头上满是极小的洞洞，然后变大，然后更大。它还会向骨头中心的造血骨髓进行辐射。任何东西都无法清除它，直到它自己耗尽——这种物质的半衰期是一千六百年。最后，马特兰德终于找到了从骨骼里提取镭的办法，只能在人死后：他将骨头烧成灰，然后在盐酸里煮沸骨灰数小时，这么一来，阿尔法辐射似乎就消失了。但在活着的人体内却正相反，镭吐出的阿尔法粒子显然无穷无尽。它与骨骼的亲密关系准确地解释了为何下颌会腐烂，臀骨会破损，脚踝会碎掉，为什么骨髓里的贫血和白血病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