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上)
也许只有一点是役有什么疑间的:他是一个奇特的人,甚至是个怪物。不过,奇特与古怪只会令人生厌,不会博得人们的青睐,尤其是当大家全都想把个别凑成一致,以便在普遍的混乱之中,竭力求得某种整个的涵义的时候。而怪物大多是个别和特殊的现象。不是么? 引自第1页 即使在两岁的时候也有可能记住的,只不过在以后一生中重现时,往往只好像黑暗中的光斑,又好像一张大画上撕下来的一角那样,除去这一角以外的全幅画面都隐没了,消失了。 引自第14页 这就是说:本性诚实,渴望真理,寻求它,又信仰它,一旦信仰了以后就全心全意献身于它,要求迅速建立功绩,抱着为此甘愿牺性一切甚至性命的坚定不移的决心。然而,不幸这些青年人往往不明白在许多这类事情上牺牲性命也许是一切牺牲中最容易的一种;譬如说从青春洋溢的生命之中,栖牲五六年光阴去从事艰难困苦的学习研科学,哪怕只是为了增强自身的力量,以便服务于自己所爱的真理,和甘愿完成的苦行,一这样的牺牲就有许多人完全办不到。 引自第22页 噢!他也很明白,对于俄罗斯普通人的温顺的灵魂,对于被劳累和忧愁所折磨,特别是被永远的不公平和永远的罪孽(自身的和世上的)所折磨的人们,见到圣物或圣者,跪在他的面前膜拜,是一种无比强烈的需要和最巨大的安慰。他们觉得:“尽管我们有罪孽,不诚实,易受诱惑,但无论如何,世上某处总还有一位圣者和高人;他有真理,他知道真理;那么真理在地上就还没有灭绝,将来迟早会转到我们这里来,像预期的那样在整个大地上获胜。” 引自第27页 他说,我爱人类,但是自己觉得奇怪的是我对全人类爱得越深,对单独的人,也就是说对一个个个别的人就爱得越少。他说,我在幻想中屡次产生为人类服务的热望,也许真的会为了人类走上十字架,如果忽然有这个需要的话,然而经验证明,我不能同任何一个人在一间屋里住上两天。他刚刚和我接近一点,他的个性就立即妨碍我的自爱,束缚我的自由。我会在一昼夜之间甚至恨起最好的人来:恨这人,为了吃饭太慢,恨那人,为了他伤风,不断地濞鼻涕。他说,只要人们稍微碰我一下,我就会成为他们的仇敌。然而事情常常是我对于个别的人越恨得深,那么我的对于整个人类的爱就越见炽烈。” 引自第56页 “只有你一个人,另外还恋着一个‘下贱'女人,我恋上了她,自己也就完蛋了。但是恋着并不就等于是爱。一面恋着一面也可以切齿痛。” 引自第108页 要使自已的灵魂, 从卑贱走向崇高, 就应当永远投身于古老的 大地母亲的怀抱。 但问题就在于:我怎样水远投身于大地的怀抱呢?我既不吻地,也不劈开它的胸膛;难道叫我去做农民或者牧童么?我只顾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走进了污秽和耻辱还是走进了光明和快乐。糟就糟在因为世上的一切全是一个谜 引自第112页 这一次她的脸上流露出朴质而毫不虚假的善意和坦率而热烈的真诚。以前使阿辽沙十分惊讶的“骄横和傲慢,现在却只不过表现为一种勇敢而高贵的毅力和某种明显而有力的自信。 引自第158页 “但是上帝啊!“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忽然嚷叫起来,把两手一拍,“他呢!他竟会那么不正直,那么没人性!他竟对这东西讲那件事情,在倒楣的、永远可诅咒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送上门去出卖色相,亲爱的小姐’她竟知道了!您的哥哥真是混蛋,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阿辽沙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找出一句话来。他的心难受得都疼痛了。 引自第167页 我甚至说不准现在我爱他不爱。我开始可怜他,这是爱情有问题的证明。假使我爱他,继续爱他,我也许现在不会怜惜他,相反地会恨他…… 引自第208页 她早就知道我爱她,虽然我从来没有对她过一句这样的话,——她知道,她却并不爱我。我也从来没有做过她的好朋友,连一天也没有;这位骄傲的女人并不需要我的友谊。她把我放在身边,只是为了不断地报复。她对我报复,在我身上报复她长时期以来每时每刻从德米特里那里经常不断受到的一切侮辱,从他们两人相遇的时候起就受到的侮辱,……因为就连他们最初的那次相遇,她也是把它作为一次侮辱藏在自己的心头的。她的心就是这样!我一向在她那里只听得她讲自己如何如何爱他的话。我现在快走了,但请您相信,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您确实只爱他。而且他越是侮辱您,您越是爱他。您内心的折磨就在这儿。您就是爱他现在这个样子,您爱他正是为了他侮辱您。假使他改过自新,您就会马上抛弃他,不再爱他。但您是需要他的,因为借此可以不断地默察自己坚守忠实的苦行,同时责备他的不忠实。而这一切全是出于您的骄傲。是的,这需要甘受许多委屈和轻视,但是这完全是出于骄傲。 引自第213页 “不,瓦尔瓦拉·尼古拉耶关娜,不是这么回事,您投有猜到!还是让我来请问一声,”他忽然又转过身来向着阿辽沙,“什么事劳您来亲自拜访…这个窝?” 阿辽沙仔细打量着他。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人仿佛有点身上带刺,性急,好发火。尽管看得出他刚才喝了点酒,但并没喝醉。他的脸显得极度地蛮横无礼,同时又很奇怪地露出明显的胆怯。他像那种长时期服从他人,吃了许多苦头,却有时又会忽然跳起来想表现一下自已的人。或者不如说更像一个很想打击你,又生怕你来打击他的人。在他的话语和十分尖细的声音里,有一种疯疯癫癫的幽默意味,一会儿是气势汹汹的,一会儿又是畏畏葸葸的,语调常常变化,语气也不连贯。他发出那句关于“窝”的问话的时候,似乎浑身哆素了一下,瞪着眼晴,一直冲到阿辽沙的紧跟前,使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先生穿一件灰暗、破旧的士黄布大衣,满是补钉,油渍班斑。他身上穿一条如今早没有人穿的颜色极浅的裤子,料子很薄,大方格,裤脚揉得皱皱巴巴,因此往上缩起,好像小孩穿着已经太小了的衣服似的。 引自第221页 学校里的小孩们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单个分开,是天使,到了一起,尤其在学校里,他们就常常变得毫无同情心了。他们开始逗他,逗得伊留莎发起性子来。换了一个平常的男孩,一个软弱的儿子,一是会低声下气,为自已的父亲而感到拾不起头来的,但是这个孩子却为了父亲,一个人起来反对大家。为了父亲,还为了真理和公道。在他吻令兄的手,对他说“饶了爸爸吧,饶了爸爸吧’的时候,他当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那只有上帝知道,还有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们,一不是你们的,是我们的,那些被人轻视但却心胸高尚的穷人家孩子,还在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世界上的真理。有钱人的孩子哪里谈得到:他们一辈子也不会领悟得那样深。而我的伊留莎,就在广场上的那个时候吻他的手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就透彻地了解了真理。这真理一进人他的心里,就永远把他压扁了。 引自第229页 我想到欧洲去一趟,阿辽沙,我就从这里动身:我也知道我这不过是走向坟墓,只不过这是走向极其极其珍贵的坟墓,如此而已!在那里躺着些珍贵的死人,每块碑石上都写着那过去的、灿烂的生命,那对于自己的业绩,自已的真理、自己的奋斗、自己的科学所抱的狂热的信仰。我早就知道,我会匍匐在地,吻那些碑石,哭它们,但同时我的心里却深知这一切早已成为坟墓,仅仅不过是坟墓而已。我哭泣并不是由于绝望,而只是因为能从自已的泪水中得到快乐,为自己的伤感所沉醉。我爱春天带着遂浆的嫩叶,我爱萧蓝的天,如此而已!这不是理智,不是逻辑,这是出于心底、发自肺腑的爱,爱自己青春的活力。 引自第258页 所以会这样,是由于人们的坏脾气,还是因为人们的本性就是如此。据我看来,基督的爱人是一种地上不可能有的奇迹。自然他是上帝。可是我们并不是上帝。比方说,假定我能够深深地忍受痛苦,但是别人却永远不会明白我受苦到怎样的程度,因为他是别人,而不是我,此外,也很少有人肯承认别人是受苦者,就好像这是一个什么官位似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承认吗?就因为,比如说,我身上有臭味,我的脸长得蠢,我有一次踩了他的脚。并且痛苦和痛苦也不同:会使我有失尊严的那种屈辱性的痛苦,例如饥饿,还可以蒙我的恩主承认,但只要稍为高尚一点的痛苦,例如是为了一种理想,那就不成了,他很少能加以承认,因为,比如说,他会看着我,突然看出,我的脸和照他想象为了某种理想而受苦的人所应有的脸根本不一样。于是他就会立即把他给我的恩惠夺走,甚至还完全并非由于心存恶意。乞丐,特别是品行端正的乞丐,应该从来不在外面露面,而是通过报纸请求施舍。抽象地爱邻人还可以,有时甚至还得离得远远的,离得近就几乎绝对不行了。如果一切都像在舞台上,像舞剧中那样,乞丐出场的时候穿着绸缎的破衣,披着撕裂的花边,优雅地跳着舞向人乞讨,那还可以欣赏他们。不过只是欣赏而已,决不是爱。但这些话说得够了。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我的观点。 引自第266页 我所以不愿谈大人,是因为他们除去令人生厌,不值得爱以外,还到了报应:他偷吃了禁果,认识了善恶,开始变‘像上帝’了。而且他们现在还在继续吃。但是小孩们一点也没有吃,暂时还什么错处也没有。你爱小孩么,阿辽沙?我知道你爱的,所以你会明白为什么我现在只想谈他们。如果他们在地上也遭到极大的痛苦,那自然是受他们的父辈们的连累,受吞食禁果的父辈们的连累而受到惩罚的。但是这种议论是非现世的议论,是现世的人心所不能理解的。无率的人不应该替别人受苦,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些无辜的! 引自第267页 “士耳其人和契尔克斯人因为害怕斯拉夫人大规模起来造反,于是在他们保加利亚境内到处行凶,烧杀淫掠,凌辱妇孺,把囚犯耳朵用铁钉钉在围墙上面,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然后再把他们绞死,还有其他种种的情形简直没法描写。有时常听见形容人‘野兽般'地残忍,其实这对野兽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兽从来不会像人那样残忍,那样巧妙地、艺术化地残忍。老虎只是啃,撕,只会做这些事。它决想不到去用钉子把人们的耳朵整夜地钉住,即使它能够这样做的话。 引自第267页 “我是想,假如魔鬼并不存在,实际上是人创造了它,那么人准是完全照着自己的模子创造它的。” 引自第268页 父母的家里给我留下的完全是宝贵的回忆,因为一个人再没有比他在父母家里所度过的幼年时代留下的回忆更为宝贵的了,而且只要家庭里有一点点的爱情和和谐的气氛,就差不多永远这样。甚至从最坏的家庭里也会遗留下宝贵的回忆来,只要你的心灵本身懂得寻找宝贵的东西 引自第326页 这里创世主就像在他创世的最初几天,每天做完后总要夸奖“我所创造的一切都是很好的”一样,他看着约伯,重新又在夸奖他自己的造物。约伯赞美上帝的时候,不仅是在为他效劳,而且也是在为他千年万世,一代又一代的造物效劳,因为他被创造出来时的天职就是如此。 引自第207页 我学会了一套浮面的客气和交际礼节,但我们却把学校里侍候我们的兵士完全当作畜生看待,我也并不例外,说不定还更加厉害些,因为我在全体同学之中对一切最为敏感。而到我们毕了业,充当了军官以后,我们就一心准备为受到侮辱的部队荣誉而流血,可是对于什么是真正的荣誉,我们里面却似乎谁也不知道,即使道,我也一定会立即首先加以嘲笑。酗酒、闹事和大胆胡为儿乎被为是值得骄傲的事。我不说我们是蛮横恶劣的;所有这些青年人在都是好的,但是他们的行为却十分恶劣,而我尤其比别人厉害。 引自第331页 “我那时从你家出来,走进黑暗里,在街上徘徊着,心里充满了矛盾斗争。突然我对你憎恨起来,恨到忍不住的地步。我心想:‘他现是惟一缚住我手脚的人,是我的审判官,我已经无法不去接受明天的惩罚,因为他全都知道了。’我并不是怕你告发,一连这样的念头没有产生过,但是心想:‘假使我不自首,叫我怎么见他的面呢?'即使你远在天涯,只要还活在世上,那么每当我一想到你还活着,知道这一切,并且在那里谴责我,也总是会感到无法忍受的。我恨你,好像你是造成一切的原因,一切全都怪你。我当时回到你那里去,心里记得你的桌子上放有一把匕首。我坐下来,还请你坐下,暗自寻思了整整一分钟。假如我杀死了你,即使我不宣布以前的罪行,就为这次的谋杀我也是要完蛋的。然而我当时并没有这样想,在那个时候也不愿意想这点。我只是一味恨你,为了种种原因拚命想对你报复。然而我的上帝终于战胜了我心灵里的魔鬼。但是告诉你吧,你还从来没有那么近地面临过死亡的威胁。” 引自第345页 不过有几个人,起初是少数,以后越来越多,开始相信他的供词是实在的,就又开始纷纷来拜访我,带着极大的好奇和快乐的心情仔细打听,因为人们看到一个正人君子身败名裂总是幸灾乐祸的。 引自第350页 神父和师傅们,你们应该珍重人民的信仰。这不是幻想。在我们伟大的人民里面,那种庄严真实的高贵品格使我终身感到惊愕,我亲自看见过,亲自可以证明。我看见过,并且感到十分惊异。虽然他们的罪孽深重,贫穷不堪,我还是看见了这一点。他们虽然做了两世纪的奴隶,却并没有奴性。态度和举止是自由的,没有一点委屈的样子。不记仇,不妒忌。“你有钱有势,你聪明而有天才,一好吧,愿上帝赐福给你。我尊重你,但是我知道我也是人。仅仅我尊敏你而不加妒忌这一点,就向你显示了我做人的尊严。 引自第353页 人,你不要对动物自高自大,因为它们并没有罪孽,而你即使伟大,却一出世就在玷污大地,并且在你的身后留下自己的污痕。 引自第357页
127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